"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人参姑娘 作者:南朝 文案 胆小如鼠、平生最害怕被人吃掉的人参姑娘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瑟瑟发抖装不存在,如念佛般默念:“表吃我,表吃我,我很老,很硌牙……”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左稔慎 ┃ 配角:墨公子,姜筠,单岱望   一窝俩贼   娇怯的、胆小如鼠的人参姑娘在守墓。左稔慎躲在距离陵墓老远的大石头后面蹲地画圈圈,在心里无声的谴责她万恶、刁钻又小气的破师父:不就是破栗子嘛,凭什么师父独霸着谁都不给吃,我偷一个怎么了嘛,反正树上还有那么多,干嘛一扇子把我扇出去二里地,摔死我了,还踢我守墓,不知道会不会有妖怪?说不定还有鬼呢……呜呜呜,不会在这里被吃掉吧?   左稔慎越想越害怕,瑟瑟发抖的抱着大石头当靠山,无声的埋怨了师父连带师父所有健在、不健在的亲朋好友。   “喂!”   左稔慎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抱着头恨不得缩进石头缝里,恐慌的碎碎念:“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很老,很咯牙……”   “哎……这是你守陵,还是陵守你啊。”白涂咬着跟胡萝卜嚼啊嚼,鄙夷的瞥左稔慎一眼,“我的陵墓可是很贵重的,你可看好了。喏,墓门钥匙。没事儿进去溜达溜达,不然后山打个洞,把里头偷精光你都不知道。去,别蹲这。”白涂说着踢踢左稔慎,撵她去墓里呆着。   “不要……墓里面会有鬼的,我会被吃掉的,”左稔慎泪眼汪汪的哀求,“会被吃的须子都不剩。”   “去去去,里面又没死人。再说,你一人参精怕什么鬼。”白涂拎着她的耳朵拖走,徒手拉开沉重的石头墓门丢了进去,“不许乱摸、乱踩、乱砸。里面是我全部身家。”   白涂心满意足的咬着胡萝卜,拍上墓门笑吟吟的走掉:老鸟的徒弟胆子真小,真好玩。   左稔慎爬起来可怜兮兮的挠那道墓门,心知肚明挠不出去,只好怕兮兮的缩在角落里发抖,小心翼翼的东张西望,生怕墙上或者地里窜出个张牙舞爪妖魔鬼怪来。   一切事物相安无事。   就在左稔慎慢慢不再抖的时候,里面的墓室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碰撞声,继而一个男人低声道:“小心点,踩坏了。笨死了,爬出来都不会。”   左稔慎心中呜呼哀哉,转身拼命拍墓门,哭道:“救命啊,诈尸了,兔子兔子,快放我出去。”墓室里面一听见有人喊,登时没了声响,吓得左稔慎更加没命的挠门。   一点细弱的烛光飘过,继而熄灭。左稔慎吓得连忙闭嘴,缩到墙角假装不存在。一阵细密轻柔的脚步声传来,似乎越走越靠近左稔慎蹲的地方,她忙把呼吸也屏住了,生怕被拽走吃掉。猛地,脚步声也没了,左稔慎又往缝隙里尽力的缩,心说惨了,诈的尸怕是飞起来了。正想着,一只大手按在她脑袋上,继而一阵洪亮的笑声得意的从头顶传来:“我抓到恶鬼啦!”   “你才恶鬼咧!”左稔慎心说死就死吧,摸到那人,也不管什么位置,扑上去就咬上一口,疼的那人黑暗里直跳脚,一脑袋撞到石板墙,“咚”的一声碰撞,继而“哎呦”一声哀嚎,听起来就很疼。   另一个人站的远一点,闻声点亮了手里的烛台,原本微弱的光亮在黑漆漆的墓穴里分外明亮。   “是个姑娘——是鬼吗?”那人道。   “鬼你姥姥。”被左稔慎咬着的那人欲哭无泪道,“鬼会咬人吗,还这么疼。喂,姑娘,我求求你松口吧,咬死我了。”   “你们不吃我我就松口。”左稔慎没撒口,抱着那人大腿含含糊糊道。   “你不咬死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快松口啊,松口吧。”那人委屈的哀求道。左稔慎思量一下,松开口把他推一边,戒备的来回扫他二人:“说好的,不许吃我。”   被咬的那人揉着腿坐在地上,借着烛光,那满脸的凶神恶煞的络腮胡子吓得左稔慎缩在墙角里呜咽道:“妖怪大叔,又没人给你烧纸钱,没事不要出来溜达嘛。”   “我是妖怪?你才是妖怪呢。”络腮胡子气闷的吼道,“黑灯瞎火的,你从哪钻进来的!我俩差点让你吓死。”   “是啊,姑娘你为何会在墓中?”举灯的那个人看上去年纪轻轻,眉清目秀的,一点也不吓人,和络腮胡子一比,简直一个神仙一个夜叉。   左稔慎势利眼的往举灯的那边挪挪,可怜巴巴道:“我是守墓的。”   举灯的四处望了一圈:“那姑娘是怎么进来的?”   左稔慎无辜的指指身后:“从门进来的。”   举灯的瞟了络腮胡子一眼,走近左稔慎身边道:“竟然让一个如此清秀的姑娘来守墓,这家主人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姑娘也莫怕,我俩并非墓中饿鬼……”   络腮胡子猛地跳起来打断道:“对,对,我俩其实是墓中的神仙,专门为墓主人看管死后金银财物的——嗯,清秀?”络腮胡子抢过举灯的手里的烛台,弯下身来照着细看,一声中气十足的惊呼,“哈,还真是个好看的,真是苍天赐美人儿。守什么破墓,跟我回去做压寨夫人得了。”说着,将烛台塞还给举灯的,抓过左稔慎用肩扛上就往内室走。   左稔慎泪流满面,心说完了要被妖怪大叔扛走下锅吃掉了,卖命的冲举灯的求救。举灯的心软,过去拦他。那络腮胡子急了,喝道:“寨子外头方圆几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看上你看不上我,我都忍了,现在老天给我发来个媳妇,你是不是还要抢我啊?好歹我才是老大啊,你就行行好留个媳妇给我行不行。”   “你要是闲来无事刮刮胡子,那些姑娘也不会躲你跟躲臭虫似的了。”举灯的淡定道。络腮胡子“咦”了一声,两手去摸脸上的胡子。他一放手,左稔慎就摔下来了。举灯的把她扶起来道,“不知姑娘姓什么,是谁家的女儿,为何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左稔慎的师父十年前买回来过一个被娘亲卖的小姑娘,没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死了,后来师父对她说若是有人问她的来历、姓氏,就说那个小姑娘的。于是左稔慎便道她姓本左,被娘亲卖了才成现在这样了。   举灯的晃了晃,问她原本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娘亲是不是因为被夫家休弃逐出家门的。左稔慎想不起来那小姑娘的身世当初是怎么说的,模棱两可的应了两声。谁知这边应完,那边举灯的就一把搂了她,激动的叫姐姐。   “姐姐,你的样子变得多了,果然像是老人家常说的女大十八变。我险些认不出姐姐来。”举灯的激动道。   谁是你姐姐啊。左稔慎无辜的呜咽一声。那边的络腮胡子闻言不再摆弄自己的胡子,搂过左稔慎的肩膀大笑道:“原来是你的姐姐,亲上加亲,更好更好。”   举灯的推开他,哼道:“哪个弟弟疯了才会让自家姐姐与你亲上加亲。”   络腮胡子和举灯的原来是甘泉山大谷寨的大当家单岱望和二当家左俊师,因为寨子好久没出去打劫有点缺钱,两人一合计——主要是单岱望一合计,就跑出来盗墓玩。单岱望出去的时候顺手顺了不少东西,左俊师则非要拉左稔慎回山寨。左稔慎乃是活脱脱一人参精,好说歹说自己不是他姐,左俊师愣是不信。单岱望还惦记着压寨夫人没着落,更是巴不得把姑娘带回去培养感情。一二当家一碰头,愣是把人参姑娘架走了。   左稔慎对此很郁闷,倒不怕白涂埋怨她扔了他的藏宝墓穴,而是怕师父得知她不听话来捉她。不过,也许师父一生气就把我拎回去不放我出来了呢。人参姑娘如是想着,倒开始盼望师父从哪个角落冲出来抓她回去了。   当然,事与愿违这个词是众多先驱在经历了众多失望后发明出来的词,很有普遍性。在人参姑娘连续几天的失望之后,算是知道什么才叫老天是公平的,成语不是乱写的。   期间,单岱望难得刮了胡子,整理了头发,还偷了别人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登时整个人变得干净清爽、英伟不凡起来。只是他寨子里的兄弟很不适应,几次路过他的时候揪着他问他是不是新来的,咋都没见过他呢。弄得他一边向左稔慎大献殷切的同时还要独个郁闷自家弟兄不开眼——不就刮个胡子梳梳头吗,至于这么大反应他娘的还装不认识。   就在左稔慎因为师父的不在意一日比一日更失望的同时,左俊师打算带着失散多年的姐姐回曲下镇左家认祖归宗。   人参姑娘是假的,自然不乐意去,单岱望则是担忧到手的压寨夫人会跑了,抵制她去。   “他家的那群势利小人——加上他本人,整个一家族本性,去见什么,有什么意思,就留下给我当压寨夫人多好。”单岱望总是跟在左稔慎身后转悠,这样道。   左俊师闻言,横他一眼。   “我都说我不是你姐姐了。”左稔慎郁闷的抱着一罐茶叶,一片一片的往嘴里扔着,“为什么你们没一个人信的呢。”   “我信你,我信你。”单岱望几天下来摸透了左稔慎是最喜欢吃茶叶的,一遇上茶叶,估计杀全家的仇人都能忘了,于是讨好的掏掏,从袖子里掏出一纸包的上好碧螺春。左稔慎接过去嗅嗅,欢喜的把手里的放在一边,打开纸包欢喜的吃起这个。左俊师夺手抢过,随便一包揣进自己怀里,对对着空空如也的手发愣的左稔慎道:“想要我怀里的这包吗?”   左稔慎点头。   “那就跟我走。”左俊师得意的笑道。   左稔慎扁扁嘴,忍不住跟上去。单岱望一看这是要用自己的茶叶把他家压寨夫人勾搭走啊,忙拽住她道:“我再给你买新的去。”   “现在想吃就得跟着我。”左俊师晃着他手里那包碧螺春。   单岱望只恨自己怎么就把全部都拿出去得瑟了呢,拽着左稔慎的袖子道:“你给我当压寨夫人我每天给你买一车喂你。”   左稔慎为难的前瞅瞅,后望望,对于现在的诱惑和以后的诱惑难以抉择。   左俊师仍旧只有那一句:“现在想吃,只能跟我走,单大现在一片都给不了你。你要是不来,我可扔了。”   左稔慎终于没忍住,奔着左俊师投诚了。   一悍后娘   那曲下镇距离甘泉山不过五里地,拐几个弯也就到了。左家在镇上算是挺有资产,当铺、药铺什么的开着,可惜是个商家,有钱没地位,挺憋屈。左稔慎一人参精,人都没见过几个,只看出来这家好有钱啊真有钱,至于钱是干嘛使的、地位干啥用的,完全彻底的没概念,顶着一脸的憧憬就进门了。   左俊师到底出去混啥的估计左家没人知道,因为左俊师一露头,左家阿爹就冲出来拎个条扫疙瘩冲着他就一顿好打,口里嚷着什么离家出走这么久,死哪去了?左家就这一只独苗,就不能让一家子省省心之类的。左家后娘抱着个手,冷眼讥笑的望。   左俊师轻轻松松的躲开,一下子都没挨着,道:“爹,我把姐姐找回来了。”   阿爹手上一顿,瞥了眼左稔慎,居然明目张胆的松了口气:“吓死老夫了,还以为你拐了谁家的姑娘……”   这回倒是后娘不乐意了,跳出来指手画脚不屑道:“你姐姐被你亲娘带走那么多年,怎么突然又回来了?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她是你姐姐,不是什么张三李四冒充来的。”   “我的姐姐难道我会认不出?”左俊师怒道,“当年要不是你一再设计陷害我娘亲,她怎么会一气之下带着姐姐离开,如今最没有资格说三道四的就是你。”   后娘咬咬嘴唇,转而挽着阿爹的手臂娇里娇气道:“老爷,你看你这左家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这扶正的就不是夫人了,后娘就不是娘了,竟然这样和我说话。”   “行了,你俩一见面就吵,能不能安静一下。”阿爹喝断道。   对于别人家的家事,左稔慎完全没兴趣,满院子找了一圈没看见能坐的东西,只有厚门槛瞅着蛮不错,悠闲的坐在人家家的门槛上事不关己的围观。后娘瞥见,抓住大错一样指着她喝道:“你们瞧瞧,这样的丫头能是左家的姑娘吗?我看就是个街边捡来的野丫头罢了,怕是左俊师拐回来哄骗老爷你,来要哄骗家产的。”   “你闭嘴。”阿爹低声呵斥后娘过后,慈眉善目的对左稔慎道,“好女儿,这些年你吃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娘现在怎么样,过得可还好?”   “我和你们家没关系。”左稔慎很郁闷。光是左俊师傻瓜也就算了,怎么这老头也这么傻瓜呢,人家随便扯过一个来说是你闺女,就真是你闺女吗,真是没脑袋,笨死了。   谁知这句倒刚刚好中了阿爹的下怀。阿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抓着左稔慎的手哭诉什么这么多年让她吃了这么多苦是他的错,女儿恨他,不认这个家也是可以理解的,从今以后,他这个当爹的一定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喜欢的、想要的,就算是天上月亮上的玉兔也给抓下来,别说是吃穿用度了,就算嫁人嫁妆也会比家里要出嫁的小女儿多上五倍来补偿她这么多年吃的苦。   后娘闻言更不乐意,刚张嘴,却被左俊师抢先道:“爹还是先把当年定给姐姐的夫君还给她再说其他。”   原来这左家大女儿自小和一人订了婚约,后来因为她娘拐着她跑了,两家一度冷了下来,婚事倒没说作罢还是其他。后来因为那家的儿子考了秀才,左家不情愿这到手的好女婿这么跑了,加上后娘的撺掇,左阿爹干脆移花接木,用后娘生的女儿效娘顶了上去,两家此后碰头,连婚期都定了,男家彩礼也送了,就等着这边嫁了。   “那怎么行,效娘眼见都要嫁了。”后娘立刻不干道,“当初你娘带着你姐姐跑了,这亲事那边早就不认了,如今看上了我们效娘,凭什么给你们。这好姻缘是你们自己错过了的,天定的姻缘就是我们效娘的,现在还说什么还,简直可笑死了。”   “是啊,效娘眼见就要出嫁了……”阿爹也为难道,“不如这样,稔慎,爹肯定给你找个比效娘好十倍的夫君弥补,可好?”   左稔慎翘着脚,歪着头:“夫君是什么?”   三人静默。阿爹暗暗捅捅后娘,后娘咋舌道:“就是你要嫁的人。”   “什么是嫁人?”左稔慎新奇的并起脚来又道。   三人继续静默。仍旧是阿爹捅后娘,后娘暴躁道:“就像我和你爹一样晚上睡一起,日后可以生娃的就叫嫁人。”直白的阿爹害羞的咳了两声。   “哦!”左稔慎终于恍然大悟,继而憧憬道,“那我想嫁给师父。”   “你师父?是谁?”左俊师问道。   “就是养大我的啊。”左稔慎道。   “养大你的不是你娘?”这是阿爹问的。   左稔慎哪知道他家闺女谁养大的,也不知道自己强了姓氏名字来的那个小姑娘是不是他的闺女,不过师父说别人问起来要她顶着小姑娘的来历,于是,左稔慎道:“我娘把我卖给师父啦,当然就是师父养大我的了。”   阿爹承受不起般抽搐两下,栽倒晕了,后娘娴熟的一把接住。左稔慎从门槛上站起来,不知道要不要过去帮个忙,左俊师阻止道:“他经常这样,用不着管他,随他去晕。”   还是儿子了解老子,阿爹没一会儿就醒了,安然无恙,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左稔慎身上蹭,说着些可怜她自小没爹又没娘,那么小被人卖的话,亲手把她拉到一厢房,一个劲的和她说这屋子只是暂住,他立马让人收拾给她住的屋子,并且叫来三四个丫鬟,五六个婆子给她使唤,然后用帕子擦着眼泪鼻涕,那叫一悲痛的先走开了。   “你爹很爱哭啊。”左稔慎很喜欢这个宅子、这个院子、这间屋子。他们都不知道,师父住的地方多单调,简直就一寸草不生,除了几棵干巴巴、师父独占不让碰的栗子树,就是师父的小木屋,一点别的都没有,花鸟虫鱼都不打他们那路过,偶尔有个走错的,还是毒蛇蝎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凄凉有多凄凉。哪像这地方这么花团锦簇,鸟叫虫鸣的,简直一荒野一花园的对比。   “那也是你爹。”左俊师纠正道。   “才不是呢,我又不是你姐。要我说几遍你才信啊。”左稔慎郁闷的在桌上翻翻找找,没找到什么想找的东西。   左俊师从袖子里掏出一包东西来,摇晃着道:“是我姐吗?”   左稔慎凑过去闻闻,一股子浓郁的茶叶味,伸手去抢,被左俊师高高的举过头顶。左稔慎蹦了两蹦,够不着,犹豫再犹豫,终于没骨气的再次投诚:“是。”   “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带你去认认路。”左俊师把茶叶放在桌上道。左稔慎立刻抓过去,打开纸包欢乐的吃起来。   有钱人家的床都比师父的舒服。左稔慎在床上滚了很久,就是舍不得起来。左俊师在外头敲门同样敲很久,终于忍不住踹门而入,拎她起来。   “我是你姐姐,你居然这么对我。”左稔慎委屈道。   “一大家子等着吃饭,就差你了。”   “你们先吃呗,又没让你们等我。”左稔慎从左俊师手里溜开,抱着枕头趴回床上,“这床真软乎,我一整天都不要下去了。”   “家里都在等你过去好吃饭。”左俊师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不是他们非想等,是她一定要去,又把她拎起来,“没二话,快起。”   左稔慎嘟着嘴,只好起来去吃饭。饭厅里阿爹、后娘和一个瓜子脸、丹凤眼的小姑娘坐在桌边等候,满桌子的菜愣是一筷子没动。那小姑娘见到两人,站起来怯生生的叫了两声大姐和二哥。左稔慎被这甜甜的小声儿叫的很是心神荡漾,无比受用的一个笑脸送回去。左俊师完全不为所动,不理不睬的坐下来。   后娘瞅着左稔慎挨着阿爹左手边坐,左俊师坐在阿爹的右手边,自己的效娘只能坐在左俊师手下,嫉恨着他俩不在的时候,挨着阿爹的可是她们娘俩,不由得不快起来,哼道:“身为小辈居然要长辈来等,你娘到底是怎么教你的,真是没规矩。”   阿爹横她一眼,对左稔慎道:“昨晚睡得好吧?还舒服吧?”   “好死了,昨晚那张是我睡过最舒服的床了。”左稔慎兴奋道,“以后我可以天天睡吗?”   “当然,当然……”阿爹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起来,“都是爹不好,还你吃了那么多的苦,连舒适的房间都没有。”   “吃饭吧爹。”左俊师厌烦道。   左稔慎望着桌上的饭菜,犹豫犹豫,筷子都下在素菜的盘子里。阿爹见她不吃肉,以为她刚回来腼腆,舍不得跟人抢,就夹了两块好的放在她碗里,笑道:“吃吧吃吧。”   谁知左稔慎皱皱鼻子,瞥了眼左俊师的碗,见他碗里没放过肉,抢来换了。阿爹这才明白她不是腼腆着没敢吃,而是不想吃,不禁道:“稔慎啊,你怎么不吃肉?”   “我不喜欢吃。”左稔慎咬着筷子道。   “真是穷命,肉都不爱吃。”后娘插嘴道。   “不爱吃怎么啦,你才穷咧。”左稔慎不乐意道,快速的扒了几口饭,碗筷一丢,“我吃好了,我走了。”   “长辈还没下桌,你怎么敢走。”后娘用筷子指着她喝道,“真真没一丁点规矩,简直就是野丫头一个——”   “你怎么那么讨厌呢。”左稔慎不等她骂完打断道,“我招你惹你了,你干嘛老说我。”   后娘又惊又气又噎,捂着胸口不知道说什么好。效娘娇娇怯怯的扶着她娘,惶恐的柔声细气道:“娘,你没事吧?娘,你脸色好差,要不要请大夫?”   后娘顺势干脆捂着胸口唤心口疼,指责左稔慎粗鄙不堪。左稔慎哪知道她是装的,还真以为是自己吓的,气馁的嘟嘟嘴,鼓鼓腮帮子,不和病人争。   左俊师猛地摔了筷子,拉着左稔慎二话不说夺门走了。气的后娘指着他俩直抖,当时愣是没骂出来。后来总算是一口气吊上来,对着阿爹数落这姐弟二人是如何的没教养,左家要是落在他俩手里,那还不毁于一旦。   阿爹长吁短叹的摇头,放下碗筷背手也走了。气的后娘这通跳脚。   一将偷人   左俊师拉着左稔慎径直上了街。早上人并不很多,或者说镇上的人本来就不是很多,再加上是该干活的时候,除了街上摆摊的、街边店铺的伙计,路人稀稀落落。左俊师直拉着她走过两条大街,在一个捏泥人的小摊子前停下来,扔下两个铜板,拿了个骑着牛吹笛子笑得很快乐的小娃娃的递给左稔慎。   左稔慎拿在手里上下左右的看,觉得很好玩,余光一瞥,正见一个妇人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女娃手里也举着个小泥人。左稔慎嘟嘟嘴,瞥左俊师:“是不是小娃娃才玩这个的?”   “配你挺合适的。”左俊师答非所问,拖着她继续走。   来到一座茶楼,里面的人稍稍能多一点,可都是些老头子啥的。左俊师找了个靠墙的位置拉着左稔慎坐了。台子上,一位山羊胡子的老先生清清嗓子,喝口茶,开始声情并茂的说书。   左稔慎心不在焉的歪着身子听,都是什么将军行军打仗的英勇事迹,听来听去没觉得比手里的泥人好玩多少,就一门心思摆弄泥人玩,一不小心手一抖,把泥娃娃手里的笛子给碰弯了。左稔慎吓了一跳,心虚的瞟了眼左俊师,见他专心致志的听,没留意,忙偷偷去拨弄弯掉的笛子,想把它扳回去,谁知一用力,那小笛子彻底断了。   左稔慎心底里呜咽一声,仍旧一只眼睛瞥左俊师,手里使劲把断下来的小笛子往泥娃娃手里的半截上戳。   左俊师终于察觉到左稔慎不对劲,转过眼来道:“你在做什么?”   左稔慎心虚的赔笑:“没有,我在听啊,我很认真的在听。”敲着左俊师疑狐的别过眼去,她忙低头在断笛子上舔了一口,使劲往泥娃娃手里粘。还没粘上,不知是谁在后头拍她。左稔慎不悦的回过头去,却是一愣:这张脸好眼熟啊,是……那个谁吧。   “那个谁”一身捕快衣服,傻乎乎的冲她笑:“嘿,缘分呐,是不。”   左俊师闻声看过来,眉毛一挑道:“你一山寨大当家都能披了官衣在我家门前晃悠,这缘分还真不浅。”随即横眉冷对,“你我都出来了,寨子里谁管?”   “交给那个谁了。”单岱望爽朗的哈哈一笑,挨着左稔慎坐下来,打发似的一挥手,“就那个瘦不拉几的那个。你皱啥眉啊,没事啦,那些个弟兄也就在家吃吃酒赌赌局,反正最近也没活计,就当休息了呗。咋还皱眉?我跟你说啊,别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咱俩就算不在也绝对出不了事,就把心放肚子里拌饭吃。”   “我皱眉是想要你离我姐姐远点。”左俊师冷冷道。   “你姐是金子?挨都不能挨了?”单岱望说着,故意要去抓左稔慎的手。左俊师掏出一把匕首,“啪”的拍在桌上。单岱望干笑两声,乖乖的坐开,“逗逗乐子,你急啥。”   左俊师两眼仍旧扫着他的那身衣服:“这是你偷来的,还是?”言语间似乎不乐意听见有什么还有。   “镇上刚好招捕快,你不说最近寨子里缺钱吗,我顺便帮你赚点——喂,你脸色越来越不好了,要不去看看大夫吧?吓坏了小孩子可不好。”单岱望煞有其事道。   左俊师一张脸臭的要命,拽着左稔慎起身就走。左稔慎手里的那一小截笛子还没粘上去,被他一拽,不知道掉到哪去了。单岱望追出去,一把大官刀在身后危险的晃荡,唬得路人甲乙丙频频侧目。   左俊师拉着左稔慎几乎一路小跑,钻进小巷子里拐上几个弯,差点真的把人生地不熟的单岱望甩掉。   “喂,别走啊,等等我,你俩跑啥啊。”单岱望嫌弃官刀挂在腰间晃荡着难受,跑了没几步便扯下来拿在手里,追着左俊师他们喊。巷子里的几乎人家原本有的仆役或是主人家在门口闲聊,见他这样,以为抓贼人,纷纷躲回门去,关紧大门。单岱望一路追过几个拐弯,终于是追丢了。   那头左俊师拉着左稔慎从小巷子里拐了出来,走上大街,无意中扫见左稔慎气喘吁吁之余,手里仍旧攥着他给她买的小泥人,不由得道:“看来除了茶,你也很喜欢这个。若是别人,怕是早就掉了。”   “不会掉的。这是除了师父唯一一个别人送我的东西,我一定会好好收好的。”左稔慎笑道。   “说起来,你师父——”左俊师张望了一圈,见单岱望没跟来,继续道,“到底是个什么人。”   “师父就是师父啊,是好人来的。”左稔慎举着小泥人欢乐道,随即发现那半截笛子没了,忙背到身后挡着,生怕被发现了。左俊师完全没留意,带着她往回走。   回去左家的途中,一队十万多人的军队途径曲下镇,占了最宽阔的那条街道,偏巧那条路是他们回家必要穿过的,两人只好站在街边等着。等着等着,被甩掉的单岱望就找过来了。   “哎?不是说是道士将军的军队,将军人呢,你俩谁看见了?”单岱望推推左俊师道。   左俊师头疼的摇头。   军队走过一半,有骑马的、有徒步的、还有举旗的。突然,中间夹了一辆朴素的马车。左俊师只盼着这些人早点过去好甩开单岱望,单岱望只顾往马上看,没注意马车,只是心不在焉的说了句:“还有马车?把媳妇也带去了?打个仗也挺悠闲的嘛。”   他俩没留意,左稔慎看见了:车里的人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定定的看向她。那犀利的目光看得左稔慎怕了,躲到左俊师身后躲避开。   这道士将军原本没什么稀奇的,某某处学艺归来,参军报效朝廷,按部就班的往上爬。爬到不上不下的时候,突然出了个事故。那时候军中不知道闹什么,每天都有将士不明不白的死于非命,时间一长又查不出来缘故,军里都开始传说闹妖怪。后来越传越邪乎,说是个红衣服女鬼,因为生前被某某某将军无辜先那个什么后杀,心怀怨恨阴魂不散追来迫害忠良了。偏偏军中的将军又是个不信鬼神的,死都不容许和尚道士进军营。   就这时候,赶巧这刚刚入伍不久的姜将军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学艺出来的,是跟个道士拜师学艺的。别人一听:那敢情好,军中居然不让请道士,那就用自备的好了。推着他非要他降妖除魔。也刚刚好是真的闹妖怪,他一出手,立刻天下太平。于是乎,姜将军立即威名远播,传上朝野,皇帝一开心,让他连跳几级升了副将,其后又打了几次仗,立了战功,皇帝更开心,直接拎成将军。由此之后,年纪轻轻的道士将军方成了传奇。   左俊师和左稔慎回去左家,单岱望一路跟着。到了左家大门口,单岱望方才恋恋不舍的和左稔慎依依话别。左俊师厌烦的打断他道:“你还是赶紧回寨子去,别装什么官差。你的人头在悬赏单上可价值不菲。”   “你的也比我便宜不了几两,你不还照样往家跑。”单岱望挤兑左俊师道,“反正也没人见过我俩,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再说,官差也挺好玩的,还可以和左姑娘亲近亲近,是吧,哈哈。”   左稔慎只顾着手里的小泥人,睬都没睬他一眼。左俊师更是直接把左稔慎推进门里:“你少来亲近我姐姐。”   剩单岱望一个在门口叫:“我俩不是好兄弟吗,你怎么能这么绝情啊,你看我胡子也刮了,头发也梳了,给我个机会吧就。”   路人一二三四频频侧目。   道士将军的军队在镇外安营扎寨,道士将军的脸色由苍白开始泛青,撕心裂肺的咳了两声,靠在榻上休息。副将看着心惊,劝道:“将军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了,要不我们现在这里修整一下,将军也找个大夫看看?将军这个样子,属下真是怕——”   怕什么自是不必说。不光副将瞅着揪心,就连底下的士兵也看得出一个月前还儒雅不凡、气宇轩昂的将军已经病得快不行了。那种病容就像是你轻轻上去捅他一下,他就能立刻倒地断气一样。自打将军生病到现在,他一次都不肯看大夫,到了今日,他已经连戎装都穿不动、马都骑不了,只能一身便装的躺在马车里。日复一日的眼见着将军病情恶化,不光是一干将领,就连士兵都怀疑将军病成这样到底能不能或者回去都城。   道士将军从胸口掏出一面花纹繁复的铜镜,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期间止不住又狠命的咳了几声。副将瞧着,心中奇怪将军一直喜好朴素简单,这镜子如此花哨,莫不是哪个相好送的,将军自知活不了,拿出来瞧瞧就当看见相好了?随即晃晃脑袋甩开这想法:谁说将军就要死了,胡思乱想胡思乱想。   将军随手把镜子放在榻上,虚弱道:“今日在街上看见的那位姑娘,你可查清楚是谁家的了?”   副将忙回查清楚了,是当地左家的大女儿。   将军无力的点点头,笑道:“把她偷来给我。”   副将应承之前,没走脑子的突然蹦出来一句:“将军偷人是要冲喜?”随即后悔不迭,直咬舌头。却不料将军居然笑答:“或许是吧。”   一轿送女   效娘正在试嫁衣。后娘在一边帮着摆弄,没事多插上两三个簪子表示富贵荣华,或者挑选首饰里最夺目的来给她戴上,恨不得把家里最好的家当都挂在她身上才好。左稔慎经过的时候瞧着门只是虚掩着,扒在门口小小的探着头往里望,瞅着那件红艳艳的嫁衣很是憧憬。   “喂,你扒着门看什么。”后娘发现,厉声喝道,快走几步拉开门来,却堵在门口没有放她进来的意思。   “我路过,看看嘛。”左稔慎无辜道。   效娘抬着手转了一圈,冲左稔慎娇笑道:“姐姐,我穿嫁衣好看吗?”   “好看,很好看。”左稔慎憧憬的点头道。   “那姐姐是不是很记恨我呢。”效娘委屈的用袖摆挡住半张脸,娇娇怯怯道,“姐姐看着我的时候是不是都是在想:这衣服明明该是我的,偏叫妹妹抢了去。姐姐是不是好恨我呢,恨不得我死掉好把夫君还给你。”   左稔慎一愣,后娘用力的推搡她走开,大声责骂她以后不要靠近效娘,当初是她没缘分自己走掉,怨天怨地也怨不着人,现在别来祸害别人。左稔慎嘟着嘴走掉,左俊师撞见,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就拉到自己屋里去,拿出一罐茶叶哄她:“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了?”   左稔慎一看见茶叶就眉开眼笑什么都忘了,欢喜的开了盖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左俊师耐心的看她抓到第十把,终于耐心耗尽抬手抢了罐子,低头一看,大半都被她吃掉了。左稔慎可怜兮兮的望着那罐茶叶,很是舍不得。左俊师把茶罐放在一边,打发她道:“看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回你屋里祸害茶叶去。”   左稔慎不情不愿的起身,猛地拿走那罐子茶叶,抱着跑掉。   左家这边痛并快乐着,副将那边就头疼得要死。自从将军说要偷人,左稔慎就没出过门,他带着一队人在左家门口憋啊憋,憋了两天愣是憋不出人来。副将这通心急如焚,生怕冲喜晚了将军挂了,一狠心一跺脚,振臂一挥道:“偷不出来,进去抢。”   副将抢人的方式也挺别致,他亲自找上门,对阿爹指名道姓要左稔慎。阿爹惊讶的同时束手无策,懦弱的磕磕巴巴的问副将突然要他的女儿是为什么。副将脸不红心不跳的直接宣扬是要给将军找老婆。刚刚好后娘听说有人来专门找阿爹,躲在堂后偷听,一听说是将军想要找媳妇,想那秀才能有什么前途,就算有,又得爬到几时,哪有现成的将军这样的现成,登时动了心思,拽过一个丫鬟推去把阿爹叫到后面来商议。   阿爹愁容满面,一万个舍不得刚回来的女儿这么又没了。后娘却喜不自胜道:“既然老爷舍不得稔慎,不如把我们的效娘嫁过去。老爷不是希望日后稔慎嫁的离家近些,正好可以让稔慎嫁给秀才,也免得镇上的人说闲话认为效娘抢了姐姐的夫君。”   阿爹犹豫再犹豫,终于扛不住后娘的念叨,默认答应了。后娘这次亲自出来和副将道:“我们的大姑娘生性蠢顿又不懂规矩,恐怕将军失望。倒是三姑娘冰雪聪明、秀外慧中,不如大人带了我们的三姑娘给将军,保证将军中意。”   副将坚定的一口回绝:“将军说了要左家大姑娘我们就只带大姑娘回去。”   后娘之后一味的苦苦夸赞她的闺女,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无奈副将就是不松口。阿爹忍不住拉她悄声道:“既然将军认定了稔慎,就算了吧,送稔慎去就是了。你再这么争下去,万一惹怒了将军,我们家八成就要吃苦头了。”   后娘拂袖表示不愿意,但只能由着阿爹表示准备一下就将大姑娘送去,心里盘算起别的主意。副将觉得姑娘要出门前准备准备也是应该的,约定完明日来迎接左稔慎,便带人先走了。   副将前脚刚走,后娘就拖着阿爹回房商议起要用效娘顶替左稔慎送给将军。阿爹其实挺感激他这老婆体谅自己舍不得失散多年的女儿,肯用自己的女儿去代替稔慎,但同时也奇怪她为什么这么坚持非要换不可。   后娘无比诚实:“老爷,你想啊,嫁给将军,哪怕是当妾,那也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原本老爷你就舍不得稔慎嫁的远,那效娘去享这个福不是天经地义?”   “可是……”   阿爹还没可是完,后娘便抢道:“有什么可是的,反正那个将军也不认得哪个是哪个,就算换了也没人会知道。再说了,比起稔慎,效娘讨人喜欢多了,谁都会喜欢效娘多的多,哪还会有人喜欢那个粗俗的稔慎。你呀,不过是个商人,只有靠女儿嫁个有权有势的人家才能不被人低看,那当然是送人见人爱的效娘去勾住将军的心了,难道让稔慎去惹将军讨厌,害得我们家更惨?”   阿爹苦恼良久,到底承受不住后娘的耳边风,默许了用效娘顶替稔慎的主意。当晚,后娘便去到效娘屋里,把自己最好的首饰送去,费心挑选华丽的衣裳,立誓要把效娘打扮的最天香国色的送过去,闹得效娘屋里的丫鬟们手忙脚乱,一晚上热闹非常。   而左稔慎那边早早睡下,一夜安静无话。   第二日,副将租了一乘小轿早早来接人,因为他是没见过左稔慎的,见了盛装打扮的效娘,心说将军眼光还不错,二话不说的送她上轿带走。那效娘心知要攀上将军,不知多欢喜,在轿子里一味的偷笑。后娘望着自己的女儿自此飞黄腾达,更是喜不自胜,倒是阿爹因为偷偷换了女儿,心里揪着疙瘩,总是开心不起来。   左稔慎和效娘并不住在一个院子里,直到效娘被送走,下人们背地里说道此事,才知道效娘被将军收了去。左稔慎还在想:将军啊,不知道多凶神恶煞呢,说不定长的也很凶神恶煞夜叉一样,效娘那么娇娇怯怯的,去配将军……好可怜哦。兀自浑身一抖,到左俊师屋里抢茶叶吃去了。   再说副将那头。副将将效娘带到营地,送到将军帐里。将军脸色苍白的完全没有血色,正靠在榻上喝汤药,副将恭恭敬敬的把效娘请进去,然后识趣的率领一干伺候的人全都出去。   效娘立在不远处,羞涩的低着头,却忍不住偷偷抬眼偷看将军模样,只见他虽然虚弱的很,但是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看上去一团和气容易亲近,不像说书人讲的那些将军虎背熊腰凶神恶煞,不由得芳心暗动。   将军喝完药汤将药碗放在桌上,这才抬眼来看效娘,因为她低着头而看不大清楚容貌,便轻唤她抬头。效娘含羞带臊的慢悠悠抬起头来,将军却眉头微蹙,觉得这个姑娘并不是他在街上注意到的那个姑娘。将军不确定的拿出那面铜镜照了照效娘,待看清楚里面的人影后将铜镜放在腿上,温和道:“你是左家的大姑娘?”   效娘走前后娘左叮咛右嘱咐要她记住顶着左稔慎的名,闻言,幅度小小的点头。   “左家可还有别的女儿?”将军又道,仍旧语气温和如春风。   效娘又是点头。   将军笑道:“那好,换了她来。”   效娘一愣,顾不得许多直望着将军:“将军——”   “我看见的姑娘,不是你。”将军无力的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效娘一动不动,只是呆呆的望着将军,慢慢的表情变得委屈,一双丹凤眼含着泪望着他,像是被始乱终弃的可怜女子乞求怜悯。将军见她不肯离开,便高声叫了副将进来道:“你带错了人,去左家接另一位姑娘过来。”   副将对于带错人回来很是惊讶,指着效娘道:“左稔慎嘛,左家的大姑娘嘛,就是她没错啊。将军,不是你病花眼了吧?属下看还是请大夫靠谱,这个冲喜啥的……还是先请大夫吧。”   将军摇摇头,和善道:“去带了左家另一位小姐来。顺便送这位姑娘回去。不要闹得满城风雨,免得坏了这位姑娘的名声。”   副将无奈,只好带了效娘出来,幸好轿子还没送回去,正好装了效娘回去左家换人。副将听将军那话,看来是知道要他带来的姑娘长得是什么样子,多多少少也猜到是左家暗自换了人害的自己办错差,难免心中气堵,到了左家,凶神恶煞的不等通传便闯进门去,把效娘赶出轿子让她去找她爹来。   阿爹听闻副将这么快回来,还把效娘送回来,心中不由得害怕是偷换女儿被人识破,心惊胆战的拉着后娘一起去见副将,来的路上一个劲儿埋怨后娘多事,后娘得知自己的女儿反倒被送回来,心中不知道多气,没好气的剜了阿爹两眼,阿爹气馁的不敢多言。   副将本就生得高大雄厚,扳着脸难免会显得凶恶,阿爹一见他和之前态度不同,立刻吓得腿打颤,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你家是不是还有个女儿,速速送来。”副将喝道。   一师威武   后娘眼白一翻:“没了,我们家就这一个女儿。”   阿爹啥也没喝还呛了一下,胆小如鼠的瞥副将的脸色,果然见副将的脸更狰狞,偷偷的捅后娘,小声道:“送哪个不是送。”后娘甩他一下,毫不动容。阿爹亲自对副将道,“有的,我还有个女儿,这就送她出来。”说罢,随意抓了个丫鬟去后宅叫左稔慎来。   左稔慎在自己屋里左手摆弄着左俊师送的泥人,右手抓着罐子里的茶叶往嘴里送,惬意的扭来扭去。那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喘了两口气,二话不说拽了左稔慎就往外冲。左稔慎怎么也是个妖怪,不乐意的时候甩开个人太容易了。   “去哪啊?”左稔慎甩开丫鬟道,差点把丫鬟甩出去。那丫鬟勉强抓住门才站得住,焦急的语无伦次的道出外头是什么情形。左稔慎本就是个胆小,一听是来抢老婆的,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躲了,哪里还肯去,左思右想躲哪都不安全,落跑去到左俊师房里。偏生左俊师不在,出去说服单岱望回寨子去了。   很快的,因为没有见到左稔慎出来,阿爹又让后娘来找。后娘找到左稔慎,先是一通不耐烦的责骂,继而一摆手示意她跟着去。左稔慎最怕她了,生怕自己不听话她再扭过头来骂人,灰溜溜的跟着走。   来到堂上,那副将好不容易被劝服坐下来喝茶,脸上难得缓和两分,一眼又瞅见另一个左姑娘,立马想起来自己先头被骗,脸色反倒阴回去三分。左稔慎只听说是将军要讨老婆,以为来的这个就是将军,看他凶成那样,登时怕兮兮的躲到柱子后头死都不肯跟他走。   副将再怒,那也是将军要的女人,上去死拉硬拽总归是不好,于是乎,副将拼老命的瞪阿爹,阿爹都快哭了,千般万般的舍不得,攥着左稔慎的手张了半天口,愣是一句话说不出来。后娘急了,一把推开阿爹,点着左稔慎道:“别磨磨蹭蹭的,还不快跟着去。”   偏生左稔慎真是怕她,再次灰溜溜的蹭到副将边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宣誓着此物可以随意带走。于是,副将毫不客气把她给带走了。   左爹呜呼哀哉家门不幸,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就这么没了。效娘见外人走了,跑出来和后娘哭诉,后娘安慰她道:“那丫头哪有那么大的福气做什么将军夫人,不过将军一时兴起罢了,以后必定是要被遗弃的。你安心嫁给秀才,说不定日后还能成个一品夫人呢。以后的事,谁会知道,指不定谁威风过谁。”   左爹仍旧唉声叹气,直到左俊师回家来,左爹才心虚的落跑躲回自己屋里哀怨去了。   这一次,副将心有余悸的在帐子前转悠几个圈,愣是没胆子把左稔慎丢进去,还傻瓜似的问她道:“将军看上的那个女人,是你吧?”   副将很郁闷,这给将军找女人怎么比打仗还费劲呢。   “我哪知道你那将军是谁。”左稔慎诚实道,登时被副将剜了一眼,吓得躲开十多步,副将还得过去把她抓回来,然后再也不管是不是直接推进帐子里随将军自己认。   左稔慎踉跄一下,跌进帐子里。将军仍旧倚在榻上,见她进来的方式微微错愕,继而温润的笑着招呼她过去。左稔慎一步一蹭的过去,距离着他两尺来远的立着,怯生生的用眼睛瞟他。将军拿了那面镜子照了照左稔慎,瞅见镜子里的那棵人参,清清淡淡的笑了笑,收起镜子来,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左稔慎刚才看他拿镜子照自己,想偷看来的,谁知他拿镜子的角度在她的位置看去偏偏什么都看不到,现在见他又要自己坐,便道:“我坐过去的话,你让我看那个铜镜好不好?”   “好啊。”将军笑道。   左稔慎立刻坐到他身边,伸手过去管他要镜子。将军再次把镜子拿出来,交到她手上。左稔慎新奇的接过去,照着自己,却见里面只有一棵大大的人参,心想着镜子不是该照人容貌的吗,难道自己变错了。如此想着,一手拿着铜镜,一手摸摸自己的脸,感觉上是人脸没错啊,只好又翻转镜子。   将军按住她的手,握着镜子连同她的手照着她的脸,然后对着镜子里的人参笑道:“你有多久没有见过自己原来的样子了,是不认得了吗?”   师父很久之前就一直嘱咐她不能让人知道她是人参精,否则会被抓走吃掉。将军这话吓得左稔慎手一抖,小心翼翼的用余光瞟他,笨拙的分辩道:“才不是呢,是你的镜子坏了,乱照东西,我是人啊,才不是这里面的东西呢。”   将军含笑收回镜子,却扣着左稔慎的手不放,淡淡道:“是吗?”   左稔慎怕兮兮的往回抽自己的手,纹丝不动,不由得更加害怕,颤抖道:“是啊,当然是了,就是你的镜子坏了,我不是人参,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将军手上用力,将左稔慎拽倒压在榻上,近在咫尺的对左稔慎报以歉意的笑:“抱歉了,人参姑娘,我已是别无他法了。”说着,飞快的将一张符咒贴在她的额头。左稔慎呜咽一声,随即变回人参模样。将军叹息一声,拿起人参来,可惜连个想想是要煮了吃还是炒了吃的功夫都没有,便被一股强劲的风扇了出去摔在地上,手里的人参也掉了出去。   一个风神俊秀如神仙般的年轻男子神情冷傲的“啪”的合上手中的折扇,优雅的走来,用一块帕子包住人参收入袖中,冷冷的瞥了将军一眼,翩然离去。   风吹动帐帘,恍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将军费力的扶着榻站起身来,唤进副将:“你刚刚可曾见过一个男子进入帐中?”   副将挠挠头:“没有。”   将军摇头苦笑:“原来是有主的人参。”   方才那个包走人参姑娘的男子便是人参姑娘传说中因为一颗栗子罚她去守墓的师父墨公子。墨公子片刻之间行至十里之外的树林中,见四下无人,自袖中掏出人参,将帕子一抖,把人参摔了出去,随即折扇一扇,扇掉人身上粘着的那道符咒,随即,左稔慎再次变回人形,重重的摔在地上。   左稔慎委屈的爬起来,浑身揉,瞅见墨公子,登时眉开眼笑的就要扑过去。欢喜道:“师父,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墨公子仍旧冷冰冰的一张脸,折扇一扇,将她扇了开去。左稔慎撞在一棵树上,再次委屈的揉着身上疼痛的位置爬起来,这次乖乖的没再扑过去,隔着三尺冲着墨公子还是很开心的笑:“师父,好疼啊。”   墨公子冷哼一声,反手折了身边的树枝,走近她两步,劈头盖脸的打下去,每一下都狠狠的抽在她身上。左稔慎抱着头缩成一团蹲在地上,疼得呜咽着求饶。墨公子不为所动的仍旧抽打,大概百十来下后,方丢开树枝,冰冷道:“我养你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让你被莫名其妙的人吃掉。”   左稔慎疼得动都不敢动一下,可怜兮兮的点头。   “你日后若是再敢下山一步,我就打折你的腿。”墨公子说罢,翩然向东而去,十几步之后仍不见左稔慎跟上来,回头喝道:“还不跟我回去。”   左稔慎咬牙忍着疼,勉强爬起来费力的跟了上去。   墨公子箭步如飞,左稔慎浑身都疼,跟得十分费力,但好歹是回来了。墨公子的这座山上,从山脚到山头,除了几棵栗子树可谓寸草不生荒凉无比。在山头之上,两座小屋相隔不远,大一些的属于墨公子,几棵栗子树就长在墨公子屋子边上。另一边小的那个是左稔慎的屋子,边上零落的有几根绿色的小草,可怜巴巴的像是风一刮就会没了似的。两屋之间靠近墨公子屋子那边,摆着一张石桌,不多不少两个石凳宣告这里鲜有人来。   左稔慎瞅瞅自己身上,衣衫单薄的地方有很多被抽打出的伤口渗透了血迹出来。左稔慎知道墨公子是最喜欢干净的,喜欢到甚至连他的东西都不容许左稔慎碰一下。左稔慎咬着嘴唇,觉得这么喜欢干净的师父一定看不下去自己这么脏兮兮的,盘算着赶紧去去屋里换一身衣服,免得惹师父生气。   刚有往自己屋里溜的架势,便被墨公子察觉,再次被冰冷的注视:“你又想做什么?”   左稔慎嘟嘟嘴,没敢说,害怕万一师父还没想起来嫌弃,倒被她提醒起来了。墨公子见她不言语,也不多问,近了自己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碗来,放在石桌之上,自己坐在石凳上:“拿你的匕首来。”   左稔慎转着眼睛左思右想,想起匕首在自己屋里,忙跑去翻箱倒柜的找出来,讨好的恨不得举过头顶的捧来给师父。墨公子却只是用手指轻敲瓷碗边沿。左稔慎太熟悉这个动作了,乖乖的挽起左手的袖子,抽出匕首来,右手握着在左小臂内侧划开一道口子,放血到碗里面。   墨公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左稔慎的血滴进碗里,等到血滴满一碗的时候,伸手抽走那个碗几口喝干净,然后拿着起身回去自己屋里,一眼没有多看左稔慎。   左稔慎瞧着自己还不如师父喝血的一个碗,有些嫉妒为什么自己不是个什么碗妖,落寞的舔舔伤口,等到不流血了,拿着匕首回去自己屋里。   “好疼……”左稔慎门窗大开着,一面脱掉身上被抽打得破掉的衣服,一面因为触碰到伤口疼得呲牙。   一色当头   左俊师对于将军这种强抢民女的行径大为恼火,对于阿爹这么轻易的把姐姐送走更加恼火,掉头去找死活不肯走、非要留在镇上亲近左稔慎的单岱望去军营要人。单岱望一听着自己未来的压寨夫人被人捷足先登,登时火气比左俊师还大,一封信发回大谷寨,纠结了弟兄挥舞着自己那把官刀就要率众人去抢回来。   左俊师看看拦住,赶鸡鸭鹅一样赶走寨中各号人物,数落单岱望不是不想把寨子亲手奉上坐等剿灭。单岱望无辜的挠头:“那我怎么去抢我媳妇回来?”   “首先,那是我姐姐,不是你的媳妇。”左俊师瞥他道,“其次,听闻那个道士将军是最讲理的,要不回来再惦记抢。”   “男人碰上色字,没听说哪个还讲理。”单岱望嘟囔着,跟着左俊师想要一同前往。左俊师停住道:“我去要自家姐姐,你非亲非故的跟着算怎么回事。”   “我——”单岱望自知左俊师不喜欢听他管左稔慎叫做自家媳妇,支吾了半天,扯着衣服道,“我官差不是吗,强抢民女这种事,当然我得去。”   左俊师多次阻拦都没有用处,无奈只得随他跟着。也幸亏带了一身官差打扮的单岱望,在他二人来到镇外军营处,被守卫的士兵拦住的时候,才能借口说是县衙找将军有事,被放了进去。   此时正是墨公子带走左稔慎后不久。将军因为被扇子的劲风扇的胸口更加郁堵,脸色青白的躺在榻上休息。副将门神似的把在外头,截住左俊师二人,死活不肯通报。单岱望急了,高声叫嚷起来,死活非要闯进去不可。副将也怒了,把刀一拔,威胁他再不滚蛋就砍了他。单岱望脖子一伸,喝道:“要砍现在就砍,少磨叽的像个娘们似的。”   副将一怒真的下手砍,幸好左俊师瞅着不好,及时拉开单岱望。副将砍了个空,得意的喝道:“有种别像个娘们似的躲啊。”气的单岱望恨不得当时扑过去拧断副将的脖子,可惜被左俊师死死拉住。   外头这样吵闹,纵然里头是个死人也诈尸了。将军掀开帐帘看上两眼,示意副将放此二人进来。副将尽管不愿意,也只能压着火气瞪他俩而已。单岱望故作轻蔑装的瞥了副将一眼,仰头挺胸多威武似的进了去。副将气堵没处宣泄,瞅着几个小兵望着这头,喝道:“闲的没事做是不是,都去给老子绕着山头跑五百圈。”   无辜士兵们一脸的痛不欲生。   将军命人摆了茶后,虚弱的靠在椅子上笑问两人的来意。单岱望一口喝干了茶水还不够,拿了茶壶自己倒着喝。左俊师一口未动,道:“听家父言,将军命人带走了家姐,不知可有此事?”   “和他费什么话,直接要人不就完了。”单岱望没耐心的插嘴,立刻又被左俊师瞪的闭嘴。   将军明了的笑笑,刚要说话却又咳嗽起来,撕心裂肺没完没了,听的单岱望不自在的直摸自己的胸脯。下人送上茶水,将军咳了很久才终于停下来,抿了口茶,算是压下。因为剧烈的咳嗽,将军原本青白的脸上终于泛了些血色。在将军平息这段期间,就连单岱望都没再多说一句,只是小心的望着将军,怕他随时翘辫子。   “那位姑娘已经被人先一步带走了。”将军靠着椅背无力道。   “什么人?”单岱望立刻焦急道。   将军望了他一眼,又看向左俊师:“你——你方才说那姑娘是你的姐姐?”见到左俊师微微一点头,将军又道,“你确定吗?或许……”   “带走家姐的到底是何人。”左俊师没有领会将军言语中的含义,打断道。   将军顿了一顿,只好道:“那个人,你们最好还是不要理了。至于那位姑娘,你们也不要再和她扯上关系比较好。”   单岱望完全被听进去将军后面这些话,只领会到左稔慎已经不在这了,被不知道什么人带走了,此将军已经没用的,不耐烦的晃来晃去想早点离开去别的地方寻找。左俊师倒是把将军的话听了进去,心中虽有疑惑,到底没想的多严重:“想必将军应该知道家姐被那人带往何地,或是什么方向。”   将军沉默少许,终于温和的笑笑道:“我不知道。”   左稔慎身上都是抽打的伤口,被衣服碰到就会很疼,于是,此姑娘霸道的干脆□起来,跑去后山泡山泉水,没多一会儿觉得伤口碰到水似乎疼得更厉害了,匆匆涮了涮便跑了出来,如此这般的风干着跑了回去。   墨公子在自己屋里坐着写字,察觉到外头有人,自然的往外扫过一眼,当即愣了一愣,冲及其不雅的左稔慎道:“说了多少次,出了你的屋子必须穿上衣衫。”   左稔慎瞅瞅自己身上一道一道的红色伤痕,嘟着嘴分辩:“可是很疼啊。”   墨公子低下头继续研墨书写:“疼死也得回去穿上。”   左稔慎气馁的只好回去屋里找了件干净衣服穿上,又颠颠的跑回墨公子窗外头,羞怯的将他望着。墨公子颜色不动的继续写字。几张纸写过去,左稔慎的羞怯没了,变成直勾勾的盯着他。墨公子仍旧不为所动的继续研墨写字。左稔慎忍不下去了,鼓鼓腮帮子道:“师父,我也想嫁人。”   墨公子终于缓慢的抬起头来,眼神里透着一丝轻蔑站起身来往屋外走来。左稔慎憋不住的笑,欢喜的刚要把后半句要嫁给师父的话说出来,却见墨公子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根荆条,对着左稔慎再次劈头盖脸的打下去。左稔慎吓了一跳,跳起来就跑,可无论怎么跑墨公子抽的每一下都精准的打在她身上。左稔慎逃来逃去永远躲不掉,干脆钻到石桌底下缩起来,不料墨公子反手用折扇将石桌扇了开去,再次凶狠的抽打左稔慎。   这一次直把左稔慎抽打得昏过去方肯收手。   墨公子将荆条拿回自己屋里,却将打昏过去的左稔慎扔在屋外。不多时,天灰蒙蒙的开始下起雨来,墨公子关上窗子,任由左稔慎在雨中淋湿,仍旧研墨写字。左稔慎被冰凉的雨水浇醒,看了眼墨公子紧闭的窗子和屋门,失落的回去自己的屋子。   即使身上再疼,左稔慎也挺到进了屋里才脱下湿漉漉粘在身上的衣服,这一次新伤加旧伤,浑身上下已经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左稔慎实在是太疼了,身上每一处又都有伤,不敢躺着也不敢坐着,忍不住舔舔伤口,想要伤口好的快些,随即想起师父不喜欢她像猫猫狗狗一样舔伤口,犹豫几次,还是决定不再舔伤口了,强忍着疼坐在床上,再次找出一件干净的衣服穿上,越过窗子望着师父的屋子。   下了大半天,雨总算是停了,墨公子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没有看左稔慎这边一眼,径自下山去了。左稔慎知道师父素来是不喜欢下山去的,最近几十年下来甚至没离开过这座山一步,她很好奇师父去做什么,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跟着下了山。   左稔慎身为人参精,伤口好得也特别的快,这么半天下来,伤口已经长上不再流血了,也没有那么疼了。但尽管好多了,和墨公子还是差距太大,刚进曲下镇就给跟丢了。左稔慎郁闷的在镇子里兜兜转转,想嗅嗅师父去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师父一起太久太熟悉分不出他是什么味道,转来转去总是找不到。   刚好这段时间单岱望被撵出来巡街,远远地看见左稔慎走来走去的乱转,使劲的揉揉眼睛,然后风驰电掣的跑过去,抓着她的手激动不已的述说衷肠,把平时从女人口中说出来都觉得肉麻的情话通通对着左稔慎重复一遍,吓得左稔慎直往后缩。最后,单岱望还没忘记他家好兄弟,也就是左俊师也在惦记着左稔慎,拉着她送她回去左府。   左稔慎心心念念要找师父,多少次表现不情愿,仍旧被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单岱望强行送回左家。左稔慎进左家大门之前还不知道,她惦念的师父就在左家大堂。   话说墨公子下了山,径直找到错认了左稔慎的左家,指名道姓要找左家少爷。下人见他不俗,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而此时,道士将军正在左家大堂和左俊师说话。   说起这道士将军,自从左稔慎从他手里逃脱之后,便命副将率领所有将士先行离去,自己留下几个侍奉的人,借口留在曲下镇休养诊治,告知府衙一声后,转而住到了驿站。而左俊师知道后,三番两次去找将军打听左稔慎的下落。由于将军因为被墨公子扇了一下,更加虚弱,几天起不了床,左俊师一次都没有见到他。后来将军好了一些,得知左俊师几次来找,觉得最好还是暗示他一下为好,便亲自上府找他,话还没说两句,墨公子便来了。   左俊师不知道墨公子是什么人,但听禀报的人说此人看起来不似平凡人物,便让他进来了。墨公子和将军一照面,两人颜色都变了变,将军只是笑笑,没揭他老底,却暗暗拿了那面镜子照了照他,随即变色沉了一沉。   墨公子对左俊师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坐下道:“我是左稔慎的师父,我知道贵府错认了她做女儿,特来解释。”说着,很自然的一手拿起左俊师面前的茶杯,一手拿起茶壶将他的半杯茶续满,然后把茶杯放了回去。   客人倒茶,左俊师只能礼貌的拿起来喝上一口,但当他刚刚碰到杯子的时候,将军突然制止他道:“不要喝。”   一囍上门   “姐姐?”左俊师望着门口惊讶道。   “师父?”左稔慎惊讶的在门外头望着墨公子。墨公子冷淡的瞥她一眼,站起身来走到她旁边,迎着她好奇的目光,反手抓了门边的门闩,雷厉风行的一棍打在她的腿上。左稔慎吃痛往前一栽,将军迎了一下,她便跌在将军怀里。刹那间,墨公子再次举起门闩挥了下来,将军抱着左稔慎往后一拽,堪堪躲开。   单岱望抓住墨公子的肩膀喝道:“喂,你干什么?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欺负女人。”   墨公子轻易的甩开他,奔着左稔慎而去。将军忙拖着左稔慎往后堂躲开,左俊师趁此拦在墨公子前面阻挡:“不知家姐到底哪里惹怒了阁下,竟惹得阁下大打出手。”   墨公子深邃的眸子里隐隐透着杀意,冰冷的喝道:“走开。”左俊师动也不动,挑衅的望着他。   将军将左稔慎扔在后头立刻返了回来,见此忙拉开左俊师,对墨公子态度温和的第一句话便是:“左姑娘很特别。”见墨公子似乎不为所动,继续道,“想必公子并不希望人人都清楚左姑娘到底何处特别。”   墨公子沉默半晌,终于道:“你说。”   “只是希望公子日后能够远离左姑娘而已。”将军含笑道。   “你就那么想要她?”墨公子冷冷道。   “我确实很想要她,只是不知公子肯不肯放手。”将军笑道,若无其事的拔出腰上的短刀,欣赏般展露着刀上华丽的刻纹。墨公子微微蹙眉,十分干脆的拂袖离开。   将军见墨公子离开,无力的松了口气,嘱咐左俊师将墨公子碰过的东西全都烧了毁掉,并嘱咐他彻底洗干净拿过墨公子递给他茶杯的那只手。说罢,回到后堂打量左稔慎的腿。剩下单岱望还在原地挠头,没反应过来自己看上的小媳妇怎么莫名其妙就给给人了。   左俊师收拾好一切,也来到后堂打量左稔慎被砸的怎样,却见左稔慎捂着腿疼得满头大汗就是不让人瞧。将军和她纠缠的脱力,见左俊师来了,便将劝服左稔慎的事情丢给他,兀自去坐下休息。左俊师蹲下身来劝诱左稔慎让他看看腿砸成什么样。左稔慎仍旧捂着衣服不让人动。左俊师奇怪的规劝了好一阵子,仍旧没有成效,只好束手无措的站起身来,指望起将军来。   将军无辜的苦笑,先把左俊师连同丫鬟都赶了出去,对死死捂着裤子的左稔慎道:“要不是我来瞧,要不是他来瞧,你总得选一个。”   “我自己的腿,干嘛给你们看。”左稔慎心虚道,“又不是自己不能好。”   “若是砸折了,现在不接上,以后长拧巴走不了路,可别怨人。”将军抱手笑道。   左稔慎嘟着嘴想了又想,泄气的不再捂着了。将军笑笑,把她的裤腿卷上去打量,却不曾想到会在这样纤细的小腿上看见这么多的伤痕。   “这是……”将军不禁道。   “师父是好人来的。”左稔慎想也不想立刻护短道,却不想直接暴露了始作俑者。将军叹了口气,捏捏她腿上被砸出来的淤青部位:“你的师父常常这样对你吗?”   “没有……常常。”左稔慎底气不足道,被将军捏的直咧嘴。因为他蹲着,她坐着,她最方便的动作是推他的头,“疼死了,别戳了。”   将军苦笑,躲开道:“暂时忍一忍好不好,难道你想日后腿长得像树杈一样吗?”说的左稔慎怕兮兮的扁扁嘴,很努力的忍着不再去推他,却见他很认真的摸来摸去,不由得想起街上妇人挑萝卜就是这样的,小心翼翼道:“你是要打量哪里好下口,要吃我呢?”   将军愣了愣,继而一笑,拿起她的手作势咬上一口:“就算找地方下口,也是找块干净的不是。”   左稔慎瞥他,翻着白眼瞥他:“我哪里都很干净,你看,我身上都是白的,你还是黑的呢,我比你干净不知道多少倍。”说着,挽起袖子来挥舞着胳膊炫耀,可惜那些伤痕让这炫耀程度大打折扣。   将军眼见,瞅见她小臂内侧的那道勉强愈合上的刀伤,抓过她的手打量道:“这伤也是你的师父做的?”   左稔慎怕他咬自己似的抽回手来,晃晃手臂道:“不是,这是我自己割的。师父要喝我的血,我当然得割啦。”她见将军看着自己,以为他也想要,忙把手臂按在胸口道,“不给你喝,割一次好疼呢……啊!”左稔慎突然想起来师父很正经的威胁过她再敢下山就打折她的腿,总算是知道自己因为什么被打了。   将军叫了左俊师回来,又叫人找了两块木板绑在左稔慎腿上,并叮嘱左俊师看住这不安分的姑娘,不要让她爬树下水什么的,倒是没有提她师父虐待她的事情。左稔慎还不忿的皱鼻子,嘟囔道自己是最安分的,才不会去爬树下水呢。   这时候,阿爹和后娘、效娘也听说左稔慎受了伤回来了,迫于将军在,效娘这个被退回来的没有脸面出来,后娘也没兴趣来看,只有阿爹一个人出来心疼左稔慎。将军瞅着阿爹在一边默默的老泪纵横,轻声问左稔慎要不要到自己那里去。   “我才不要跟你去,你会吃掉我的。”左稔慎哼道。   “那好,等你什么时候想去了,就去找我。”将军毫不勉强她的笑道,“我想,当你真的想去什么地方的时候,会是很容易的吧。”说罢,去到左俊师身边,给了他不知道什么东西,又叮嘱的几句后,告辞离去。   左俊师瞧着她那可怜样,又瞧着抱着女儿痛哭流涕好像女儿遭了多大罪的阿爹,莫名的烦躁,拉开阿爹,把左稔慎背回屋里去,放在床上,喝令她没事最好连床都别下,省的再闹出这次这么多事来。左稔慎扯扯袖子郁闷不已:“被人吃也是我的错啊。”   “你说什么?”左俊师没听清楚,问道。   那边左稔慎却一眼扫见茶叶罐子,天大的事都甩在脑后,兴奋的指着罐子叫左俊师帮她拿来。左俊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拖着不给她去拿。左稔慎急了,胡乱的就要滚下床,一条腿蹦也要蹦过去拿。左俊师无奈,只好拿了罐子过来给她。左稔慎不等他给就上手抢,一面快乐的吃,一面问他刚刚将军给他什么东西。   “没什么。”左俊师言简意赅道,咳了一声,转开话题,“我还要找单岱望有点事,不跟你说了,我走了。”   左稔慎一心吃茶叶,随意的摆摆手放他走了。左俊师出了左稔慎屋子的门,立刻叫过两个人来,把将军给他的符咒分给她们去贴在府门上。他想着将军含蓄的提醒自己想要家宅平安,一不能让左稔慎出家门半步,二就是必须在家中贴上这些符咒的话,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好的,专门留给他防身的符咒,满心疑虑。   几天过去,原本左俊师以为那个墨公子一定会再来,没想到一直太太平平。左稔慎原本就过着基本上没人管没人理的日子,就算不让她动,只要拉一车茶叶备着,她就会很乖很听话的在床上长毛腐烂。日子一天天太平平淡的过去,效娘也该带着一大车嫁妆嫁人了。   那一天敲锣打鼓、吹拉弹唱好不热闹,整个左家贴囍字、拉红布,弄得红彤彤的直晃眼,丫鬟们也是闹了个人仰马翻,左爹只管在堂上转悠等着秀才家来接,左娘则一个劲的往效娘头上插簪子,恨不得把金子挂在她头上来炫耀左家有钱,免得因为她是商家的女儿而被婆家看小。就连左俊师都不得不插上一脚。   举家之内,只有断了腿的左稔慎悠闲的躺在床上磕着茶叶继续长毛腐烂,几次从开着的房门看见慌手慌脚的丫鬟们,都是报以同情外加幸灾乐祸的目光目送着远去,结果直接导致她这头被人遗忘甚至没人送饭来。左稔慎默默的吃茶叶,反正喂她茶叶也就够了,不送饭也没啥大不了,等人想起她来,屋子里所有的茶叶都被她滚下地翻出来吃光了。   总算吉时送效娘出嫁,左俊师疲惫的来到左稔慎房里,却见她趴在地上翻滚,好笑道:“早上不是还在床上的吗,难道地上有宝贝?”   左稔慎挠挠地,忿恨道:“我是掉下来的,爬不起来了,回不去。帮我一把,背我上去吧。”   左俊师扫过地上的茶叶罐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滚下来干什么,便坐到一边悠悠道:“怎么滚下来就怎么滚回去,多简单。”   左稔慎翻个身坐起来,气鼓鼓道:“少骗我,我一滚,不就滚进床底下了?来扶我嘛,不背我也行。”   左俊师仰头想想,恍然大悟的一拍手:“对啊,我还有事,你先滚着,我走了。”说罢,憋着笑慢条斯理的走了出去。左稔慎郁闷的满地打滚,翻滚到床边坐起身来扒着床沿使劲往上爬,无奈总是卡住上不去,气的直咬褥子。   这时候,一个人抱着她往上提了一把,扔她上床。左稔慎翻过一圈过来,瞧见是左俊师,赌气的嘟着腮帮子:“你不是不帮我吗,回来干嘛。”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你拽回地上?”左俊师打趣道。   “不要不要。”左稔慎大大的白他一眼,倒在床上抱着枕头惬意的笑,“我喜欢床上。”   一片嫉妒   左稔慎每天像猪一样的活着,身为人参各种伤处恢复的速度堪称神速,身上的皮肉伤没几天好的几乎看不出来,只是骨头的伤还未好而已。骨头没好,自然就下不了地,下不了地就出不了门,出不了门就让外头进不来的单岱望很憋屈。   于是乎,左俊师便成了他每日纠缠的对象,弄得连日左俊师不得不躲着他,不料今日将军下帖子请他过去商议什么事,左俊师无法,只得出门,出门前还拜拜土地公千万别让自己遇见单岱望,土地公倒是挺给面子,去的时候没遇上,回来的时候撞个正着。   “我憋屈死了,啥时候把你姐偷出来啊。”单岱望死拖活拽的拉了左俊师喝茶,郁闷道,“我想死她了。”   “镇上大姑娘小媳妇也不少,我姐姐也不见得是最好的,你做什么非盯着她不可。”左俊师头疼起来,“姐姐她笨笨呆呆的,你到底看上她什么?”   “还说呢,你老不乐意我亲近她,当我看不出来啊。”单岱望气堵道,“怎么着,我还配不上你姐姐吗?”   “谁会希望自家姐姐嫁给山大王。”左俊师摆摆手道,“你还是去祸害别人家的姑娘的好。今日我妹妹回门,我回去了,你自己喝吧。”   单岱望耍赖似的叫他两声都没用,想来人家妹子回门,就大发慈悲放他走了,只好转头叫了小二儿加了两盘子点心。   左俊师倒没多在意效娘回门,不过找个借口方便从单岱望那里脱身。无所事事的回到家里,却正撞见效娘回来。效娘颇傲气的白他一眼,拎着裙子去找自己的娘亲。左俊师回头看了两眼,没见新女婿一起来,哼了一声,去左稔慎房里坐坐。   那头后娘见了效娘回门,不知道多欢喜,扯着她坐下闲话不断,嘘长问短。效娘刚好有个倾诉的对象,一个劲的抱怨秀才家没钱,就那么两个下人,还不够她使唤的,每天事事还得亲自动手,除了自己的事,还得伺候公婆,每天累得要死。没完没了的抱怨秀才家钱少下人少。后娘只能安慰她等到秀才当了官就会好了。   这时候,后娘才发现秀才没跟着效娘一起来,忙问道:“就这么近一丁点,他怎么都不来娘家看看。”   效娘委屈的撅嘴,抱怨秀才嫌弃她家是商人家,很是瞧不起,说什么都不肯来,就连公婆暗地都说些瞧不起她的话。后娘大怒道:“我们左家怎么说也是镇上首富,还陪给他们家那么多的嫁妆,他们家也太不知好歹了,穷的就剩一把子穷酸气,要不是我们左家嫁女儿过去,他们家说不定都得卖老爹老妈了。”   后娘听着效娘倒着一肚子的委屈,越想越气,忍无可忍一跃而起,找了阿爹要他去秀才家里为女儿讨公道。那阿爹本就是息事宁人的主儿,安抚后娘道:“小两口的事,我们怎么好插手,那秀才家是世代的读书人家,肯娶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儿你也该知足了,何必闹得下不来台。”   后娘吃了一鼻子灰回来,效娘见状,便央求要在家多住几天,气气那穷酸秀才。后娘倒不怕事多,满口答应起来,并且十分支持。   那效娘回到家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伺候的舒舒服服,只觉得事事顺心,心底里更加厌恶秀才那样的穷人家。恰逢她怀念的在家中转悠,正来到左稔慎房前,立刻想起她也是被将军打发回来的,再念及同样是将军不要的女子,自己已经嫁为人妇,左稔慎却被人打断了腿,不由得一阵窃喜,抬手拢拢发髻,炫耀的扭进左稔慎房里。   左稔慎正靠在床上抱着茶叶坛子吃茶叶,衣服是家常半新不旧的,发髻是胡乱挽的,一派的随意,完全比不得效娘的精心打扮。效娘故作亲近的坐在床边,扭着头将自己的妇人发式给她瞧,炫耀的笑道:“效娘竟然比姐姐早出嫁,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左稔慎是个妖怪,哪里知道姐姐妹妹谁是应该先嫁人的,不理解她这话什么意思,兀自嚼着茶叶没接茬。效娘见没成效,转口又道:“想来我姐妹二人都是送给过将军的。我虽然嫁了人,但姐姐与我不同,是在将军大人那里过过夜的,想必此后,很难会有人来娶姐姐了。”   左俊师那时候怕阿爹担忧,没有将墨公子从军中将左稔慎劫走的事情说出来,左家一干人并不知道内情,只当左稔慎是一直被将军扣下的。左稔慎听了这要嫁不出去的话,立刻上心起来,紧张兮兮道:“我会嫁不出去吗?”   “那是自然了,大家都会认为姐姐曾是别人的女人而嫌弃姐姐的。”效娘笑道,“试问天下男子,谁不想要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做娘子,自然就看不上姐姐了。”   “可是我……”左稔慎还没说出什么来,左俊师在门口喝道:“效娘,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走。”   效娘反正也说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不屑的瞥他一眼,出了房门。左俊师进来房里,问左稔慎道:“她都跟你说了什么?算了,不管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这丫头跟她娘一样的狠心毒肠,你别理她。”   左稔慎委屈的咬手帕,紧张兮兮的呜咽道:“她说我嫁不出去。”   左俊师沉默起来。今日将军和他说的,虽然重点不是她哭诉的这条,但也差不多是这件事。   今日将军请了左俊师过去,可能是不用赶路歇息的好了,脸色不再青白的可怕。他一见左俊师,便首先问他是否家宅平安,左俊师自然回答家宅平安,不劳挂心。将军放心的笑笑,继而道:“你可否想过将令姊送来我身边?”   “你要娶她吗?”左俊师开门见山道。反倒是将军被问得一愣。这一愣也让左俊师清楚他没想过迎娶左稔慎,立刻态度生硬起来,“若是姜将军没有迎娶家姐的打算,左家怎么可能将她送来。”   将军自然也知道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收到身边又不给名分,无论和这姑娘到底有没有什么,都是坏了姑娘的名声,若非事非得已,哪户人家都不会答应。将军理解的笑道:“我知道这件事让你为难,不过左姑娘的师父并非常人,若是她确实有心为之,恐怕无论是左姑娘或是左家,都不会安生。但若是左姑娘在我身边,定然会比在左家安全得多。”   “倒不知家姐的师父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让姜将军如此费心。”近日太平的很,左俊师只当将军危言耸听,仍旧生硬道。   “左姑娘的师父,是妖。”将军含笑道,“而且,是鸩妖。若是你还记得,当日他曾经亲手倒过一碗茶给你,假若当时你喝了,现在已经是死人了,可见他当时是动了杀意的,也正因如此,我才会将符咒给你。不过你归根究底是个外行人,对付妖怪自然比不得我,所以我才想要将左姑娘接过来。”   “我凭什么信你。”左俊师仍旧不信。   “你早晚会信我。”将军温和道,“若是到了那时,你再将左姑娘送来也不迟。”   左俊师想的自然不是什么妖怪的事,而是想着既然姜将军对左稔慎这么上心,说不定动心了,要是左稔慎也喜欢他,嫁过去不是很好?总归比嫁给单岱望这个不着调的强百倍。而且左稔慎确实被将军派人抢走的,这事镇上也传得差不多了,要是将军不要她,怕是只能归了单岱望这傻瓜了。   “姐姐可喜欢姜将军?”左俊师不禁脱口而出。   “不喜欢!我讨厌他!”左稔慎立刻张牙舞爪道,“他会吃了我的!”   哪个姑娘最后不是被夫君“吃”掉的。左俊师不禁如此想到,彻底歪曲了某个可怜姑娘无比正经的抗议。   偏生效娘出去后没走,在窗根地下偷听了他俩的话,听出来左俊师言语中打算将左稔慎嫁给将军的意味来,只要一想到左稔慎可能要嫁给有财有权、家产奴仆一大把的将军的时候,就嫉恨的牙根痒痒。   当晚,因为阿爹去了妾室房中,效娘跟后娘睡在一屋,埋怨后娘把自己嫁了那么个没用的书生,却要把左稔慎去嫁给将军,暗示道:“那左稔慎是左俊师带回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他姐姐,说不行是随便从哪捡来冒充的。现在好了,不光麻雀变凤凰,还要找那梧桐枝去了。那左俊师说不定打着用女人讨好将军的主意往上爬呢,就他这样的心思,保不齐等爹没了之后就要把娘赶出家门。”   后娘一直待左俊师不好,近来也开始担心那一天老爷要是没了,左俊师怕是真的会把她扫地出门,不由得也心生恶念,盘算着怎么让这左俊师的计划不能得手。如此纠结的一晚过后,后娘面容像是个霜打的茄子,心中却止不住的兴奋异常,因为她经过一晚的苦思冥想过后,终于想到了一个神仙都猜不到的绝妙主意。   一朝入狱   后娘辗转反侧的一晚,也正是驿馆被人放火的一晚。   将军大概是早猜着比起那些个霸占着人参姑娘却不知内情的家伙,自己这个什么都知道并且虎视眈眈的更容易被灭口。于是乎,他焚香沐浴,刀剑符咒摆摆好,静坐夜夜等候人参师父的大驾光临。   所以,当驿站失火,将军知道墨公子不烧宅院也进不来,丝毫没有动容,只把短剑握在右手,符咒攥在左手,仍旧静候。当墨公子破门而入,将军将手里厚重的几百张符咒甩了过去。墨公子往后一退,反手把门一关,几百张符一个不落的挂在门上。墨公子在外慢条斯理的拿了火折子把贴在门上的纱点了,然后折扇一扇,整扇门瞬间熊熊燃烧,片刻间烧成灰烬,墨公子优雅的跨门而入。   将军瞅着符咒一张没甩中墨公子的时候,就默默的把短剑受到袖子里去了,所以,当墨公子再次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只是个看似病怏怏毫无还手之力的将军。   “左姑娘不在我这里。”将军温和的笑道,指着椅子示意墨公子随便坐。墨公子冷冷的瞥他一眼,还真的坐了。将军指指桌上的茶壶和倒好的一杯茶,又含笑道,“喝茶吗?”   “你当我是来做客的吗。”墨公子冷冷道。   将军见他不喝,遗憾的笑道:“哪里哪里。其实茶水里是下了药的,因为不知道什么药对阁下有用,所以什么都加了一点,想试试看。哎,真是遗憾。”   墨公子闻言,拿起那杯茶尽数泼了将军一脸一身。将军正虚着,自知躲不开,也就没闪躲,拿了帕子擦擦脸,笑道:“骗你而已。”   墨公子扔了茶杯转手拿了茶壶泼他。将军好脾气的无奈的苦笑,拉拉湿透的衣服:“都说是骗你的了,做什么还要泼我。”   “怕你还藏着符咒。”墨公子猛地起身逼近将军,一手扣了他的脖子,“现在你就算藏了满身也没用了。”   将军喘不上气的同时还饶有兴致的露出个恍然的表情,一手抓住墨公子的手臂,另一只手甩了短剑出来利落的刺进以为胜券在握毫无防备的墨公子心口。墨公子大力将将军摔出去,将军没有松手,那把剑顺势拔了出来。   将军摔到墙上,滑落在地,深吸几口气,举着短剑欣慰道:“啊,真好,沾了鸩的血,以后只要划伤哪只妖怪一小下,就能让它轻易毙命。真是多谢你啊。”   将军这一剑刺的既精准又用力,剑上还刻着专克妖怪的咒文,若非墨公子是道行颇深,怕是当即就倒地死绝了。墨公子没有当即离去疗伤,而是用折扇狠狠的冲着将军扇过去,将军含笑挥剑当空一切,看似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墨公子的招式。   “你还真以为我是骗钱的道士啊。”将军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拍拍衣衫,“看你这么执着,看来这位人参姑娘,早已不是那些千年的可比的了。”   墨公子紧锁眉头,似乎在思量自己是否还有胜算,很快反身跃出门外,消失在黑夜中。将军见他走了,立刻浑身都软了,扶着榻坐下来,把刻着咒文且沾了墨公子血迹的剑扔开,无力的拿起榻上的水囊,倒出里面的煮汁来擦拭刚刚被墨公子碰过的皮肤,虚弱的叹息一声:“真是个难缠的妖怪,还好不禁吓唬。哎,这一招很厉害,险些挡不住归西了。”接着庆幸起来墨公子没亲他一口或者咬他一口,而是选择掐死他,“幸好是掐死,还有转机,真的直接上嘴的话,可真是立刻就完蛋了。”   因为这次逞强,将军在榻上躺了五天之久,险些一口气吊不上来就去了。墨公子伤的大概更惨些,直到半个月后才再次出现。   当然,先说眼前。   这一日,正是左稔慎可以下地的第二日兼后娘辗转之后的第四日。后娘突然从外头领了个年轻姑娘回来,阿爹瞅见的时候呆了半天,左俊师见到的时候,也愣了一愣。这姑娘没别的特别之处,只是相貌与左家大姐儿小时候出奇的相似。阿爹反复的打量这个姑娘,想起左稔慎那张和左家大姐儿完全不像的脸,不由得心中动摇,扯过儿子问起认姐的来龙去脉。   若说是别人带个这么像的姑娘回来,左俊师都会怀疑一下,偏生这姑娘是后娘带回来的,左俊师干干脆脆的嗤之以鼻:“天下相似的人何其多,就算撞见一两个也没什么稀奇,倒是爹你觉得我会认不出自家姐姐吗?”   儿子的话说到这份上,就算阿爹还怀疑,也得深埋心底,偷着摸着去怀疑。儿子在家,阿爹不敢把那姑娘留在家里,只好偷偷找客栈开了间房,金屋藏娇似的把姑娘藏藏好,然后找机会套当年的事。那姑娘对于当年在左家的时候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离开左家之后的所吃的苦也说得扇人泪下,只是对于娘的问题上,不是被娘亲卖了,而是娘亲又气又病的死了。   阿爹想到左稔慎所讲的身世,总觉得他的前夫人应该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卖了,再加上左稔慎对于被娘卖掉之前的事说得含含糊糊,不由得更相信起这个新来的姑娘来。无奈左稔慎是左俊师亲自带回来的,阿爹只好回去旁敲侧击左俊师会不会真的是他认错了人。   要说左俊师有多确定左稔慎是他的姐姐,无外乎偶遇时的名字加身世,要说证据确凿,确实不是,而且左稔慎一直坚定的不承认自己是左家大姐儿也让左俊师有些吃不准。   “爹确定这个姑娘是你的女儿?她可是你夫人找回来的,姐姐在家的情景她知道得一清二楚,爹可能确定不是你的夫人教她说的?”左俊师怀疑道。   阿爹自然是知道自家夫人和儿子不和,儿子还因此离家几年没回来过。阿爹拍他道:“夫人做这些又有什么好处,我知道因为当年我和夫人逼走你娘的事让你对她记恨,但夫人也没理由找人冒充你姐姐,说不定正是因为当年的事她心中有愧,才帮你找回亲姐。你千万不要因为记恨夫人而错失了你的亲姐姐。”   左俊师面上虽然毫不在意,但阿爹很确定他已经动心了。   果然,当日左俊师来到左稔慎房中,若有所思的瞅着丫鬟教左稔慎如何把茶叶泡在水里喝,左稔慎晃晃茶杯,试了一口,随即嫌弃的呸了一声,继续用吃的。丫鬟泪流满面,继续想清楚的表达出茶叶是用来喝,不是用来吃的。左稔慎嫌她烦人,抱着罐子扭身跑去墙角躲开吃。丫鬟束手无策的看向左俊师,左俊师摆摆手示意她别管,然后把左稔慎从墙角拉回来坐着,问道:“当日我曾多次问你到底是不是家姐。如果现在再问一次,你还是会坚持说不是吗?”   “本来就不是,我说过很多次了。你终于信我了?”左稔慎嚼着茶叶认真道。   左俊师望着她,求证似的又问一遍:“你是说真的?”   不等左稔慎说什么,后娘领着三四个粗壮的婆子进门道:“还用说什么,摆明是假的,居然骗到我们左家头上,真是没王法了。你们两个,点点屋里缺什么东西没有,你们两个,把她押去送官。”   左稔慎不知道“送官”是什么意思,但听着貌似不是什么好事,求助的想往左俊师身边躲,立刻被婆子当做要逃跑给抓住,死死拽着防止她跑了。后娘颐指气使的听着婆子清算屋子里的各样东西,倒是一样不少,便又道:“平日里好吃懒做不知吃掉了左家多少白面,大概还惦记着想骗左家的嫁妆。你们就这么跟县官老爷说,央他好好收拾这个活的不耐烦的死丫头。”   左稔慎一听这是要送去挨打,立刻挣扎起来,对左俊师嚷着救命,不要送官之类。更是给了后娘口实,指桑骂槐的指责左俊师弄了个假的回来不安好心,催促着婆子把左稔慎绑起来送走。   左俊师本还抱着一线希望,但见她这么怕见官,不禁彻底信了她是假的,完全没有理睬她的求救。   县官老爷听完婆子添油加醋又磨磨唧唧的叙述后,瞧着天色已晚,老婆要叫回家吃饭,就让人把左稔慎先扔大牢里,过两天再说。那些衙役见送进来个娇俏可人的姑娘进来,由不得都虎躯一震,动了心思,凑过去调戏。左稔慎只会怕兮兮的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条件发射的害怕他们会突然大发神威,掀了牢门扑进了吃了自己,念佛般默念:“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很老,很咯牙……”   两个衙役瞧着她怪可怜的,又着急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没多调戏,意思一下就走了,有三两个光棍的,反正回家也只有老子娘,干脆蹲守这作奸犯科的姑娘。一个衙役干脆找来钥匙,要开了牢门进去调戏,来个什么肌肤之亲玩玩。   左稔慎缩的更墙角,抖得更厉害。   一新饲主   另一个衙役阻拦道:“这个还没审呢,万一玩岔了,你自己担着,别挂上我们。”   那个衙役正找牢门钥匙,闻言冷笑道:“送到这里来的还能有什么好的,听说这一个是跑到有钱人家骗吃骗喝的,虽然没审,但也是坐实了的,日后有日子关在这里,提前玩玩怎么了,瞧你胆子小的,又没什么相好,憋着当和尚去啊。”说着,已经找到了钥匙,开了锁进到里头。阻止的那个见那人不听,摇摇头自己躲了出去。   一个衙役刚从外头回来,见此问开牢门的那个:“嘿,干嘛呢,小石跑那么快,有鬼撵着?”   “最近不知道哪来的慈悲心泛滥,不就调戏个女犯,躲的比兔子还快,装他娘的正人君子。”开门的衙役进去,蹲在左稔慎旁边拽她,“别老躲着,来啊,过来陪爷乐乐。”   吓得左稔慎贴着墙壁死都不肯动。   新回来的在外头瞅着心痒痒,搓搓手,把跨刀一摘,也进去,似乎第一次做这种活计,心虚的瞅了眼开门的,开门的挑挑眉毛,示意他一起上手,那新回来的立刻喜不自胜的一起拽恨不得长墙上的左稔慎。两人的用力下,左稔慎到底扛不住,被从墙上扒下来,不禁呜咽一声,害怕的闭眼发抖。   此姑娘此时心里默念的已经不再是乞求不要被吃掉,而是埋怨师父怎么从来不教她点什么防身术。   俩衙役轻而易举的把人参姑娘扑倒,正准备上下其手乱摸一通的时候,一人喝道:“你们干什么!”   两人抬头一看,都松了口气道:“叫啥啊,差点搅了好事。”   “啥好事不叫上我。”单岱望刚巡街回来,本来想过来蹭口酒,没承想还遇上个“好事”,不由得新奇的凑过去。两人挪挪,给他腾出个空来,单岱望就着空隙看了一眼,立刻就变了脸,一手一个推开俩衙役,把怕的快要哭出来的左稔慎拉起来搂在怀里护住。   “你发什么疯。”开门的那个喝道。   “他娘的这是我相好!”单岱望反喝道。   两人对望一眼,开门的那个首先拍拍衣服起身,尴尬道:“早说啊,那个,朋友妻不可欺,放心,我们以后不动她就是,对,顺带帮你罩着不让别人动。对不住啊,弟妹,误会,误会……”然后抱歉的把钥匙扔给单岱望,“别带着跑了就行,嗯……你俩该干啥干啥吧。”说罢,拉着另一个忙躲了出去。   单岱望拍着左稔慎说着什么“摸摸毛,吓不着”,半晌后才想起来道:“你好好一大小姐,怎么给关到这来了?”   左稔慎委屈的不行,泪眼汪汪的揪着单岱望的衣襟颤抖道:“他们说我骗吃骗喝还骗钱,把我送官。”   单岱望继续“摸摸毛吓不着”,安抚道:“没事,没事,有我呢。放心,我会让你好好的出去的。”   左稔慎听话的靠着他,不再颤抖。   此后,因为单岱望在衙门里混的风生水起人缘很不错,其他衙役都把左稔慎当姑奶奶供着,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弟妹”“嫂子”的乱叫,再没出什么事故。   而单岱望则去找左俊师,指责他原本就是他自己在那边乱认姐姐,认错了还把人送官,简直没天理没人性,小心天打雷劈。死说活说就算这丫头不是他姐,那也是自己未来的压寨夫人,还讲不讲哥们义气了,大哥的女人都往牢里塞。催着左俊师去销案。那左俊师咬着牙硬挺了三天,最后还是单岱望怒了,声称要割袍断义,方才扛不住去了县衙销案。   左稔慎被单岱望带出牢狱,居然依依不舍起来:“我可不可以就住在这里,这里好吃好喝好舒服,我出去就没地方去了。”   她其实想过回师父那里,不过记着师父说过的再敢下山就打断她的腿而心有余悸,不敢回去。   单岱望一听兴奋的浑身痒痒,喜不自胜道:“这好办,太好办了,你住我那里不就得了。怎么样,去我哪里吧。”   左稔慎一听有人收留她,自然欢天喜地的千百个乐意。来到单岱望住的宅子,只是个小小的院子,一间大通屋而已,一眼便看到头了,院子里杂草丛生,可见住的主人是个懒蛋。单岱望挠头干笑:“小了点,别嫌弃。”   左稔慎有个住的地方就很满足了,再说,她从师父手里分割出来的那个小屋不见得比这个好多少,别说嫌弃,很喜欢都不一定。她转了一圈,看了看屋里两个差不多大的对门的房间,又看了看中间落了厚厚一层灰的炉灶,皱皱鼻子转回去看起来最干净的那间房,见了单岱望的床,毫不犹豫的坐了上去晃晃道:“一点也不嫌弃。我喜欢这张床,我要睡这个。”   单岱望犹豫犹豫,掂量着她这话八成只是喜欢床,没想捎上他这个人,只好道:“那好吧,我搬到对屋去。这屋给你住。”   左稔慎早不等他说完,就滚在床上抱着枕头翻滚,欢喜的感叹狱中什么都好就是床铺太硬。单岱望郁闷了,心说这下不光床铺失守,连被褥都被抢去了。只好灰溜溜的去隔壁收拾那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的床褥。   日斜西山,单岱望去酒馆买了几个菜回来,为了左稔慎特意要了两个肉菜,满满的摆了一桌子。一顿下来,他吃的津津有味,左稔慎只是夹了几筷子青菜,一下都没动肉。单岱望不由得道:“我特意买肉给你,倒都被我吃了,你怎么都不吃?”   “我不喜欢肉。”左稔慎咬着筷子道,瞅着这几道菜顿了顿,扔下筷子滚上床,“我吃好了,不要了。”   “你吃的怎么比兔子还少。”单岱望一面扒饭一面道,“也挺好,好养活。”   左稔慎滚了两圈,又下地来,一手拽拽单岱望的袖子,一手摸摸肚子:“我想吃茶叶。”   单岱望早就暗自盘算着怎么把她哄到自己家来,既然知道她本来就喜欢茶叶,自然投其所好的买了一罐子在家放着,忙丢下碗筷从柜子里翻腾出来,塞给她笑道:“随便吃,尽情吃。别的没钱买给你,茶叶管饱。”   “你真是大好人,比我师父都好。”左稔慎夸赞道,坐到床上打开罐子快乐的开始吃。单岱望恍惚了一下,随即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油然而生,浑身上下都透着兴奋,两三口扒干净饭碗,抹抹嘴,想套亲近的坐到左稔慎身边去。岂料左稔慎以为他是来抢茶叶的,往边上挪挪,用身子护住茶叶罐子,还威胁的白他一眼。   单岱望彻底看清楚这哪是对自己有好感,整个就一对茶叶有好感,不禁气馁的长叹一声。左稔慎瞥见他这样,当他为拿不到茶叶郁闷,扁扁嘴,不情不愿的把茶叶罐子送过去一点:“喏,分你点儿。”   单岱望愣了愣,呆呆的瞅着她。左稔慎又割肉似的心疼起来,小气的催促道:“你到底要不要啊,我可是从来不许人分的,连师父都不给。看你对我那么好的份上才破例分你点的,只许拿十片,不许多拿。”   “我能不要茶叶换亲你一口吗?”单岱望呆呆的脱口道。   “你不跟我抢?”左稔慎立刻把罐子抱回去,欢喜道,“让你亲两口都行。不过,你真的不要了?可不能反悔。”   单岱望其实挺后悔把这句话吐出来,因为一般姑娘家的反应不是大喊“淫贼”暴打一顿,就是夺门而逃。他没想到在她这里居然给得手了,惊呆了好一阵才忙赌咒发誓道:“谁反悔谁是乌龟小王八。”   这种占便宜的事他才不会反悔,根本打心眼里是怕左稔慎反悔。   谁知左稔慎满心只有茶叶,也像是得了便宜一样,招呼他快亲,亲完利索的离她的茶叶远点。这举动让单岱望有点不知道这便宜怎么占好的错觉。倒是左稔慎,大大方方的把茶叶罐子放自己边上,转过身对着单岱望顺便用自己挡着罐子道:“快亲,你想亲哪?”   单岱望被她问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突然有种血脉喷张的感觉,稳了一稳,心虚的像个青涩的娃娃,磕磕巴巴道:“你、你想我亲你哪?”   左稔慎摸摸脸,随意道:“你想亲哪里就亲哪里呗,我随你。”   单岱望呛了一下,猛咳两声,八成这凭空砸下来的喜太重了,把他砸的有点晕。只见他晕晕乎乎的捧了左稔慎的脸,近近的望着她好半天,竟不知道冲哪下口。时间长了,左稔慎不耐烦的晃着脑袋:“你到底还亲不亲?”   单岱望像是被唤醒了一样,捧近她的脸,犹豫一下,亲在她的额头。左稔慎一等他亲上,就完成任务似的推开他,回过身去抱起茶叶罐子掏着吃。单岱望算是憋屈透了,无语的挠挠头,张了两次口,伸手把她拽过来。左稔慎护着茶叶罐子,嘟着嘴道:“你说过不抢的。”   单岱望彻底被击败,垂头丧气的念叨两声“不抢,不抢”,瞧着左稔慎继续欢快的护着茶叶罐子快乐的吃,无可奈何的走开,去了隔壁倒在床上和灰尘为伍。   一笨姑娘   单岱望躺在落满灰尘的被褥里,辗转来回,总惦念着隔壁睡的是个心心念念很久的姑娘,抓心挠肝的直到深夜也毫无睡意。单岱望坐起身来揉揉被灰尘刺激的敏感的鼻子,唉声叹气的冲着门发呆。呆着呆着,某人呆掉的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摸过去又怎么样。   于是乎,他蹑手蹑脚的开了自己的房门,摸黑往左稔慎那屋摸过去,尝试着一推房门,居然没闩上,不由得心中窃喜,一路摸到床边,在黑暗里分辨半晌,终于看出来脑袋在哪头。单岱望转到脑袋那头,张望一下,勉强分辨出她是搂着茶叶罐子冲里面睡的,于是伸手打算把她扳过来。   左稔慎猛地坐起来,一双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他。吓得单岱望踉跄的退了两步,心惊动魄的盯着她。半晌见她没动作,不由得心想是不梦游来的,定定魂,慢慢的伸手戳过去,还猛碰到,左稔慎突然瞪圆了眼睛,喝道:“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惦记着我的茶叶,来偷的是不是?”   单岱望再次被吓,两眼一翻,直接倒地不起。左稔慎开始以为他是装的,得意的晃荡着没理他,后来见他好半天没起来,担心的下地蹲在他身边捅捅他:“喂,是你先摸进来我才吓你的——你没事吧?别死掉啊。”   见单岱望没反应,左稔慎怕了,抓着他使劲摇晃:“喂,你别死啊,你想要茶叶我都给你,我再也不吓唬你了,我真的不吓唬你了,你别死啊,你别死啊,我真的不吓你了……”   “真那么愧疚就嫁给我吧。”单岱望爬起来往地上盘膝一坐,完好无损的冲着她笑。   “你吓我!”左稔慎大松了口气的同时气恼道。   “你不也吓我来的。”单岱望打着哈哈,望房梁道,“话说回来,我还以为这么晚你肯定睡了,竟然醒着,真不容易……”   “你更不容易,这么晚还跑到我这屋来,你没那么喜欢茶叶吧。”左稔慎深表怀疑的斜楞着眼瞥他。   “谁是奔着茶叶来的,我是奔着你来的。”单岱望哼哼道。   “你看上我了?”左稔慎回到床上,抱着枕头脸不红心不跳道。   倒是单岱望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蚊子似的哼哼:“是啊,反正你也不是左俊师的姐姐了,嫁给我不也行了吗。”   “谁要嫁给你啊,我早就有看上的人了,我会坚贞不屈,威武不淫。你别惦记我啦,去看上别人吧。”左稔慎意气风发道。   “还威武不淫,是威武不屈。好好念过书没有啊。”单岱望忍不住嘟囔,过了半晌才明白这话的意思,一跃跳起来,扯着脖子吼道,“你说啥?你看上别人了?等会儿,你看上谁了,将军?左俊师?哪一个,老子灭了他全家顺带刨了他祖坟!”   左稔慎扭动扭动,心说我家师父那么威武,你也得灭得了啊。你灭不了也不告诉你,省的你去找师父麻烦。便摇头晃脑的装没听见。   单岱望气的直跳脚,又没法那她撒气,只得哼道:“你怎么不去你相好那,躲在我这算什么意思。”   “你撵我走啊?”左稔慎可怜巴巴的戳着枕头,委屈不已的声讨起来,“我不嫁你你就撵我,没义气,没人性。”   “我——你——”单岱望又气又郁闷的原地直转圈,对着那一副受气小媳妇状、满脸你不依我我就挠你的表情的左稔慎,终于气馁的走掉。左稔慎得胜还朝,乐颠颠的抱着茶叶罐子倒下继续睡。而可怜的单岱望则是在不断在耳边回响着的左稔慎那句“我早就有看上的人了”中彻底失眠。   第二天,单岱望躲左稔慎似的一大早就跑去衙门了,左稔慎则因为昨晚手欠没忍住把茶叶都吃光了,而翻箱倒柜的找茶叶,当她一片都找不到的时候,还埋怨单岱望的不细心埋怨了一个多时辰。当他晌饭和晚上的时候都没回来,把个人参姑娘饿了个前胸贴后背的时候,她受不了了,抄起菜刀杀去衙门算账。   衙门口的衙役齐刷刷的瞥她的菜刀,却没人拦她。左稔慎很自鸣得意的想这肯定是因为她在这里住了一段和这里的人都混熟了的缘故,想也不想就抓了一个人问居然把她饿一天的单岱望跑哪去了。那衙役的眼神那叫一个变幻莫测,用他那张大饼脸温情无限的对着一条小道,意味深长的指指:“牢房。”   左稔慎心道:这么想我回家来不就完了,去什么牢房凭吊我呢。如此想着,兴高采烈的奔了牢房去,一路上被各种注视、侧视、瞥视,但仍旧没受到任何阻拦。   话说从头,单岱望因为左稔慎的话心里郁堵,一大早就穿了官衣挎了官刀出去,这么一大清早的衙门没开门,他便去了路边一个小摊子喝粥吃馒头,付账的时候摆摊的老头挤着难看的笑不敢收钱,说是官差老爷们来哪里还敢收钱,能来就是造化了,连哄带推就差塞钱了,含蓄的把他挤兑走了。   单岱望没去处的在街上转悠几圈,一等衙门开了就钻了进去,却不想刚进大门就被人按了绑成粽子挂牢里的木头架子上,把他绑上之后,一干人等一个不剩的全走了。他莫名其妙的叫嚷了老半天,直到嗓子都喊哑了,还是没人过来解释一下或是看上一眼,就像绑的是个等着下一餐宰掉不用多费心的猪。到后来单岱望也累了,问候了两声县太爷的祖宗八代也不叫唤了。   时过晌午,单岱望饿得肚子咕咕叫,虫子似的扭动两下,也没力气大声喊,只好低声责骂两句衙门虐待犯人,饭都不给吃。正骂着,身后跟着俩兵的将军闲庭信步般游走进来。单岱望撇嘴噤声装死,心道:真他娘的冤家路窄,奶奶的这地方都能撞见。   那俩兵屁颠颠的搬了椅子放在单岱望前边四五米的地方,将军坐了,对单岱望笑道:“不用装了,就是我让人绑你来的。”   单岱望立刻不忿的喝道:“你他娘的滥用职权欺负良民,快把大爷放了。”   “你是良民?有人头价值几百两的良民吗?”将军含笑道。单岱望噎了一下,豪迈的一甩头:“本大爷要那么值钱,早卖了脑袋寻花问柳了,还干这鬼差事。”   “你以为衙门里没有你的画像,就真没人认得出你吗,大谷寨的大当家。”将军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不缺你那几百两银子,并非是要拿你的人头换钱,所以,你可以不用那么紧张。”   “你他娘的才紧张。”单岱望小声嘀咕着,但身上确实放松不少,“你既然不要我的脑袋,那抓我干嘛使,闲的手痒啊?”   “当然不是。”将军撑着扶手支着头,温和的否认,“你救过左姑娘,我只是想试试若是抓了你,左姑娘会不会舍身来救你罢了。”   “啥玩意?救我?还舍身?”单岱望怒了,挣巴道,“你想把她怎么着啊你!”   “大概,”将军见他如此紧张,不由得心生戏谑,意味深长道,“吃掉。”   对平常人来说,此吃自然非彼吃。单岱望勃然大怒,拼命想要挣扎开困在身上的绳子:“吃你奶奶个熊,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我杀你全家!”   “我是孤家寡人。”将军不由得笑道,“而且照目前的情形看,我杀你容易过你杀我吧。”不待单岱望再嚷嚷,将军虚弱的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人道,“果然还是太吵了,我累了,把他的嘴堵上。”   在单岱望的一顿骂娘声中,一个兵找了块黑乎乎的破抹布堵了他的嘴。将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单岱望只能干瞪眼,一直干瞪到晚上。   左稔慎兴高采烈的挥舞着菜刀冲进牢饭,左转转又找找,叫嚷着单岱望没义气,晚上说不嫁他天亮就不给饭吃。   “罪大恶极,罪大恶极。”左稔慎叫着,终于进到牢房最里头的刑具室里,看见了捆成粽子的单岱望和背对她坐在那里的将军的背影。左稔慎没认出坐着的这个是谁,直接越过他拿手里的菜刀划单岱望身上的绳子,埋怨道:“不想回家也不用把自己捆成这个样子吧——唔,捆得还挺结实。”   单岱望泪流满面:我能把自己捆成这样吗。   将军闻声睁眼,用指关节敲敲椅子扶手,笑道:“人参姑娘,不用急着解开他,否则一会儿还要费心绑回去,那多麻烦。”   左稔慎回头,定定的看了他一小会,恍然想起这是个要吃掉自己的家伙,连忙躲到单岱望身后去,举着菜刀警惕的对着他。将军温润的笑笑,安抚她道:“你不用紧张,我现在没有抓——嗯,的力气。”   妖怪什么的,要想从人手中抢个什么再溜走必然是轻而易举的吧。将军凭借多年和妖怪打交道的经验一直如此认为,所以,生怕左稔慎用法术之类,特地在单岱望身上暗暗揣了几道符,完全不曾想过或许哪天会碰上一个无比好抓、啥都不会的笨人参。   左稔慎眼珠一转,笑了,肆无忌惮的继续用菜刀割单岱望的绳子:“你早说嘛,吓死我了。”   “我对你这样的……没法子,不代表我连个人也抓不到。”将军对左稔慎的举动只能是苦笑,叫过那两个兵,指指单岱望道,“去拿锁链把那家伙捆住,别让他挣脱跑了。”   单岱望默默泪流:为啥是捆我?   看着俩兵绕过左稔慎将单岱望捆得更结实,将军虚弱的站起身来,笑道:“人参姑娘,若是我说你不让我吃掉你,我就会杀了他,你会怎么做?”   左稔慎为难的看看将军,又瞅瞅挣巴的单岱望,低头想了想,用菜刀往锁链上卖力的划。将军苦笑道:“你这样是没用的。”   左稔慎不信,仍旧划、砍、咬,果然没用,不禁气馁的把菜刀扔一边,气鼓鼓的对将军道:“你想怎么样嘛。”   “让我吃了你。”将军笑道。   “不行!”左稔慎斩钉截铁道。   “那我只好杀了他。”将军无奈道。   “也不行!”左稔慎立刻道。   “那我吃了你。”将军又笑道。   “坚决不行!”   “那我杀了他。”   “你敢!”   “……”将军无奈了,“吃了你或者杀了他,你起码选一个。或者你现在立刻逃了吧。”   “我可以逃?”左稔慎两眼放光。   “你一逃我就杀了他。”将军抱手笑道。   “你耍赖。”左稔慎嘟着嘴,委屈的皱着小鼻子道,“怎么都是你的好处,我怎么都吃亏。”   “你可以丢下他自己逃走,这样难道你也吃亏?”将军见她纠结这么久就知道她不会是个丢下人自己逃的,故意道。   单岱望也一个劲的冲她点头:跑啊快跑啊,被吃掉什么的——绝对不能够啊。   左稔慎咬着嘴唇,左思右想,大义凛然的上前一步:“他是好人,他对我很好,你……你吃我吧。”   一句俗话   将军出乎意料的微微一愣。单岱望用他那被堵住的喉咙拼命嘶吼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什么玩意。左稔慎怕兮兮的没气势的往后缩缩,小声道:“你要不要,我、我可要后悔了。”   将军暗地里其实算计的很好。牢房都贴了符咒,就连房上的瓦片也贴了,就是防着人参姑娘跑的,自己的袖子里,符咒、短剑早已备好,带来的两个士兵也只是披着戎装的道士,是他特地从师父手上借来的厉害道士。这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抓她,刚刚说的那些威胁啊交换啊不过是娱乐,他却没想到人参姑娘真的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一个人。   当然,若是他知道人参姑娘其实就是一个什么法术都没学过、就算那俩士兵真是士兵也根本就没逃走可能的小笨妖怪,或许就不会将她想的多豪迈了。   左稔慎不耐烦起来:“喂喂,你不想吃我了?还是你在想要不要放一个送一个?嗯,其实,你最好还是别吃我,我很老了,老的可能你咬不动的……要不,你放了他,顺便搭上我。”   “抱歉,人参姑娘,我若是还有别的办法,又怎么会来吃你。”将军无奈的笑道,自袖中抽出一张符咒,贴在她的额头。左稔慎转眼变成一棵人参,被将军接在手中,收在怀里。   单岱望呆愣愣的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姑娘在他眼前变成一棵人参,瞠目结舌的呆住。将军收好人参,信守承诺的对俩士兵道:“解开他放他走吧。”   单岱望被放开跟没被放开看上去也没什么区别,都是震惊着的。   将军怀揣着人参回到驿馆的房间,倚在榻上将人参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把玩,神色飘忽不知道是在盘算着怎么个吃法还是其他什么。正翻转着,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将军沉静的想了一想,觉得没有什么人是会晚上找上门的,便把人参收进袖子里,问道:“何人?”   “做了将军,就连师父的声音都听不出了吗。”门外道。   将军眼皮一跳,下意识的先摸了一把袖子里的人参,然后满屋子扫了一圈,愣是找不到什么能骗得过他师父的地方藏起来。将军心中焦虑,忍不住狠咳了几声,突然灵光一闪,将人参拿出来,揭了上面的符咒。   人参姑娘化为人形,颇不明形势的四下扫着打量身在什么地方。将军二话不说径直解了自己的衣服,顺带扒了左稔慎的外衣、中衣,推上床去用被子裹了。左稔慎不明所以的拽住起身下地的将军:“你不是要吃我吗,现在这算是……反悔了?”   将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贴在她耳边小声道:“一会儿什么都别多说。吃掉与吃掉还不一样,你若是出声小心被切成块炒了吃光。”   左稔慎怕兮兮的缩到被子里闭严嘴巴。   将军扯扯衣服,衣衫不整的慢腾腾开了门。门外将军师父不过三旬的年纪,并不出众的脸上却长一双透着凌厉的丹凤眼。他嘲弄的看了看将军,又瞥了眼屋内——左稔慎怕兮兮的直把被子盖过嘴,讥讽道:“想不到你命不久矣之时倒多了个登不得台面的癖好。”   将军露出个谦逊的笑容:“难得师父不远千里而来,不过……实在是不方便。”   “姜筠,你向我要两个徒弟帮忙的时候为师可从未说过不方便。”将军师父推开他跨门而入,找个凳子坐下来,“现在为师进个门你便不方便起来了。”   这俩事有什么关系。将军心中暗暗道,挤出和善的笑容,挡在他师父和左稔慎中间:“我向师父借的,可没有衣衫不整的师娘。”   “怎么,床上这不是那家梨园或是秦楼楚馆里的姑娘,是将军夫人?”将军师父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眯了起来,笑容里仍旧透着讥讽。   “是啊。”将军笑得温柔如水,“师父是否觉得回避一下为好。”   将军师父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道:“听你的师弟们道,你抓了个人参精?人参多是成形之后就被人挖了吃了,能够成精真是少见,你抓到的在哪里,让为师也看上一看,见识一下。”   左稔慎听见提到自己,缩在被子里也忍不住发抖。   将军心中暗骂就知道是来打劫的,面上不动声色的继续笑道:“弟子并没抓到什么人参精,怕是师弟们传话上有误。”   “自从为师那照妖镜丢失之后,似乎经常在你这里有误。”将军师父哼道。   将军的师父其实本事挺大,法力也挺强,只有一点缺陷——就是无论如何分辨不出人堆里混杂的妖怪来。这个说起来对道士来讲是挺致命,道士什么,修炼的够了,自然能从气息上分出妖怪和人的差别,无奈这道士什么都强,就是这一个分辩上,死都练不出,大概是天生的缺陷了。而这种分不出妖怪和人的道士,试问谁敢用他随便来家里收收,万一把儿子老婆错收走了呢。当然,这样的道士就算再强悍,也不敢随便跑出去收收妖怪。   于是,此师父千辛万苦的不知道从哪弄来,也可能是自己做了一个照妖镜出来,自此混的风生水起,正值春风得意之时,照妖镜让将军偷偷给摸走了,而这倒霉师父至今还不知道镜子是他偷的。   其实要说法力高强,将军师父这一门下都够强,不过强悍自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师父往下这一串都是短命的,用将军的话说,早知道天下没有那么好的事情,修炼两年便抵得过别门道士二十年,原是用寿命换法力了,活该都折寿早夭。   这折寿的修行法子偏生是将军师父自己研究出来的,将军在暗恨投错师门的同时也把自家师父偷偷诅咒许多遍。   将军的师父,一看便知道不是什么好骗的,微微往边上挪了挪,瞅了眼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的左稔慎:“听你的师弟说,那人参精是个女的。”将军也挪了挪,继续挡着他。将军师父怀疑的一笑,“虽然我是分辩不出的,但你两个师弟想必还认得那人参精,不如叫了他俩来,看看到底是你出了问题,还是果然是你的师弟们胡乱传信。”   “那两位师弟是弟子借了往南边收妖去了。”将军笑道。   他是折寿的,门里又有哪一个不是,知道有个人参姑娘还不都来分着吃了,尤其是这个害人的师父。他早防着这群过路打劫的,一逮着人参姑娘就把俩师弟锁了,却不想还是把师父招来了。   “你这人指使的倒也够远。”将军师父冷笑两声,站起身来,推开碍事的将军,走近了打量左稔慎。左稔慎在一边听说这人是要吃自己的将军的师父,心里呜呼哀哉:完蛋了,死定了,要被剁碎了,吃就吃吧,干嘛俩人分尸啊。一脸绝望的恨不得把被子盖过脸。   将军知道自家师父缺什么,也不怕他看,只怕左稔慎吓糊涂了胡说八道,忙挤过去把左稔慎往怀里一搂,按住她的脑袋压在自己怀里,对师父为难的赔笑:“师父……这样不好。”   将军师父哼了一声:“将军夫人?在下晋陵道人,乃是将军的师父。话说姜筠,你和这位‘将军夫人’拜过堂了吗?”   左稔慎听见拜堂,挣巴两下,被将军死死按住。将军对晋陵道人笑得温柔无边:“快了。”   晋陵道人面露鄙夷:“那就尽快吧,赶在你一命呜呼之前,说不定为师还能赶上。”   将军的笑容僵了一僵:敢情你不是立刻就走,难道这人参姑娘不但吃不到口,还要当做夫人娶进门日夜可动不可吃?   晋陵道人一走,将军便松了口气放开左稔慎。左稔慎飞起一脚把他踹下床,又扔个枕头下去砸他,瞪圆眼睛气恼道:“谁要跟你拜堂?!”   将军苦笑着把枕头抱在怀里:“姑奶奶,你是想被切块炒了吃掉吗?”左稔慎立刻摇头。将军把枕头扔回床上,自己却爬不起来,干脆也不起来,仰视着床上气鼓鼓的盘膝坐在床边的左稔慎笑道,“那就乖乖准备拜堂去。”   “鬼才跟你拜堂呢,我早有人了。”左稔慎傲气的一甩头,“就你这种小货色,我才看不上呢。”   跟谁学的。将军摇摇头道:“谁让你真的和我成亲了,不过是假装而已,难道你想让别人吃掉。”   左稔慎眨眨眼,设想了一番,俯下身扒着床沿认真的对他道:“被谁吃掉不是吃掉,你能吃我,别人也能,那我干嘛要给你吃啊,你个坏蛋。”   “你若是让别人吃了,我一样抓了单岱望杀了。”将军温和的笑道,“为了你那个好人,乖乖的做人充当我的夫人让我这个坏蛋吃掉为好。”   左稔慎撅着嘴不满的哼哼一声,抱着被子滚进床里头,气呼呼道:“我讨厌你,你个坏人。”   “是啊,是啊,尽情的讨厌我吧。”将军笑道,爬上床躺在外侧,又瞅瞅左稔慎,戳戳她道,“被子分我一半。”   左稔慎抬脚又把他踹下地:“我讨厌你,你走开,别来挨着我。”将军这次摔疼了,苦笑着半天没敢动一下。   “人参姑娘,你既然是要做我的夫人的,那我俩当然要同床共枕了。”将军无奈的笑道。   “是吗?”左稔慎仍旧满心的不乐意,“可我讨厌你,我还是不想挨着你。你看,你一挨过来我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左稔慎说着撸起袖子来晃着白皙的胳膊给将军瞧。   将军深知非礼勿视的别开眼,重新爬上床,只坐在床边防着再被踹下去,笑盈盈道:“你要是不让我挨着,我就去抓了单岱望来切成块替代你。”   左稔慎扯扯被子,郁闷道:“好嘛好嘛,我踹你了。哼,坏人就是坏人,就知道威胁人。”   “还有,不许对我的师父说你自己是人参精,也不许说什么‘被吃掉’之类的话。”将军头疼的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了,话真多,更讨人厌了。”左稔慎斜眼鄙夷的瞥他。   “记住没有!”将军突然无比认真的喝道。   左稔慎吓得一缩脖,怯生生道:“知道了……那你什么时候才吃我啊,那么多话,还不如现在就吃了我呢。”   “我饿的时候就会吃了。”将军尝试性的躺下来,后怕的眼睛盯着左稔慎的一举一动,“不许再踢我了。”   “哦。”左稔慎很泄气的也躺下,揪着被子很委屈的样子,嘟囔着向老天爷祈祷将军千万不要很快就饿,一辈子不饿最好。   将军看她两眼,轻声道:“你是喜欢上那个单岱望了吗?”   “才没有呢。”左稔慎连连晃脑袋。   “那你为什么肯为他甘愿被吃?”将军又道。   “他是好人啊,人不是都要帮好人的吗。”左稔慎摸了摸身边没枕头,唯一的枕头压在将军的脑袋底下,只好偷偷的拽过来一点。将军想着她那句话,不由得心觉好笑,没注意她偷偷在和自己抢枕头。   “谁告诉你的人一定是帮着好人的?”将军笑道。   “说书的说的。”左稔慎费心巴力的拽出半边来,打量着自己还是枕不着,只好不情愿往将军身边靠靠,挨在他边上霸占住半个枕头,心中还是怕他半夜饿了爬起来顺手就把自己吃了,小心翼翼的问他,“你什么时候会饿啊,晚上不会饿吧?不会偷偷爬起来把我吃掉吧?”   将军这才发觉她和自己占了一个枕头,本想说柜子里还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笑吟吟的调侃道:“谁会知道,或许夜里忍不住,把你吃上个四五遍也不一定。”   俗话说的多好——此吃非彼吃啊!   一双黑手   可怜的、单纯的、胆小的,或者说是笨笨的人参姑娘因为某坏人的一句话,大眼睛睁了整个晚上,再困也不敢闭起来,生怕一睡过去第二天就尸骨无存了。结果第二天一早,将军一睁开眼便惊悚的对上一双完全不会眨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外加一对浓重的黑眼圈。   将军惊醒的很彻底,往后一缩,先揪心的撕心裂肺咳了一阵,然后才有体力问道:“你、你眼睛怎么了?”   “你说你晚上可能忍不住把我吃掉,还四五遍,我哪还敢闭眼啊。”左稔慎无限委屈道,“结果你还是骗我的。”   “你也说了我说的是可能,既然是可能,那自然也可能不。”将军拍拍额头笑道,“我要梳洗了,不知道人参姑娘你需不需要。”将军带着温柔的起床笑,着重咬了咬“人参姑娘”四个字,言下之意无外乎:姑娘你乃是人参精,不知道会有个什么和人不一样的梳洗方式呢,难得我能圈养一妖怪,露一手我瞧瞧。   “当然了,不洗脸多难看啊。”左稔慎卖力的使劲闭眼睛,总算是闭起来了,可怜巴巴的揉着眼睛道。   将军有些失望的叫了人送水进来。左稔慎挤兑的把他推一边去,自己先洗了,将军又好气又好笑的让人打了新水再洗。等人送饭上来的时候,顺带也把晋陵道人也捎来了。晋陵道人扫了一眼略显凌乱的床,坐下来拿起盘子里的馒头,咬了一口边吃边道:“将军夫人,昨夜可安好?”   “一点也不好。”左稔慎揉着眼睛,因为忌惮晋陵道人,踟蹰着不敢过去拿东西吃,“一晚上都没睡上。”   晋陵道人意味深长的挑挑眉,扫过坐下喝粥的将军:“真不像是要登极乐的样子。”   将军春风得意的冲他笑,抬手招呼左稔慎道:“娘子,过来一起,一会儿凉了。”   左稔慎恶寒的浑身一抖,鸡皮疙瘩掉满地,瞅着俩无良的吃货,心说才不过去,谁知道会不会吃吃把自己也切盘子里一起吃掉。自己一个劲儿的往后缩,连连摆手表示不饿,然后,自然而然的,约定俗成的,某人不争气的肚子叫起来。将军笑笑,亲手把她拉过去,按在他和晋陵道人之间的凳子上。   左稔慎夹在这俩人中间,怕兮兮的坐立不安的在凳子上扭动,像是凳子上有针板似的,拿起筷子不知道是先夹馒头好还是先夹小菜好,最后纠结的犯傻,直接用筷子去喝粥,夹了两下没夹起几个米粒来,才惊醒该用勺子的,立刻羞得满脸通红。   将军看样子很想笑,但暗自觉得这时候笑不厚道,便憋着拿起勺子递给左稔慎,温柔道:“娘子,睡迷糊了吗?”   左稔慎很是不甘的一把抢了勺子,狠狠的第一下戳在小菜碟子里……   “娘子……”将军掌不住了,笑了。   左稔慎臊的急了,右手筷子左手勺子,一齐狠戳将军虚扶在桌上的手。这一下确实狠了,木头的筷子甚至戳破了将军的手背,将军倒吸口冷气,抱着手往边上挪挪,感慨道:“娘子,力道大了……”   左稔慎后悔的把筷子勺子一丢,可怜巴巴的瞅着馒头扁着嘴。将军只好把自己的筷子递过去,左稔慎挪开一点,小声道:“我嫌弃你。”   将军哭笑不得的顿在那里。那边晋陵道人寂寞的吃完自己手里的馒头,放了自己的筷子在左稔慎碗上,将军以为左稔慎必然也是嫌弃他把他也噎回去,不承想她拿了筷子就戳馒头。将军甚是郁闷:“你不嫌弃他?”   “他没用过。”左稔慎已经把馒头塞进嘴里,含糊道。   将军扶额苦笑,一不小心迎上晋陵道人讥讽的目光,立刻收敛了笑意,转开眼去。   饭毕,晋陵道人撺掇左稔慎和他一起出去转转。   “徒弟不争气,总是推辞没那个体力陪我出去,只好有劳将军夫人了。”晋陵道人如是诱劝道。   “我不记得师父叫过我。”将军迟疑的笑道,“我想推辞还没机会呢。”   “就算为师叫你你也不会去,难道不是吗?”晋陵道人藐视他道,“为师何必多此一举,你继续当你的将军,摆你的官架子就好了。”   将军瞬间感觉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笑得那叫一个欠抽:“师父都这样说了,弟子不去都不行了。啊,说起来镇子也不大,师父大概不是想借机累死我吧。”   因为将军是个虚弱的将军,且脸皮够厚,出个门还要一乘小轿载着,晋陵道人瞥着丢人,说什么也不愿意和他一路走,指着左稔慎挖苦他道:“人一大姑娘都没说坐轿子,你倒娇贵的跟个坐月子的妇人似的,成什么样子。”   将军想想倒也是,便换了马车,笑盈盈的招呼左稔慎一块坐,说是这样就成样子了,却不招呼晋陵道人,反倒笑道:“师父既不是坐月子的妇人,又不是大姑娘,这马车师父必定不会坐了。”   晋陵道人冷哼道:“徒弟在车上坐着,倒叫师父在地上走,果真孝顺。”   将军搜肠刮肚顿了半晌,到底败下阵来,无奈道:“师父也想坐直说便是,做什么挖苦人。”   一路上,将军也就是掀了车窗的帘子,透了外头的风景给另外两个看。左稔慎住过一段,早就没什么新鲜的,窝在角落里无趣的摆弄袖子,晋陵道人也没什么大兴致,窗外的景致不曾看过两眼。仍旧对左稔慎更感兴趣。   “你是……左姑娘是吧?”晋陵道人对左稔慎道。   左稔慎自然点头。   “是曲下左家的姑娘?”   “不是!”左稔慎深仇大恨、斩钉截铁道,“我跟他家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半点关系都没有。”   倒很像是有关系在掩盖一样。将军苦笑。   “是吗?”晋陵道人的语气显然透着怀疑,其后再没言语。   待行至衙门附近,晋陵道人突然叫车停下,说要下去走走逛逛,顺带邀上左稔慎。   左稔慎正无聊,乐不得的答应,脑袋欢快的点了没几下,将军暗暗扯她一把,悄悄道:“想被切成块炒了吃吗,那就给他去。”左稔慎的脑袋立刻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马车上很好,颠簸的特有感觉,她喜欢的舍不得下去。   晋陵道人对这样没营养的借口深表鄙夷,但没说什么便自己下了马车。将军舒心的借着窗子问他是不是不用他们在这里等他。被晋陵道人一个“用”字给噎了回来。   晋陵道人独自绕到衙门墙院后的小户人家门前,正遇上背着包袱出来的单岱望,晋陵道人拦住他道:“你是官差?”   “早不干了。”单岱望两眼布满血丝,声音有些嘶哑,似乎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过。   “你是单衙役?”晋陵道人又道。   “是啊,你找我?”单岱望道。   “听闻将军身边的左姑娘原本是你的相好。”晋陵道人早已将一切都查的很清楚,他在将军身上找不到人参精,难保这个人参精不是化成人了。只是,这个左姑娘的身份虽然乱了点,但好歹还算得上有身份的,他吃不准她到底是不是。   单岱望猛地一脸惊恐,忐忑不安的两手抓着包袱:“什么左姑娘,我、我不知道什么左姑娘。”说着,推开晋陵道人落荒而逃。   单岱望走的这条小巷外头就停着将军的马车。晋陵道人冷笑一声,高声喊道:“左姑娘,要不要买些上好的茶叶回去。”   左稔慎嗜好茶叶的程度,只要长眼睛有鼻子的人在她身边呆上半天就都知道了。晋陵道人这一声呼唤,左稔慎立刻探出脑袋来,无比喜悦的回喊:“要啊要啊,最好能拉一车回去啊。”   她这一探头,单岱望一打眼就瞅见她,大惊之下后退两步跌倒在地,惊恐的指着左稔慎:“妖、妖怪!滚开啊……”   车里的将军听见这几个字,一把把左稔慎扯回马车,飞快的说了一句:“不想被切成一片一片就别露头。”说着,自己跳下马车。   左稔慎怕的连忙缩到马车最后头,乖乖的躲躲好,别说头了,脚趾头都不敢露。躲啊躲啊,一炷香的时辰都有了,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左稔慎躲累了,盘算着外头这么安静,那肯定是没人啦,没人就是没事啦,看上两眼也没事吧,嗯,没声没人没事,没事的,那将军一定是吓唬人的。   她如此想着,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先露出两只眼睛往外头瞅着打量,见外头果然没人,不仅刚才坐地上的单岱望不见了踪影,车夫也没了。左稔慎只当是他们丢下自己都走了,干脆整个露出脑袋出去,大幅度的扫了一圈,见果然没人,深知是个逃出那两个要吃自己的道士的好机会,爬出车厢就往外跳。   她人还没落地,便被一双手擒住,拖走——   一道伤痕   那人从背后擒住左稔慎,直接用这个姿势将她从马车边上拖走,左稔慎不知道是谁,生怕是哪个道士折回来吃她来了,十分悲愤的奋力挣扎,那人拖了几步,大概觉得这个姿势太累,抓起她抬手扛在肩上,轻轻松松的转眼奔出三里地。   左稔慎可怜巴巴的挂在那人肩膀上,尽管没看见他的脸,但仅凭他身上的味道和熟悉程度,就分辨出这个中途杀出来的人是自家师父,带着第一次被师父触碰的喜悦,她几次想要说道说道自己的兴奋劲儿,都因为颠簸,被抵在肚子上的师父的肩膀给撞了回去。左稔慎难受的揪着墨公子的腰带,忍不住的拍他的背,叫着再不放她下来她就要吐了。   一片荒草地中,墨公子把她摔在地上,怒目而视。左稔慎揉揉摔得生疼的某个部位,无限欢喜的跳起来,奔着师父而去想扯扯袖子亲昵一下,墨公子冷冷的躲开,她仍旧心痒难耐,扯自己的袖子羞涩的扭动道:“师父,你是踩着点来救我的吗?我就知道师父是最好的,一定会赶来救我的。”   “要不是那两个道士分赃不均起了内讧,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墨公子冷冷的喝道,抬手折了身边的树枝在手。左稔慎太熟悉这动作的,上次打她的预备动作就是这样的,忙抱着头往地上一蹲,慌忙讨饶:“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师父别打我啊,好疼啊,别打我了,我真的知错了,我再也不往山下跑了,真的不跑了,死都不跑了……”   她傻瓜似的嘀咕半天,也没见有东西抽下来,便抬头瞅瞅,却见师父早就扔了树枝,一脸苍白的抓着心口的衣服。左稔慎眨眨眼,情不自禁想起一直在鬼门关横晃着不肯进去的将军,心中感慨:原来这病弱也是传染的啊。殊不知她家宝贝师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打着她的幌子跟道士挑衅,还不争气的受了伤。   墨公子头上冒冷汗,冰冷的对左稔慎道:“跟我回去。”   左稔慎不识时务的追上去往他身边靠:“师父,你不行了吗?不行了我扶你吧。”   墨公子轻蔑的瞥她一眼,快走两步甩开她。左稔慎泄气,屁颠颠的跟在师父后头,不过由于师父是个会法术的,她是正儿八经用两条腿的,没一盏茶的时间就被落下只能远远望着师父小小的身影的距离,左稔慎气馁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半人高的草丛里拼命追赶。   回到某处荒山头,伤患气息如常,倒是某只人参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嘴唇发白的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墨公子心口那个费了好多功夫才不情不愿长上一丁点的伤口裂开了,干净整洁的衣服上透了些许血色。墨公子坐在石凳上,对左稔慎道:“去你屋里把匕首拿来。”   左稔慎累的不想动,撒娇耍赖想要过会儿再去。墨公子自来是不吃这一套的,冰冷的催促她现在立刻马上就去。左稔慎扁扁嘴,只好爬起来往自己屋子那边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墨公子突然叫住她,左稔慎兴奋的窃笑一下,欢乐的转过身来。   墨公子上下看看她,伸手解下她的腰带,然后顺带脱了她的外衣。人参姑娘跟着师父这么久,还是自己师父动手给她宽衣解带,登时乐的合不拢嘴,羞涩不又不知耻的朝师父靠过去。墨公子衣服到手便走开,刚刚好躲开她,仍旧是冷冰冰的一句指使叫她回房拿匕首来。左稔慎只好穿着白花花的中衣,失望的进屋找匕首。   她又忘记上次把匕首扔哪去了,只好又满屋子翻箱倒柜的找来找去。踩着椅子翻腾柜子上头的箱子的时候,找出一个小匣子来,左稔慎经常搜刮些没用的东西回来藏着,东西多的自己也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了。她好奇里面装的什么,便打开来瞧,匣子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打开的时候最上面的一个白灿灿的东西掉了下去,左稔慎只好把匣子合上放回箱子里,跳下椅子来捡白灿灿。   她近看才看清楚白灿灿是个银子打的寄名符,刚想捡起来,却扫见柜子腿后头挡着的匕首,忙捡了出来,又着急去找师父,懒得把寄名符放回去,便先塞在怀里,兴冲冲的举着匕首出去。   外头,墨公子捂着心口淡定的坐着,手边放着接血的碗,石桌的另一边,一个白莲花般的女子蹲在火盆边上,在烧左稔慎刚刚被脱下来的衣服,姣好的容颜上,一双远山眉蹙着。   左稔慎只顾盯着她,慢腾腾的蹭到师父身边:“她是谁啊?”   墨公子充耳不闻的用指尖敲敲桌子,示意她快往碗里割血。左稔慎也不理会,仍旧瞪着白莲花,语气里透着不忿:“她是谁啊?”   “与你无关。”墨公子不耐烦的干脆把碗放到石桌边上,“快割。”   左稔慎还是瞪着白莲花,难以置信师父竟然收了个女的,要知道多少年下来,师父可是一直就对着她一个女的,那是多惬意的日子啊。现在无缘无故多了个女的,左稔慎深深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傲气的把匕首往桌上一拍:“她到底是谁啊?师父不说清楚,我就不割。”   “你说什么?”墨公子怒目而视低声喝道。   此时白莲花手里的衣服也烧完了,站起身来款款过来按了按墨公子的手,淡然的对左稔慎道:“我会是你未来的师娘。现在可以割了吗?”   墨公子皱眉瞥了白莲花一眼,到底没说什么,算是默认。左稔慎盯着白莲花摸上师父的手,心揪揪着那叫一个难受。   左稔慎瞪得远远的眼睛变得水汪汪,她委屈的指着白莲花道:“师父要是想要女人,我也是啊,为什么去找别人。我不管,师父要是有师娘吗,我就再也不给师父喝我的血。”   “你够了!”墨公子拍桌而起,“你不再给我你的血,我养你还有什么用,倒不如现在就滚。”   “师、师父……”左稔慎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的缩了缩。墨公子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拂袖回屋:“要不用你的血把碗装满,要不就离开。”   左稔慎可怜巴巴的抽噎两声,瞥见白莲花投向自己的目光,用力长着眼睛把泪水憋回去,拿起匕首挽起袖子,右手颤了一颤,仍旧在原来的位置割了一道伤口,将血滴进碗里。   左稔慎伸手想要端起装满了自己的血的碗来,白莲花抢先一步端起来道:“我来。”端进屋里送到墨公子身边。   白莲花才来了多久,就有那么多她从来不被允许的特权,左稔慎憋着气,赌气也进了墨公子的屋子,瞅着墨公子将血喝干净,怯生生道:“师父……”   墨公子放下碗来看见她,立刻喝道:“谁准许你进来的,还不出去!”   “她为什么就能进,为什么她可以拿着碗进来,我就不行。”左稔慎指向白莲花。   “你和她一样吗!”墨公子摔了碗,“我不想见到你,给我出去!”   左稔慎终于忍不住,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啜泣着不肯走。墨公子耐心全无,厉声喝道:“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你听不懂话吗?出去!滚!”   左稔慎咬着嘴唇,使劲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却发现左手的伤口因为没包上,血已经浸透了袖子。她换右手擦干净脸,抽噎着走了出去。   白莲花走到墨公子身边,扶他坐下,解开他的衣襟看了看伤口,只见那伤口很快愈合起来,淡淡道:“果真是我的血不如人参更适合你。”   墨公子摇摇头:“你去看看人参。”   白莲花出去转了一圈,也去了她那个乱糟糟的屋子里瞧了,没有见到左稔慎,只看见从墨公子的房门开始,原本寸草不生的地方长了一条的草,有的位置还开了花,直往山下去了。白莲花回来对墨公子道:“她似乎下山去了。”说着,将外头的那些花草指给墨公子瞧。   墨公子发了半晌呆,闭目道:“她总会回来的。”   夜深人静,将军房里刚刚吹灭了蜡烛,将军仰在床上才刚闭起眼睛,突然觉得似乎有什么怪怪的,警惕的睁开眼来瞧,却见满脸泪痕的左稔慎吓人的杵在他床边,左手还在流血。将军坐起身来,苦笑道:“妖怪做腻了,这是要做女鬼了?看看,还流着血,大晚上的,哪有这么吓唬人的。”   将军拉起左稔慎的手,挽起血淋淋怪瘆人的袖子,拿自己的帕子擦掉她手臂上的血迹,瞧见她的伤口仍旧往外冒血,不禁道:“你是人参精,按说起死回生都很容易,怎么自己的伤口反倒长不好呢?”   左稔慎泪眼婆娑的瞅着他,突然道:“你吃了我。”   “什么?”将军愣了。   “你、你吃了我!”左稔慎抽噎道,“我可以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你吃我吃亏吗?我叫你吃你就吃,你不是一直想吃我吗,现在突然装什么好人啊!”   将军拿帕子按在左稔慎手臂上的伤口上止血,拉着她坐下,温和道:“你这是怎么了?”   左稔慎“哇”的大哭出来,揪着将军的袖子当手帕:“师父、师父他嫌弃我,我是人参,我很有用,他还嫌弃我——让一个新来的女人进他的屋子也不让我进,为什么不让我进,为什么偏嫌弃我,还骂我——我很有用的对不对?你吃了我,然后再去气师父,让他知道他不该嫌弃我的。”   将军很怀疑左稔慎其实不知道自家师父是个大毒物,因为正常人对鸩这种生物都是有多远躲多远。他盯着她手臂上被血浸湿的帕子,笑道:“傻姑娘,你要想让他后悔,难道不应该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他眼前,看他后悔的样子才解恨,我吃了你,你又怎么能知道你的师父是不是真的对此后悔,或是后悔到什么程度。”   左稔慎抽泣两声,拽着将军的袖子擦了自己的鼻涕眼泪,肿肿的一双红眼睛瞧着他:“你不是一直想吃我的吗?你竟然会劝我不要被你吃掉,我还以为你会很欢快的一口吞了我。”   “我劝你,不等于我就不吃你了。”将军含笑道,“尤其是你送上门自己说些吃吃喝喝的话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吃了你。”   左稔慎后悔不迭,怕兮兮的往后缩,无奈胳膊被他抓在手里缩不走,不由得眼睛里又汪了水:“你——你落井下石、趁人之危、弄虚作假、鳏寡孤独、□不堪、假仁假义、昏庸无能!别吃我啊……”   人参姑娘啊,你还知道你说的词都是什么意思吗?将军笑容苦涩,含蓄的转开话题:“其实我有想过,或许我并不需要吃了你,若是你的血的话,可能也能救我一命。”   左稔慎瞅着自己的作弊,皱起眉来,嘟着嘴道:“你也想要我的血……只要你不吃我了,要血就要血吧。别把我喝干了啊!”   “怎么会。”将军笑笑,拿开抵在伤口上的帕子,看着那道皮开肉绽的伤口,有点下不去口,“你师父割的吗?还真够深。”   “我自己割的。”左稔慎瞅瞅道,“是比以前深了,更疼了。你喝不喝,老看什么,有什么可看的。”   将军抱歉的一笑,弯下身去,却在没触碰到她手臂的时候梦哼一声,直起身来,一手捂着侧腹倒吸口气。左稔慎看过去,只见他的指缝间也有血渗出来。   左稔慎指指他的肚子,歪头道:“你也伤了?”   “嗯,在师父知道你是人参精后打了一架,没什么大碍。”将军笑道。   “果然都是师父厉害。”左稔慎感慨道。   “是啊,都是师父厉害。”将军叹了口气。   左稔慎这时候想起来晋陵道人也是个要吃自己的,慌了神,紧张道:“你师父在哪,还在这儿吗?他会不会冲过来吃我?”   幸好将军抓住她她才没恐慌的破窗而出。将军按住她道:“他知道你被劫走了,又和我翻了脸,当时就走了,不会回来了。”   左稔慎这才安下心来,尴尬的坐坐好,瞧见将军肚子上有伤,体贴的把胳膊举高到他嘴边,将军低下头,亲吻般嘴唇落在那道伤口上。   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树影微微晃动,屋内——   “好疼……慢一点!”   “呵,娇贵。”   “喂,是你求着我的。”   “哦?”   一只夜宵   墨公子彻夜未眠,坐在窗前远眺,白莲花在他的床上小憩了一会儿,起身劝他去睡,墨公子冷淡的让她自己去睡,他走出屋外坐在外头的石凳上,瞅着那一条诡异的花花草草愣了一愣。   白莲花之后一觉睡到天明,再起来的时候,仍旧见墨公子坐在外头,接了一身的露水。她走到他身边去,仍旧是淡漠的语气:“你是在等人参姑娘回来?”   “她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一定会回来的。”墨公子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白莲花道。   “那你还担心什么?”白莲花道。   墨公子看她一眼,冷冷道:“我只怕她被别人拣去吃了。”   左稔慎的衣服被血染了一大片,只好换掉,将军找裁缝做了新衣服给她,她还一个劲的说是师父给的,舍不得换,无奈最后还是扛不住半复活的将军的软磨硬泡,只好换了。将军翻着她换下来的衣物,翻到一个大锦囊,摸着里头硬邦邦的便好奇里头是什么,等左稔慎穿着新衣服回来,便抖着锦囊问她里头装了什么。   左稔慎心疼的连忙接了,小心翼翼的打开给他看:“这些都是我最宝贝的,你就不能小心点拿着,还晃。”   “呵,抱歉。”将军言笑晏晏的看着她将里头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掏出来,都是些没用的小玩意,他对其中一个硬邦邦裂缝掉渣的泥人好奇起来,问她是哪来的。左稔慎不悦的嘟囔是左俊师送的,然后就是抱怨左家把她送官他都不帮自己。   将军嫌她怨念太重,说起来没完,又拿起一个荷包。开始他没仔细看,这一拿起来,清清楚楚看见上面一男一女赤、身、裸、体相拥在一起做那事,分明是春宫图,惊讶的举着它问左稔慎:“这是哪来的?”   “不知道谁塞在我身上的,我看着好看就收起来了。”左稔慎戳着荷包笑道,“哎,不会是你塞给我的吧?”   “不会。”将军斩钉截铁的笑道。   “是吗?”左稔慎深表怀疑,拿它往自己的锦囊里装。将军夺下来,咳了一声,尴尬道:“你知道上面画的是什么吗?”   “知道啊。”左稔慎这三个字说的将军的心停跳了一下,“两个小人嘛。”   “呵——两个小人。”将军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你不知道这两个小人在上头做什么?”   左稔慎拿过荷包,十八分细心的看了半晌,本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训导,乖乖的摇摇头。将军就知道她不知道,不然也不会拿出来炫耀。可她这个纯洁的不知道,他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只好像个色大叔似的拉了左稔慎,语重心长又含含糊糊道:“人参姑娘啊,你要知道,上面画的这个,嗯,这个,是夫妻之间,唔,生娃娃要做的事。”   左稔慎闻言更精细的看那上面的图,看得将军都面红心跳的,她才慢腾腾道:“画上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生的啊。”   将军唉声叹息的摊手:“像是同床共枕,交颈而卧……唔,之类的。”   左稔慎认真的想了又想,凶巴巴的踢他一脚,掐腰瞪圆了眼睛:“你对我做了生娃娃的事!”   “没有。”将军忙分辨,却又想不出什么分辩的词,支支吾吾半晌,终于想出来一条,“生娃娃是要坦诚相见,就是——别踢啊,我没说完呢——就是,什么衣服都没穿的那种相见,你看画上,就是那样子才会,我俩那回是穿着的。好了,别踩着我了,我没把你怎么样。”   左稔慎哼了一声,收拾收拾她的宝贝,仍旧把春宫荷包塞进锦囊里,将军只好又抽出来:“你就别带着了,让人看见不让人笑话吗。”然后将荷包裹在她换下的衣服里,抱着打算出去,刚抱起来,一个银子寄名符清脆的掉在地上,左稔慎瞧见,捡起来笑道:“对了,差点忘了衣服里还有这个。”   “这是谁的?”将军就着左稔慎的手瞅见上头和她一模一样的名字,奇怪妖怪是不需要这个的,为什么会有人参姑娘的。   “是师父买回来的一个小女孩的。你看,稔慎,人参,多像是给我取的名字。所以,她死了,我就偷了她的名字啦。”左稔慎把寄名符也收到锦囊里头。   “这样吗。那个小女孩是怎么死的?”将军问道。   “不知道。”左稔慎摇头道,“就是有一天,突然就死了。”   “这样啊。”将军笑道,伸手到锦囊里摸摸,抽出那个寄名符,“这个借我使使,过一阵子还你。”   “记得还啊。”左稔慎不情愿道,“要真的记得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堂堂一个将军,还贪你个一穷二白的不成。”将军含笑将寄名符放进自己的袖子里,“过两天就还你,用心数着日子吧。”   左稔慎哼他一声,奔着柜子上的茶叶坛子过去,抱下来摆在桌上,一把一把的抓着吃。将军让外头送饭过来,抓起坛子拿走:“一大早的吃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吃了饭再吃别的。”   “不要。”左稔慎扑过去夺回坛子,护崽子似的抱在怀里,“我不要饭,你给我茶叶就行。”   将军刚才拿过茶叶坛子的时候,扑鼻而来一股浓郁的茶叶气味,呛得他第一次知道茶叶也能散发出这么攻击性的气味来,可想而知吃下去是个什么诡异的味感。将军对她这个癖好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随她诡异去——反正她也不是人,说不定是因为人参的舌头跟人长得不一样。他自己吃饭。   将军饭毕,左稔慎仍旧在吃茶叶;将军转去看书,左稔慎还是在吃茶叶;将军转去看棋谱,左稔慎吃光了茶叶,抱着罐子懒洋洋的管将军再要。   “没有了。”将军苦笑道,把手边的书拿一本递过去,“干点别的吧,别吃茶叶了,好好的姑娘都吃成绿的了。”   左稔慎摸摸脸,照照镜子,没看出自己绿来,斜眼道:“你才绿了呢,人参都是黄的——绿的?是说我没熟吗?我都很老了,熟的都要烂了。你什么眼神啊。”   将军“扑哧”笑了一声,把书拍在她鼻子底下,收走空空的连个茶叶渣子都不剩的坛子:“抄十遍我就给去你再买。”   左稔慎瞅瞅书,抓起来胡乱翻了两页,扁扁嘴嘟囔:“你这人真坏,我都不识字,还让我抄。”   “你师父没有教过你认字?他都教了你什么。”将军惊讶不已,疑狐的试探道,“你——穿个墙我看看。”   左稔慎丢开书,趴在桌上白他一眼,理直气壮道:“不会。”   “那——使个法术我瞧瞧。”将军淡淡的笑。   左稔慎冲他鼓着腮帮子,像个生气的青蛙:“不会!”   将军笑意更浓,意味深长道:“原来如此。”   “你原来什么如此啊。”左稔慎忿恨的挠桌子,“我不会,你还歧视我呀。”   “是啊。”将军好笑的揉捏起她的脸蛋,“我就是歧视什么都不会的妖怪。话说回来,你不识字,又不修炼,平日都是做什么的。”   “吃茶叶,看师父。”左稔慎掰着手指头惬意道,“割血,听师父念书。”五根手指头明显没用完。   这小日子过的,还真——无趣呢。将军唉声叹气,拿起左稔慎丢开的书,翻开来道:“我来教你。”   “我才不要学呢,有什么意思。”左稔慎转开头,嘟着嘴道,“我这么久还不是都不会,又没怎么样,可见也不是什么必要的。就算要教,我也要等师父教我,才不要你呢。”   “你的师父肯教你,也用不着我现在跟你磨牙了。”将军一敲她的头,“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怎么写的?”   “我知道啊,寄名符上不是写着呢吗。”左稔慎撇撇嘴,不以为意道。   “那你想知道‘茶叶’是怎么写的吗?”将军见一招不成,又用别的诱惑。   “我用知道吗,我只要会吃不就行了。”左稔慎更加不以为意道。   将军只好拿出杀手锏:“那 ‘师父’两个字呢,你也没兴趣知道?”   左稔慎登时动了心,两眼闪着绿光的抓过将军的袖子:“教我教我,快教我。”   将军明知道这招会有用,却对于这么有用有些不满,研磨提笔在纸上随手写了两个字:笨蛋。甩手丢给左稔慎。左稔慎兴奋的拿着转来转去的看,就是不认得,便问将军道:“这两个是什么字?是师父吗,师父吗?师父就着这样写的呀——可是哪头冲上呢。”   将军把纸拿回来瞅了一眼,把字正过来塞回左稔慎手里,左稔慎欢喜的举着,对着上头的两个字一遍又一遍的念:“师父!师父!师父——”   将军不厚道的憋着笑在边上听了半晌,拉着纸放平在桌上,倒着指着这两个字,一字一顿的念给她听:“这个字,叫‘笨’,这第二个字,念‘蛋’,合起来念——‘笨蛋’。记住了没?”   左稔慎瞪着这两个字,气恼的把纸抓成一团丢向将军的脸:“你才笨蛋,讨厌!”   将军笑得扑倒在桌上。   将军在看书。左稔慎盯了他半个时辰,腻味又无所事事的咬着书页:“给我买茶叶,我要吃茶叶……好无聊。”   将军瞥她一眼:“自娱自乐去。”   左稔慎只好继续拿书磨牙,在桌子上翻滚着脑袋哀怨的念叨:“好寂寞啊好寂寞,好无聊啊好无聊,我要茶叶……”   “这么着吧,我写两个字,你拿去看,什么时候会写了我就带你买茶叶去。”将军笑道。左稔慎立刻乖顺的点头,扑到案上瞅着他一笔一划的写出六个大字。将军看着她讨好的表情,忍不住又生了戏弄之心,刚劲有力的写道:会生娃求吃掉。然后递给左稔慎。   左稔慎抓了一摞白纸,抢了他手里的毛笔,边上的砚台,嘴里叼着那六个大字,风风火火的冲回桌子铺开来,气势恢宏的照着写。将军重获平静,专心的看书。   待他看得眼涩腰酸,放下书打算休息一下,抬头正见左稔慎抓刀一样抓着笔,吃力的捅着一笔一划,弄了满手满袖子都是墨迹。他笑意盎然的走过去道:“会了吗?”   左稔慎瞅瞅将军写出来的那六个好看的字,再看看自己写的跟画画似的,愣是厚着脸皮无视差距,果断道:“会了!快给我买茶叶。”   “哦?那知道怎么念吗?”将军笑道。   左稔慎只能摇头。   将军笑盈盈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指着念道:“会,生,娃,求,吃,掉。”   左稔慎一双瞪得眼睛圆丢丢、满月似的,甩手把毛笔、砚台一齐丢向窃笑的将军。   一柄纸伞   白涂跋山涉水、千里迢迢的从花枝招展的鬼混之地来到这鸟不拉屎的荒野山头。要说感觉,他对这个大毒物的势力范围那叫一个深恶痛绝,永远宣称除非那个傻货自尽寻死,否则谁会来这鸟地方。如今现世报啊现世报,他这个傻货不寻死也得往这爬。   白涂叼着根胡萝卜,心里暗骂了墨公子所隶属的种族三千六百遍。   他一路骂的暗爽,来到山脚下瞅见一条细弱绵长通上山的草惊的张大嘴,嘴里半根胡萝卜顺势掉在地上。白涂这通心绞痛心疼萝卜,继而才继续惊讶被墨公子祸害的一毛不拔的荒地居然长毛了。他仰头漫天找太阳,打量是不是太阳大叔发疯从南边出来所造就的奇迹。   白涂顺着草条往山上去,一路感慨苍天抽风瞎了眼,活生生的大毒物家里居然都能长草,该不会过几天自己脑袋上也会长个馒头啥的吧。正感慨,遥遥望见墨公子下山而来。白涂站定,心说正好,还省得我爬上去那么累了。待墨公子走进,他摆手要叫,却觉得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定定的瞅着墨公子走进,才发现是他的一张脸惨白的跟个水萝卜心似的,有些个弱柳扶风的架势渗出来。   “哎?纵、欲、过度了你?”白涂喜滋滋的张口便道。   墨公子瞥他一眼,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白涂恍然想起来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来是干嘛的,清清嗓子,背手教书先生似的道:“你以为我是来参观游玩的,就你这鬼地方,来一次指不定折几次命,要是平时啊,我跪着求我我都不来,可现在不是平时不是,我就算顶着天大的雷,也非来不可。我跟你说,你这家伙可真不仗义,本来就生人勿近的,住的荒郊野地也不弄得和蔼可亲掉,霸着个人参,不知道拿着去浇浇花、种种树,瞅你住这地方,看着既影响心情又影响食欲,你还能住上这么久,都成怪物了。哦,不对,你本来就一怪物,可怪物也不能老住这种鬼地方,你看看你……”   白涂絮絮叨叨起来就没完,说的话一句不在点上。墨公子耐着性子听了这么久,一句正经的没听出来,倒是觉得他是专门上门来挖苦讽刺自己本身的。   “说重点。”墨公子不耐烦的打断道,“还是说你这次根本就没预备重点。”   “谁说的。”白涂不满道,“我来兴师问罪的。你那棵小人参哪是守墓去了,整个一监守自盗,我最好的家当全没了啊全没了。”白涂抓心挠肝的抱着脑袋,扭动着梳抒发着自己的悲痛之情,“都是你的错,你得赔我。说不定就是你看上我哪件宝贝,特意撵小人参去我那给你顺东西的。还我,把我的九龙白玉杯还我,把我的麒麟鎏金瓶还我,还有翡翠纹花碗!”   墨公子冷漠的剜他一眼:“你害的我的人参流落他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自己找上门来。”   听那个语气,显然是有气没地儿发,正求出气筒呢。白涂心说来的还真不是时候,脑袋上冒冷汗,干笑着退后两步,尽可能不惹怒他的离他远点:“那个——各有损失不是,哈哈。我前几天不是找了个雪莲妖送你了吗,就当——就当人参替补不也行嘛。”白涂见墨公子颜色不善,忙道,“哈哈——说起来,我家的雪莲呢,放她出来跟我叙叙旧好吧。”   此雪莲,正是把人参姑娘嫉妒跑了的白莲花未来师娘。   其实他心底是想说,你个毒物毒的太霸道了,没个解毒的活物杵在我身边壮胆,我心肝脾肺一起颤啊。   墨公子顿了一顿,没吭声。   “喂,我家的雪莲花呢?”白涂真的肝颤起来。   墨公子转开眼眺望蓝天白云。   “我了个去,你大爷的!”白涂心肝脾肺纠结在一块了,“你不会把她当下酒菜了吧。”   墨公子用哀悼的眼神望着他。   白涂这通强烈的心绞痛,痛的不是刚才那半根胡萝卜能比的,有气无力的抓了把草扔他。墨公子默默的躲开,仍旧哀悼的望着他。白涂悲痛欲绝,一个劲的跺脚:“你祖宗的,养人参你养了那么久,我家雪莲才来几天就让你给吃了,没天理没人性啊。你丫个混蛋啊,那雪莲花是我求了多久才求回来的,你居然面不改色给我吞了!你、你真吃了?吐出来,快给我吐出来!”   “雪莲的血没有人参对我来说有用。”墨公子淡淡道,“她没法使我的伤口愈合,所以……”   “所以你就给我吞了?”白涂恨得牙根痒痒,却不敢碰他,只能泪流满面的干骂娘,“那是我的,是我找回来的雪莲,是我菩萨心肠借你用两天而已的!吃也得我咬第一口!混蛋啊,畜生啊,我要吃了你的人参打击报复。”   “你敢。”墨公子说的寒气逼人。   白涂小心肝又是一颤,委屈的对手指指责苍天无眼,凭什么雪莲、人参都让他占了,还让不让别的妖怪们活了。   墨公子精神不济的晃了晃。白涂猛地想起来为啥自己要死求活拽个雪莲回家——这闺女解毒啊。他又瞧瞧眼前这个大毒物,眼都直了,心说你小子真有胆,啥玩意都敢乱吃,为了愈合伤口解毒的霸王也敢吞。   正想着,那边墨公子两眼一翻,直接昏倒在地。白涂第一反应是跳开两步躲开,第二反应是觉得报应到了,谁让这家伙乱吃别人家的东西。最后才想到要把他怎么办?   扔在这风吹雨淋吧,这家伙要是醒了非得要袖手旁观的自己一口;要说把他搬上山,白涂又十分珍爱自己这条命运多舛的小命。白涂就蹲在墨公子边上纠结,说实在的,墨公子吞了他的雪莲,他倒是挺乐意把墨公子扔这,可是——   白涂到底还是拖着拽着把墨公子弄山上去了。事后白涂无比庆幸他上了山,因为他可爱的雪莲花还活着,尽管躺在墨公子床上元气大伤、面无血色的昏睡着。   “总比没了强。”白涂哼着小曲喜滋滋道,仍旧很记仇的把墨公子扔地上由他自生自灭去。他对着俩人事不省的妖怪,寂寞的唉声叹气,想了半天也想不通墨公子明知道雪莲是多不适合他用,怎么会犯傻到用她治伤,这伤的愈合难道就这么重要?他下山又是要干嘛去的?   白涂想的脑瓜仁都疼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得想念起傻乎乎、好捉弄的人参来。   “没有人参的日子啊,寂寞了。”白涂叹气。   将军用左稔慎养了几日,便觉气力恢复,不再似个一半跨入鬼门关、无力的摇摇晃晃的将死之人。当然,当一个能征善战、降妖伏魔的道士将军活蹦乱跳了,他自然不会安分的憋在某个院子里。   姜筠道士将军冥思苦想出来的娱乐方式,是拿着刻着“左稔慎”名字的寄名符去左家拜访,或者可以说成是寻开心。   左家最近过的还算安生,阿爹自以为找回真闺女而兴奋,左俊师因为认错了姐姐而减少了许多锋芒,效娘会婆家去了,后娘有了个受自己摆布的大闺女而惬意,而那个假货也因为日子过得舒坦而心满意足,就等再被找个婆家一辈子享荣华富贵。   将军的到来,阿爹十分的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的嘘寒问暖起来,就差问问每天吃什么饭、烧几个菜了。左俊师瞧着阿爹丢人,一个劲的使眼色装咳嗽,阿爹识趣儿的闭嘴,转为“嘿嘿嘿”的傻笑。左俊师一脸的无语,对他爹已经彻底放弃,代替他爹问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将军若无其事的拿了寄名符出来。   左俊师不认识,没什么反应,阿爹当即抖了一抖,颤抖着接了过来,突然间就老泪纵横起来,抚摸着寄名符有点老怀安慰的意思。   “快去把你姐姐叫出来,好好谢谢帮咱们找回这寄名符的将军大人。”阿爹激动的摆手。   左俊师闻言转身要去,将军叫住他道:“给我寄名符的姑娘并不是你府上的那位左姑娘,”说罢,故意顿了一顿,惹得父子俩都奇怪的看向他,他才继续道,“是我身边,那位被你们送了官去的假‘左姑娘’。”   这对父子俩齐齐一愣,继而对视一眼。左俊师迟疑道:“你是说,我们府上的这个是假的?”   将军笑逐颜开的点点头,伸手从阿爹手里把寄名符抽了回来,拿在手里把玩:“听说你们还给她物色了一户很不错的人家,真是行善积德啊,不是自己生的姑娘也这么上心。”   这俩父子又对视一眼,阿爹道:“那位姑娘——不,我的女儿,现在可是在将军府上?”   “你们都宁可用假的换真的,还问什么?”将军把寄名符收起来,干干脆脆的就此起身告辞,丢下这一对父子自己面面相觑去。   刚出门没两步,便发觉天上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势还不小。将军刚放了狠话,现在是回去也不是,继续走也不是,为难的卡在廊上。正纠结,后头左俊师赶上来,手里拿着一把伞,他把伞递给将军,等到将军拿住他却不松手:“姜将军,家姐可好?”   将军一用力猛地把伞抢过来,惬意的打开来走出去,哼哼道:“好你个头。”   外头下大雨,左稔慎没见过镇子里下雨是个什么样,兴奋的特意跑到小楼的二楼扒着窗子远眺。望着望着,窗户外头的廊上突然多了一个人。墨公子举着把干净雪白的油纸伞,与错愕的她面对面站着,长身而立不染凡尘,可能是雪莲花的副作用还在发作,气势稍显柔弱没了平日的冰冷强势,多了些温润柔软的东西在里头,更显得犹如慈悲神仙一流。   “回家了。”墨公子道。   左稔慎愣了愣,继而一个大大的笑容在脸上绽开:“师父要我不要师娘了?”   墨公子神色冷了几分,命令道:“回去了。”   “哦。”左稔慎挠着窗棂小声应道。嘴上虽然没什么力气,一溜烟跑到师父身边倒是挺麻利,左稔慎窃笑着望望天,直往墨公子伞底下钻。   “将军就没有伞?”墨公子躲开她,扬眉道。   “没了,他给拿走了。”左稔慎谎撒的眼睛都不眨,反倒一脸纯良无辜的望着墨公子。   墨公子甚是无奈,只好由着左稔慎钻到自己伞下,却无论如何不允许她贴着自己。左稔慎能和师父打着一把伞,已经很知足了,暗爽着揪着自己的袖子感激老天爷赐了这么场可爱的雨来。   两人并肩走在路人稀少的街上,一把油纸伞遮着两个妖怪,看着倒是蛮惬意。走两步,左稔慎就要往师父身边靠靠,墨公子自然向边上挪开两步,然后就是左稔慎气馁,消停不到十步继续往师父身边靠,墨公子仍旧是保持距离的躲开。   期间,一脸马车慢悠悠的溜达而过,里面坐车的人嫌弃雨天气闷,将车窗的帘子掀了起来。左稔慎远远瞧着,就认出那张半遮半掩的脸是将军的,忙拉起墨公子的袖子在他身后躲了。墨公子因为被拉了袖子,条件反射的甩开左稔慎,回头刚要责备,却见她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望着别处,再一看,也瞧见将军那张脸,不动声色的靠近她,轻轻按低她的头,拉着她的袖子用身子挡着她,继续慢悠悠的走。   如此,慢悠悠的左稔慎,和同样慢悠悠的将军,擦肩而过。   左稔慎惊愕于师傅居然牵了自己,早已忘了要躲着将军,免得他把自己揪回去,一心兴奋的只盯着抓着自己袖子的墨公子的手瞧。可惜墨公子没情趣的一等马车走远就松开了她。左稔慎不甘心,又开始往墨公子身边靠,墨公子当她又是想要亲近,不动声色的仍旧拉开距离。   一来二去,左稔慎郁闷的使小性站住不走了,墨公子也不得不停住脚步。她抬手揪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道:“师父,你老躲什么呀,你看我,半边身子都淋湿了。”   墨公子突然有种自己拿可耻的小人心度了人参宽广的君子腹的感觉。   一只水参   墨公子大概真是病弱了,没气势的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不躲着你,但你也不许碰我。”   左稔慎立刻欢快的点头,蹭到墨公子身边,近的肩膀抵着他的胳膊,心道都能挨上了,碰不碰还不是早晚的事嘛。墨公子强忍住没跳开,举着伞仍旧慢悠悠的往前走。事实上,没等走过两条街,左稔慎就越贴师父越近,偷偷的摸到他的袖子拉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抬头打量墨公子的颜色,见他没留意,干脆把他的袖子抓在手里一大把。   袖子什么,墨公子感觉没那么敏锐,只是觉得左稔慎靠的自己太近了,不悦道:“你是想整个贴在我身上吗?”   左稔慎还以为自己偷偷摸摸的小动作被发现了,闻言松了口气,理所应当的抖着淋湿的半边身子:“我可不想再湿了,风一吹真冷。”   墨公子目视前方,再不说什么。左稔慎暗喜着继续拽着师父的大袖子。没多一会儿,这姑娘被雨水带来的福利冲昏了头,不再满足于只拉袖子,开始惦记上师父的白嫩的爪子,瞅准时机,放开袖子伸手往前一抓,居然万恶的没抓到。左稔慎不甘心的又试了两把,竟然每一次都刚刚好错过。她很气闷,抬头去瞅师父,瞧他是不是故意的。墨公子却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左稔慎气馁了,泄气了,放弃了,简直是有缘无分嘛。   时逢墨公子左拐,左稔慎光顾着哀悼有缘无分没留神,仍旧笔直的向前挪动。墨公子自然而然的拉了她的手臂拽着她拐弯:“往哪走呢。”   左稔慎连个为天降而来的亲密接触兴奋的时间都没有,就吃痛的一呲牙:好疼好疼,那里是给将军放血的伤口。   墨公子察觉不对,连忙放手,空闲的手从袖中掏出扇子,轻轻一扇,将左稔慎的半截袖子割断,看见了手臂上包扎的布条。布条上犹有血迹渗透出来。   “你离开我这么久,为何手臂之上还有新伤?”墨公子皱眉道。左稔慎没心没肺的傻笑着,晃着手臂炫耀着救了将军一命的伟大事迹。   当然,她不知道她的师父和某个道士将军之间的恩怨情仇。   墨公子冷着一张脸,天寒地冻的像是要把雨水冻成雹子。没错,他很生气。他和道士将军为了她争得你死我活,他甚至一条性命险些丢在道士将军手里,而她呢,居然跑去把那个半死之人救了回来,还如此的高兴。他隐忍着没有发火,却挡不住那份怒火表现出来。   左稔慎瞧着墨公子阴沉的脸色,越看越害怕,不知道自己又哪惹了师父生这么大的气,觉得自己这次八成又要挨打了,可怜巴巴的想去拉他的袖子讨饶,墨公子立刻毫不留情的拂开。   左稔慎往后一摔跌在地上,地上的积水浸湿了她的衣裙,雨水无情的倾在她身上,墨公子的伞也掉落在地。左稔慎不知所措的望着他,他却视若无睹的捡起伞来,血红的眸子杀人般骇人的瞪着她:“你未来的师娘仍旧在那里,在我的床上。我,宁愿要她。”   说罢,转身翩然消失在雨雾中。   将军回到驿馆不见了左稔慎,问了下人,下人都说不知道,后来一个厨娘说看见一个俊雅如神仙般的人物带着她出的小门往东去了。将军猛地想到墨公子,不知为什么自己明明在院墙上贴了符咒他还能进来,出门去追的时候瞥了一眼大门,才发现因为下雨,符咒被淋湿花掉了。   将军深知妖怪的脚程如何,自知不可能有追回来的希望,却仍旧停不下脚步来大街小巷的去找。当他远远的望见跌坐在地上、湿的像个水人似的左稔慎的时候,他以为是眼花出现幻觉了,好半天杵在原地不敢动,生怕走近了幻觉就消失了。   将军蹲在呆若木鸡的左稔慎面前,不顾雨水浇在自己身上,用伞遮住她,笑道:“傻姑娘,缺水也不是这种泡法,走,回家了。”   左稔慎听见“回家了”三个字,猛地回魂,抽噎两下,抓着将军的衣襟大哭起来:“师、师父真的不要我了……”   将军拦她入怀,一手轻抚着她的背,另一只手艰难的举着伞。   将军把左稔慎拎回家,两个人都淋了个透,走一路滴了一路的水,只是人参姑娘比将军多一对儿引人注目的核桃眼。将军命人烧了热水、搬了浴桶来左稔慎房里,戳她的脸颊调侃道:“看看,好好的一双眼浇得跟核桃似的,下次还敢不敢让老天爷给你浇水了?”   左稔慎缩了缩,冷的发抖,没稀罕搭理他。将军自己也冷,唤来两个丫鬟服侍左稔慎沐浴更衣,自己也回到自己房里去收拾一番。待他热水暖身、衣服换新后都半个时辰了,却仍旧不见左稔慎从她屋里出来,自己又不好亲自上门,只好抓了个丫鬟扔去打探。那丫鬟很快就灰溜溜的回来了,说左姑娘泡在水里死活不出来。说完,小小声自言自语一句:“都泡烂了。”   将军直奔了左稔慎的房间,在房门口纠结的转了几十个圈,终于忍不住破门而入。两个丫鬟吓了一跳,一个手足无措的来回看着将军和人参,不知道是不是该回避,另一个淡定的拿了手边用来替换的亵衣,把人参裹了。   将军尴尬的咳了一声,脸上有些泛红,底气不足的让两个丫鬟退了。刚才淡定裹人参的丫鬟继续淡定的投过去一个看到活的衣冠禽兽的眼神,淡定的和另一个带上门出去。将军心里默哀自己毁于一旦的名声。   “你想变成水参吗?”将军一巴掌重重拍在左稔慎脑袋上,打得她七荤大素差点淹水里。左稔慎摸摸脑袋,郁闷道:“师父不要我了,我伤心,不行啊。”   “他不要你不是正好?”将军笑道。   “正什么好啊,一点都不好。”左稔慎气鼓鼓道,“我想明白了,都是你害我的,师父是因为你才生我的气的。”   “那有什么不好。”将军捧起她的脸来,含笑道,“既然你想要的他永远做不到,为何不肯换了别人?”   “我想要什么?”左稔慎不明所以的眨巴眨巴眼。将军俯身吻在她的唇上,轻描淡写的起身,淡笑道:“亲近。”   人参姑娘登时一张老脸通红,拽了身上的衣服劈头盖脸甩在将军脑袋上:“流、流氓!”   将军好不容易把湿漉漉的亵衣从头上拉下来,摸摸湿了的脸,拉拉同样挂水的衣襟,一副狼狈相,无奈的苦笑。泡的皱皱巴巴的人参姑娘趁着他脑袋上挂衣服的时候从浴桶里跳出来,怕兮兮的躲在床帏后头,裹着被子冲他威胁的呲牙。   “你为何会看上墨公子?”将军用袖子擦擦脸,笑吟吟道,“无外乎你俩师徒二人日久生情。你又怎知和我不会也日久生情?新欢旧爱,永远是新欢更胜一筹。”   左稔慎直勾勾的瞅着他,一下子联想到白莲花新欢和自己这个旧爱,记恨起将军这句话来。说到底,她最想要的,确实是师父想是亲近白莲花一样亲近自己,不过,哼哼,是和师父,才不要你。左稔慎一个大白眼砸过去。   将军有些脾气上来了,笑得有些打击报复的意味在里头,刻薄起来:“总有一天你会嫌弃你的师父,或者是他嫌弃你——啊,他已经嫌弃你了是吧?我想起来了,你还抱着我哭诉来的。呵呵,我还真喜欢这一天呢。”   坏、坏人!左稔慎恨不得往他脑袋上贴上这两个大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万恶的品种。   白涂出去找根萝卜回来,屋里就失踪的只剩雪莲一只了。他萝卜啃了一半的时候,墨公子打着伞回来。白涂惊讶的嘴里半根萝卜又掉在地上:一个打着伞的家伙,是怎么把自己淋湿的?   白涂没看见他醒,但知道她一定是知道自己把他扔地上了,不由得胆战心惊的往雪莲身边靠,赔笑道:“哈哈,你回来啦,外边的雨真大是吧,打伞都淋湿了,哈哈哈哈……”   墨公子瞪他一眼,收起雨伞放在一边,坐在椅子上没吭声。   尴尬的寂静——   白涂只好没话找话道:“大雨天的,你干嘛去了。对哦,小人参呢——哎?你不会是去找小人参了吧?”事实证明,他能够准确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墨公子目如杀人刀,狠狠的剜掉白涂二两肉。   眼睛长的那么血腥,就不要再瞪人了嘛。白涂泪流满面,咬手帕哭诉道:“我借你雪莲的时候你说人参不喜欢就还我,结果你直接把人参丢出去霸占我的雪莲,没天理啊没人性,你个——”白涂瞅见墨公子指尖在茶水面上划过一下,立刻吓得闭了嘴,摆手示意自己啥也没说,刚才是他幻觉了。   “我说的是若是没有用才还给你。”墨公子面色不善,冰冷道,“你再废话,我就要请你喝茶了。”   果然是给我预备的吗,你个损友混蛋。白涂只敢在心里骂,面上没骨气的干笑连连称是。墨公子别开眼去,望着窗外,这次白涂学乖了,咬着舌头半个字不敢吐。直到雨慢慢的停了,乌云散去,天空蔚蓝,墨公子方才道:“你去——把人参接回来。”   白涂知道墨公子自知一双眸子异于常人,连和常妖都不一样,死都变不了的血红,除非怒极不会吓唬人盯着人看,见他转开眼,心中一松,嘴欠的又话多起来:“干嘛我去找,只要你一句话,小人参上刀山下火海的都能为你去,何况你就只是说句‘回家’……哎呦喂,你俩——该不会是吵架了吧?”白涂捂着嘴窃笑。   墨公子转眼又用他那双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白涂,吓得白涂一骨碌躲到床上去,拉起还没醒过的雪莲挡在身前:“我不说了不说了,我给你找小人参去还不行吗。”   “你要是敢怪带她——”墨公子话还没完,白涂就急吼吼的打断道:“不敢不敢,死都不敢,你饶了我吧,别看我,知道自己吓人就别跑出来了嘛……”他刚说到这,就见墨公子隐忍着怒火拿起茶杯来,白涂浑身一抖,跳下床撒腿就跑,远远的喊道,“都说帮你拐小人参回来了,饶了我吧~”   墨公子看着手里的茶杯,慢慢地放回去,眼中透着寂寥,却见一只白皙的手拿起茶杯来,他转头一看,原来是雪莲醒了过来。她还有几分虚弱,将茶杯送到嘴边,淡漠的看着墨公子,抿上一口。墨公子转开眼,望向白涂消失的方向:“即便是你,以你现在的状况,入口我触碰过的东西也是很危险的。”   雪莲放下茶杯,扳过墨公子的脸来,蜻蜓点水的吻了他,轻声道:“人参做不到的事情,我都可以。”   墨公子推开她,长身而起:“我若想要女人,会去找同类,还轮不上你。”说罢拂袖离开。雪莲垂下眼,指尖轻抚着方才那个茶杯。   人参姑娘睡在将军家柔软的大床上一个劲的做恶梦,先是师父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凶神恶煞,恐怖的像个夜叉似的说要吃她,说完扯了她的胳膊一口就戚吃咔嚓的吞了,然后又拽腿,她刚挣巴两下,就见白莲花摇曳着来了,笑得花枝乱颤的搂了师父的脖子冲他吹气笑道:“吃她干嘛,吃她还不如亲我。”   然后师父就跟白莲花抱着互相啃滚床单去了,滚了两圈白莲花又滚下床,拿了把菜刀来切她。吓得左稔慎大喊大叫的嚷着“师父救命”。师父却奸笑道:“切吧切吧,给我留两块下酒。”   紧接着左稔慎一脑袋汗的惊醒过来,心有余悸的抱着枕头瑟瑟发抖。这时候,外头一点光亮飘过,吓得左稔慎被子一掀,捂住脑袋整个缩进去颤抖。一声“吱嘎”的开门声,左稔慎抖如筛糠。   将军举着烛台走到床边,眉毛一挑,抬手扯掉被子,吓得左稔慎一声尖叫,将军立刻扔了烛台捂耳朵,等到左稔慎叫不动了直咳嗽,才道:“大半夜的,哪有你这么吓唬人的。”   左稔慎瞅见是他,委屈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你、你才吓唬人呢,没事儿在别人房门口乱飘什么呀。”   将军一身亵衣的跑出来,觉得冷了,抢过左稔慎的被子一起裹了,抱怨道:“你还好意思说,我那边刚要睡着就听见有人哼哼唧唧,以为闹鬼了出来瞧瞧,谁知道声音使从你房里传来的,我不过进来看看你做什么妖,你就尖叫。到底是谁吓唬谁呢。”   “你也吓着我了。”左稔慎扁扁嘴无辜道。   “妖怪还害怕呢。”将军笑了,打了个哈欠,把被子还给左稔慎,捡起地上的烛台,把蜡烛插回去道,“你睡吧,我走了。”才迈出一步,就被左稔慎拉住衣摆。将军奇怪的回头。左稔慎立刻撒手,纯良的坐在床上对手指:“我——我害怕,你陪我。”   将军哑然失笑。   一暴怒娘   “旧爱终于不敌新欢了吗?”将军把烛台放一边,笑道。   左稔慎一闭眼就想起师父那双惊悚的眼睛还有吃自己时候的恐怖相,怕的止不住的抖,不敢一个人再睡了,又拽着将军的衣摆不撒手,别扭的呲牙:“你陪不陪吧?”   “陪,当然陪。”将军坐在床边笑吟吟道,“不过,人参姑娘,你可是妖怪,你还能怕什么,鬼吗?”   左稔慎抱了他的胳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师父……”   将军愣了愣,笑起来:“是怕你师父还是我师父?”   “当然是我的,你师父你自己怕去,还要我帮你吗。”左稔慎不耐烦道,抓着将军在床边摆摆正,指手画脚道,“你就坐这儿不许动,也不许跑——唔,我睡了。”说罢,拍拍枕头躺了下去,想想又不放心,一手抓了将军的裤子,“你可不许趁我睡着了跑啊。”   “呵,是要我陪你一整晚吗?”将军一面心疼自家的裤子,一面苦笑。   左稔慎不理他,只管拽死了裤子不让他跑,自己安心的闭眼睡了。将军哭笑不得:你在考验我是否能当柳下惠吗?   第二日,左稔慎舒服的伸个懒腰,小手一拍,拍到一个人。左稔慎坐起身来,裹着被子怒瞪将军,用枕头砸醒他,扯着脖子的喊:“谁让你睡我床上了!”   将军揉揉眼又揉揉耳朵,打了个哈欠翻下床倒了杯水喝道:“哎,你可真是没良心,我好心好意来陪你,你却连半张床都不给我,只肯让人坐着,你难道不知道又累又困的时候最想的躺着吗?这叫什么世道啊,还真是好人难做。”   左稔慎想了想,觉得这话也没错,心胸宽广的也不追究了,爬起来穿了衣服和将军抢水洗洗涮涮。将军不好跟个女人抢,只好又命人烧盆水端来。左稔慎正拿柳条蘸了盐刷牙,闻言撵他道:“你不会回你屋里去啊,洗个脸也要跟我抢。”   伺候左稔慎的丫鬟递上巾帕,宽慰道:“夫人,将军抢不过夫人的。”这话简直说到将军心坎里去了,害的将军对着窗子艰难的憋笑,将军赞赏的多看了那丫鬟一眼,发现是昨天给左稔慎淡定裹衣服、害的自己与春光擦肩而过的那个大花。   左稔慎一口把柳条吐出来,急吼吼的分辩:“谁是他夫人了!我不是他夫人!”   将军清清嗓子压住笑,摆摆手示意大花下去。然后贴到左稔慎身边笑道:“今日大概会有左家的人来接你,你回去住两日我再把你接回来,好不好?”   “不好!”左稔慎想也不想的哼哼道,“他们自己说我是他家的愣把我弄回去,等知道不是又把我送官。我讨厌他们家,我不会去,我记仇呢。”   “不去也得去。”将军用自己的那根柳条蘸了盐□左稔慎的嘴里不让她多话,“我是告诉你一声,没问你是什么意思。反正只是三两天就接你回来,没那么多时间让你仇恨泛滥。”   “不去不去我就是不去!”左稔慎抽出柳条丢在将军身上,气鼓鼓的坐到床上去抱着手瞪他,“我讨厌那家。你不会是病好了用不上我想要打发我走了是吧?我要回师父那去,你送我回去,我讨厌你,讨厌左家,我回去找师父!”   “嗯?”将军有些诧异,“你……自己回不去吗?”   “我只走过一遍,那么老远的我怎么记得住啊。”左稔慎气道,“反正你都好了,你也不用我了,送我回去。”   将军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他原本还担忧若是过几日左稔慎想通了,不和师父怄气了,跑回他身边怎么办,现在简直是——只要墨公子不出现,她是一辈子也找不回去了。将军过去,摸着她的脸蛋笑道:“我不是打发你,只是这几日府上有些事,你在不方便,只好委屈你暂时到左家去小住两天。放心,这一次,左家一定拿你当祖宗供着,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真的?”左稔慎嘟着嘴不相信道,“他们家真不会再把我送官了?”   “绝对不会。”将军捏了把她的脸蛋,恍然想起,将贴身带着的她的寄名符还给她。左稔慎疼了,拍开他的手,一手揉着脸,一手把寄名符揣揣好,疑狐道:“你一个人想干嘛?哦,我知道了,你好色嘛,要背着我眠花宿柳的。”   将军很是无语,好色?眠花宿柳?还背着她?他苦笑道:“这些谁教你的?”   昨日裹衣服的那个大花踩点似的这时候飘了回来,端着将军的那盆热水,淡定的放放好,看向左稔慎:“夫人,要洗脚吗?”   将军更加无语:喂,拿盆水怎么看都该是我要来洗脸的吧?   左稔慎大概是忘了分盆水给将军,乐颠颠的奔过去,大叫:“好~”大花搬了凳子,蹲在盆边就要给左稔慎脱鞋扒袜子。将军忙冲上去把盆端走:“这似乎应该是本将军要的那盆水吧?”   大花瞥了将军一眼,淡定道:“将军大人,请不要和夫人抢水。”   将军很郁闷,这些个丫鬟下人都是驿馆自带的,大概是文臣武将见惯了,有些个就有些指使不动,譬如眼前这个典型。谁知丫鬟不讲理也就算了,左稔慎也不讲理起来,鼓着腮帮子气鼓鼓道:“就是就是,你那么大一将军还抢我这么一穷二白的水,真丢人。”   你俩是故意合伙整我吗?将军不由得想。大花亲自上来从将军手里把水端端走,放到地上给左稔慎洗脚,然后把水端走。将军苦笑着等着自己的水来,却见大花出去扭了个身又回来了,直接将那盆洗脚水端给将军洗脸。   将军哭笑不得,半晌憋出一句话:“你跟我有仇吗?”   “将军不光好色,还很会说笑。”大花淡定道。   将军彻底折服了,回去自己房间梳洗去,出门前对大花道:“你——跟去左家伺候左姑娘去吧。”   左家早早就派人来接左稔慎,派来的那一乘精致的小轿要是扛到深山里绝对遭打劫。左稔慎就坐在这个欠打劫的轿子里,带着大花一起回去了左家。   阿爹带着后娘和左俊师在家门口接驾,看见左稔慎下轿,老泪纵横的差点没昏过去。后娘作假的事迹败露,被左俊师不拐弯的挤兑了好几天,就连阿爹也不帮她说话,满肚子火气都加在人参姑娘身上,看见她就牙根痒痒,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才好。   左俊师再次见到左稔慎,没有丝毫的尴尬别扭,上去亲近的拉了她的手:“姐姐,你受苦了。”   左稔慎没好气的白他一眼,甩开他,小肚鸡肠的想:没你我能受苦吗,真好意思说。左俊师顿了顿,又来亲近左稔慎,这回被大花淡定的给挤开,搀扶老太似的搀着左稔慎的手往府里走。左俊师愣了愣,跟在后面进去。   上一次阿爹虽然说过要她“暂住”厢房,不过一住就没再搬过,这一次,阿爹却带她去了一间粉嫩的女儿闺房,柔香扑面,女儿气十足。阿爹激动的又是哭又是笑的,说此处原本是效娘的房间,如今她出嫁了,就给左稔慎住了。还叫她别嫌弃,说这里虽是有人住过的,不过是极好的房间,被褥什么也都是新的。   左稔慎不免对于自己到现在都没个真是给自己预备的房间有些心堵,不过又想到自己也不是他家的闺女,哪有资格要求那么高,便摇头说“不嫌弃,不嫌弃”的住下了。纵使如此,后娘的脸色也难看的如丧考妣。   大花身为丫鬟,来到新家,首先就把主子左稔慎给撵了出去,随便拽了个人给她让他俩出去转悠转悠叙叙旧,不承想拽的偏是左俊师。左俊师倒是求之不得这个机会,没等大花后悔拉着左稔慎就消失无踪了。   大花支走左稔慎,先在屋里各处搜索了一遍,发现被褥虽然换了,但是效娘以前用的胭脂水粉或是家常的旧衣服还在屋里摆着,收拾收拾,只要是看起来用过的东西,一齐抱出去扔在院子里,然后又命小厮把她掐着将军脖子逼他吐钱出来买的红木家具搬进来,把效娘用的那些一股脑都搬出去砍柴烧了。等家具摆好,她把同样是将军吐钱买的新胭脂水粉,上好的布料衣服装了进去。如此彻头彻尾的召显着她家主子对这屋子的旧主人是无比嫌弃的啊。   “输人不输阵,将军不给夫人买些能卖弄的行头夫人回娘家不是要被人小看了。”大花是这么威逼将军吐钱出来的。结果将军吐出来的钱置办的这些东西可以让左稔慎对阵一品夫人都不输分毫。   左府的丫鬟见新主子把旧主子的东西连肚兜布袜都不放过的都给扔了出来,谁都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动,只好悄悄知会了后娘。后娘听了登时三昧真火烧上头,拎个鸡毛掸子就冲向左稔慎的新房。   左俊师拉了左稔慎去了院子里的小花园,很关心似的问她在牢里有没有被欺负,出了牢狱跟单岱望有没有被调戏,单岱望走后她是怎么过的,怎么会又流落到将军手上,然后又责备起后娘当初做的太绝。   左稔慎原本因为自己就是个假的,没什么底气指责后娘干的事或是他见死不救,现在看他说的那么的事不关己,好像从头到尾他都不在家不知道似的。左稔慎怒了,指着他的鼻子喝断他的絮叨道:“说的你跟圣人似的,那时候不也没来帮我吗?要说不好,你也比后娘好不到哪去。我再说一次——不是你姐,你别缠着我。”   说完,还无限鄙夷的白他一眼,甩袖子走人。   左俊师呆在原地,无力的垂下头。   左稔慎回来自己房间,发现院子里左边堆了一堆衣服胭脂盒什么,右边三两个粗壮的婆子在劈——家具。家具挺眼熟,她就走慢两步看了两眼,猛地想起怎么那么想自己屋里的那些个,心中大惊:完了,左家又来欺负自己了,家具都不给我留,是要我睡地上吗。   她急吼吼的冲进屋里,却见里面焕然一新——新的雕花大床、新的竹青帏帐、新的葱青床褥枕头、还有雅致的绣花屏风,新的圆桌凳子、新的瓷瓶摆设、新的茶壶茶杯和——一大罐茶叶。左稔慎欢喜的先扑了茶叶罐子,喜滋滋的开了盖子吃起来,问满屋子转悠找纰漏的大花道:“大花,我的屋子重新染了吗,原来都是粉乎乎的吧?”   “那样庸俗的颜色不适合夫人。”大花淡定道,仍旧转来转去,誓把桃红彻底逐出这间屋子。   庸俗的颜色啊,效娘一直喜欢这个颜色来的,嫁人了也喜欢着,左稔慎还听后娘说她别老穿的跟别人家穿不上大红的小妾似的。小妾连大红都穿不上,真可怜。左稔慎当初听见这话的时候,如是想着,打定主意死都不当小妾。   话说此时后娘拎着鸡毛掸子杀到,见了院子里自家女儿用过的东西的那通惨状,心揪揪着怒火中烧的冲进房来,又见效娘屋里天翻地覆,左稔慎霸占着优哉游哉的吃茶叶,简直怒不可遏,举着鸡毛掸子冲过去,狠狠的抽过去,嘴里骂着:“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妖孽,有人生没人样的野种,和左俊师那不知好歹的畜生一个样,我就知道那贱人下不出什么好蛋来!你们都和你娘一样该死!”   一段传奇   人参姑娘吓了一大跳,慌乱的手一拂,将茶叶坛子都摔了地上,凳子一歪,直接摔了过去。大花大概是没想过谁家还能养着这么彪悍的媳妇,只知道呆愣愣的看着。后娘一鸡毛掸子抽在左稔慎脑袋上,嘴里仍旧泼辣的骂着,一下不够还要多抽几下。左稔慎被师父打惯了,只知道对手是师父的时候永远都躲不掉,没意识过来现在换了人,仍旧只是抱着头缩在地上。这一回大花却反应过来,淡定的望了一圈,直接抄起手边的大瓷罐子冲后娘丢过去就砸,不幸命中……   阿爹和左俊师闻讯而来的时候,只见左稔慎坐在地上揉着脸颊,上头一条红肿的、两寸多长的抽痕竖在左边面颊上,大花摸着左稔慎的脑袋,碎碎念不知道念叨什么。后娘面前摔了个大罐子,额头正中肿了个大包,被砸的七荤八素直发愣,幸而被砸破流血什么的就是了。   左俊师自然是不会理会后娘的,阿爹瞅了眼后娘,又看了眼左稔慎,犹豫片刻决定丢下后娘奔了左稔慎,捧着她的脸又是老泪纵横、涕泗横流,念叨着什么脸上会不会留疤痕啊,将军会不会嫌弃啊,眼看就要嫁过去了,将军要是退货可怎么是好啊。   “爹,冷静。”左俊师拍着他爹道。   阿爹不念叨了,所有人就都听见了大花淡定而轻柔的声音,她摸着左稔慎的脑袋,念经般碎碎念道:“顺毛顺毛,不疼不疼,顺毛顺毛,不疼不疼,顺毛顺毛,不疼不疼……”   左俊师和阿爹同时无语,齐齐心道:这是哪扒拉来的诡异丫头?   左稔慎顾不上揉脸,揪了阿爹的衣襟,瞪圆了眼:“你说谁要嫁啦?”   “当然是你,难道是俊师吗?”阿爹喘气困难道。   “谁说我要嫁给将军了?!”左稔慎急了,揪着阿爹直晃荡。阿爹开始翻白眼,隐约似乎看见了飘来接他的牛头马面。   左俊师及时把阿爹解救出来,阿爹喘匀了气,怕兮兮的躲左稔慎远点。左俊师接道:“是姜将军的意思。”   “是啊是啊,姜将军要你从娘家出嫁,是要明媒正娶给你名分啊。哎,堂堂的将军能迎娶我们这么一个小商贾的女儿,简直是天大的荣耀。稔慎啊,你确实是好命啊。”阿爹忍不住插嘴,说到一半又感激涕零起来,“真是我们老左家祖坟冒青烟啊。”   他没想到左稔慎一张小脸绷得溜严。她义正严词道:“要嫁你嫁,我不要!”   阿爹三魂七魄飘走了一半,望着西方佛祖的方向大念阿弥陀佛。大花淡定的把左稔慎从地上拽起来,往床上一丢,沸腾的握拳,大义凛然道:“夫人就爱开玩笑。没有夫人,将军要是伤心绝望的眠花宿柳惹了一身毒两腿一蹬可怎么是好。为了江山社稷,大花就是将夫人砸死了送给将军立牌位,也不能让夫人舍弃将军而去。”   左稔慎怕兮兮的扁扁嘴,什么骨气都顺风飘散了,委屈巴拉的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瞅着大花:怎么早没发现这是个危险物品呢。   阿爹闻言居然大夸大花是个人物,拖着被砸的犯傻后娘扬长而去。倒是左俊师没有走,反倒关心的问左稔慎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嫁给将军。   “当然不愿意了。”左稔慎泪眼汪汪的躲着兴奋的做“誓死送嫁将军夫人”状的大花,小声道,“上次你见死不救,这次就当赎罪好不好——你替我嫁吧。”   你的主意能靠谱点吗。左俊师瞬间无语。   “主意我来想,你只要保证别让大花给你变成牌位就行了。”左俊师深吸口气道。   自从听了左稔慎说了不要嫁的话,大花每日两眼放刀子的戳左稔慎,左稔慎欲哭无泪,恨不得天天躲床底下,每次都被大花揪出来,教导什么走路要妩媚、步步生莲花;姿态要优美、弱柳扶风状;媚眼要会抛、眨眼夹死俩……   左稔慎每次脚底抹油,跑不出院子就能被大花亲手抓回来,丢在墙角被教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左稔慎在墙角流泪画圈圈,心中哀怨:当初好好的淡定一姑娘,怎么一沸腾起来就这么变态了。   而此时此刻,咬着胡萝卜犯头疼的白涂在左家院子外头转悠。   左府早早的张灯结彩,门里门外那红布铺的像个专卖红布的布店铺子。白涂早就将大门、小门、墙头都试了一遍,该死的不知道谁绕着贴了一条的符,愣是没个口能进去的。白涂蹲墙根啃萝卜,郁闷着怎么回去跟墨公子交代他家的小人参不光带不回来,还要嫁人的这个晴天霹雳。   “啊——道士将军啊,小人参你嫁人也不挑家好抢的。”白涂郁闷的叹气张口再咬萝卜,咬了个空。一个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女乞丐用她肮脏的手抢了白涂的胡萝卜,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几口吃了个干净,杂乱纠结的头发下,一双浑浊又闪着恨意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白涂,欲、求不满。   这眼神让白涂不由自主的想起他还是只弱小的兔子的时候,毒蛇猛兽瞅自己的眼神,简直就是跳过捕捉这一步,直接想吃法上是一口吞还是细嚼慢咽好。白涂被这个凶婆子看得寒毛倒立,不争气的“哈哈”两声笑,从怀里掏了一吊钱给她:“拿去买包子,买包子去吧。”   谁知那婆子一看他给这么多钱,当他是个极有钱的,干脆抱住他大腿不放,歇斯底里道:“我才是左家的慎姑娘,嫁给将军的本该是我,你帮我,帮我替换下那个贱人。这荣华富贵、一品夫人都该属于我!”   白涂只顾哀怨自己一身干净衣服毁于一旦,一个热心的路人甲帮他拽开她,踢上两脚赶她走开,她恨意慢慢的抱着路人甲的腿咬了一口,差点扯下一块肉来,然后揣着那一吊钱飞快的跑了。路人甲揉着腿,碎嘴的跟白涂道:“对这疯婆子不能心软,但凡你施舍她一点什么,她肯定要抱着你发疯。哎,你一看就不是镇上的,不然也不会招惹她了。我跟你说啊,这女人原来就是个穷乡下姑娘,财迷心窍来左府冒充左大姑娘,害的真左大姑娘还被送了官。后来真左大姑娘让将军英雄救美,讨回了身份,左家就把这个假的送了官,官府打了她二十大板就给她放了,说是要遣回原籍。你也知道,官府嘛,也就说说,哪有闲钱送她,就没再管她。她愣是死活不走,成日拉着人说什么她才是左大姑娘。哼,整个成了疯婆子一个。   “要说左大姑娘也真是命好,将军对她竟是一见倾心,你看看,左家张灯结彩就等着吉日一到将军上门娶亲啦。听见过左大姑娘的人说啊,这个左大姑娘可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要不怎么能把什么女人都见识过的将军都给迷了,想当初左大姑娘上街的时候,我没缘分看上一眼,以后嫁给了将军,我们更是没眼福喽。真是不知道左家祖坟冒了多少青烟,养出个连将军都能迷倒、非卿不娶的大美人来,真是福气。”   白涂听他絮絮叨叨说这么久,仍旧是满心心疼自己的衣服,顺带怀疑一下左家那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是他认识的那只小人参吗。   “这左大姑娘什么时候出嫁?”白涂问道。   “啊,你也想趁着出嫁的时候瞧瞧这天仙似的左大姑娘到底美成什么样是吧,哈哈哈哈。看你长得油头粉脸的,还以为你是女人堆里混惯了,还是受不住诱惑是吧。”路人甲豪迈的拍打着脸色由红润转黑的白涂,大笑道,“跟你说,我们镇子上的男人都是这么打算的,最漂亮的姑娘被人娶走了,临了也得让我们瞧上一眼是不。我告诉你啊,就是这个月的十六,好日子啊,没几天了,千万别错过啦!”   白涂听见日子后,就兔子跳的跑掉了,随路人甲在后头扯脖子大喊。   白涂从左府逃开,溜达了一路,到处都是说传奇的左大姑娘的事迹:什么被贪财的假姑娘陷害入狱将军英雄救美;什么假姑娘其实是后娘因为记恨先夫人故意找来的;什么左大姑娘是天仙下凡转世只为报答将军几世前的恩惠,历经磨难与将军百年好合的;什么二人情牵三世,第三世虽遭恶女捣乱,但终于修成正果;还有说左大姑娘是狐狸精转世,来借将军飞黄腾达得见皇上,再勾引了祸国殃民的等等等等。   白涂听着前两个还靠谱,后面就离奇了,不过离奇的听起来更气墨公子的样子,他窃笑一阵,决定歇了那个仙女报恩或者情牵三世回去给墨公子添添堵,谁叫他霸着自己的雪莲不肯还。   说起小人参和白雪莲,当初还是白涂上山挖来的刚成精的小人参想用来大补,结果遇上拦路抢劫的墨公子,二人纠缠三天,身为狡兔的白涂竟然让墨公子抢不到手——事实上,是白涂混蛋的举着小人参当挡箭牌,墨公子总是怕不一小心碰到这个刚成精的小人参给她毒死了。   于是乎,强抢没用,墨公子只好用上交换。和白涂商量说前些日他遇见一只成形多年的雪莲花,只是由于雪莲解毒不适合他才没有动,不如他去拿了雪莲来和白涂交换小人参。   白涂一听这事好啊,今个遇上个鸩,指不定明个还撞见个毒蛇,有雪莲又解毒又大补的比这棵小人参强多了,便约了日子、地点,就等墨公子带了雪莲来换。   墨公子准时而来,倒是雪莲不知道是闭关了啊还是冬眠了啊,一朵大白花的在墨公子手里。小人参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衣女娃样,可爱嘟嘟的缩在白涂边上长睡不起。当时白涂看了小人参好几天都不醒当她有毛病,不过那白雪莲也没好到哪去。两头交换试了试,确实都是成精的,也是活的,白涂就乐颠颠的换了。   奇怪的是,当墨公子用斗篷裹了小人参要抱走的时候,被白涂摔打揉捏了好几天都不醒的小人参居然醒了,冲着墨公子璀璨甜腻的笑,单纯可爱的不得了。而白涂爪子上的白雪莲,连个屁都没放。   自此,两人结为损友。   而俩损友各自的结果就是:墨公子被小人参的第一个笑给迷了,养到至今也没舍得把她吃下肚;白涂用雪莲防身防毒,一不小心被号称是“借”的损友给抢了压箱底去了。   世道啊,天理啊,你们都瞎啦。明明我换了个更好的,到底还是落回到老墨手里去了。白涂满心哀怨的扼腕,我清雅的雪莲花明明比那棵小人参好看多了,身材也婀娜多了,法术也强了不止一把两把,你个没长眼的老墨居然怜香惜玉你家小人参,一点不心疼我的雪莲花。   白涂怨念的一路上掂量着天仙报恩和三世情缘哪个更能惹墨公子生气,想来想去觉得天仙报恩不靠谱,谁不知道小人参是个不济的人参精。三世情缘估计墨公子也不信。于是,折中一下,自己编了个小人参寻魂报恩的调子,拿回去调戏墨公子。   白涂比手画脚的和墨公子胡说八道着什么N多年前,一个小药童挖人参的时候心生怜悯,放了小人参,小人参等待N年,待到寻得恩人魂魄,也就是如今的道士将军,立刻洗白白以身相许报答恩情。   墨公子听了,脸上虽然阴沉,却没白涂想象的那种杀下山去、血洗曲下镇的暴怒。墨公子冷冷道:“我是叫你带她回来,你只带个故事给我算什么。”   “你不知道,那个死道士用符咒把左府四面墙贴满了。我上天入地都下不去。”白涂赔笑道,“我寻思着,既然进不去——要不,咱抢亲得了?”   “主意不错,比起死的符咒,那个活蹦乱跳的道士更好应付,是吧?”墨公子冰冷的讥讽道。   白涂撇撇嘴:“那你说怎么着。”   “买通下人把符咒撕下来,或者是浇水化了符上的朱砂,或是干脆放把火烧了。”墨公子道,“还要我一一教给你?你可是狡诈的兔子。”   夸我怎么跟骂我似的。白涂不乐意的翻个白眼:“肚子里那么多缺德货,自己去呀,求着我干嘛,又不是我的小人参走失了。”   “去!”墨公子喝道,用他的血红眼睛瞪白涂。白涂脚丫子比嘴皮子还利索,一溜烟的消失下山去了。   若是他亲自去,人参一定会因为怕他而说什么是什么。他待她,着实不够好,若是她喜欢那人,若是她想离开,对着白涂,一定能说出来。那时候,他也该放手了。墨公子坐在石凳上,落寞的望着山下,身为浑身剧毒的鸩,他还能奢求什么,难道真的要把人参清心寡欲的囚在身边一辈子吗?不,在这之前,他一定会忍不住触碰她——害死她。   只要她对白涂说不想回来,就放手吧。墨公子闭起眼来劝说自己道。   白莲花倚在门口,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一场嫁乱   可怜的白涂当日往返,随便擒到一个左府下人就重金买断,指使他进去撕掉符咒。此时的左稔慎,正在被大花当做小绵羊圈养。因为左稔慎死活不肯泡了茶叶来喝,无辜的茶叶罐子早被大花淡定的丢去泡井水,左稔慎只有拿井接眼泪的份,终日闻着茶叶的芬芳以泪洗面。大花每次看见,都把她拎走丢回屋里继续教导怎么抛媚眼、怎么步步莲花。   左稔慎因为茶叶赌气,干脆揪了池塘里的莲花摆地上,一脚一脚的踩上去,像个求到糖果自豪的傻娃一样乐颠颠的冲大花咧嘴笑开怀的邀功。大花淡定的把莲花从她脚底下抽出来,扔出窗外拍拍手,对发愣的左稔慎恭敬道:“夫人,请继续。”   左稔慎惆怅的望天,下一次掰了莲花来绑在脚上,得意的“步步生莲花”。大花不淡定了,挑着眉上去一手一只恶狠狠的拽下来,全都打击报复似的插在左稔慎脑袋上,然后轻咳一声,淡定了:“夫人,继续走吧。”   左稔慎郁闷了,可怜巴巴的扯袖子:“好大花,你就放过我吧,我憋死了,你就放我出去呗。”天知道大花顶着培养未来的一品夫人的名头,华丽丽的锁着她在屋里多少天。左稔慎只觉得自己都要阴郁的长蘑菇了。   大花摆弄着昨个刚送来的一堆绣花大红布道:“夫人肯好好试穿一下,大花就让夫人——嗯,到院子里去吹吹小微风,晒晒小太阳。”   左稔慎立刻脱衣服,欢快的奔到大花面前,抓起大红布就往身上裹。她就愣没看出来,那一坨不是布,是嫁衣。大花目光炯炯的瞅着左稔慎把好好一个收腰丰臀的嫁衣硬生生裹得跟块裹脚布似的,仰天长啸苍天无眼,下生她家夫人的时候咋就不赐她一双正经的眼睛呢。   “我眼睛怎么了?”左稔慎疑狐的揉揉眼睛,眨了眨,“我觉得挺好的,该看见的都能看见。”   大花静默一下,仰天长啸苍天无眼,下生她家夫人的时候不知道赐个正经的脑袋。   左稔慎这才听出来某朵花拐着山路十八弯的骂她呢,鼓着腮,愤愤不平的瞪她。   大花整整大红衣摆,勒勒腰带,对着左稔慎的小蛮腰掐上一把,继续使劲的勒腰带,看还能更细不,勒得左稔慎差点没气。大花敬业的摆弄来摆弄去,觉得挺好,以将军那个木鱼脑袋,能送来这么合身的衣服着实不容易。便一面感慨着将军夫妻情深,一面给左稔慎把衣服扒下来。   左稔慎才不想听大花一个人意淫什么夫妻情深,穿回自己的衣服道:“我能出去转悠了不?”   大花叠起嫁衣的手停都没停,眉毛一扬:“大花说的是夫人‘肯好好试穿’一下,没让夫人把自己裹成粽子。所以,夫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屋呆着。”说罢,捧着嫁衣出去,顺带把门还给锁上。左稔慎悲从中来,贴在门上挠门:我想出去啊,我不要嫁啊,我要逃跑啊我要私奔。   院子里,左俊师准备出门,嫌弃大门太远,就近捡了个小门走,却正撞见白涂收买的下人踮着脚要撤符咒,无奈符咒贴的高,一时不得手。   “你做什么?”左俊师喝道。唬得那个下人浑身一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等人问,叽里咕噜的自己全都和盘托出。左俊师若有所思的沉默良久,吩咐下人谁都不许再动家里的符,不然家法伺候,然后命人把这第一个贪财的拉出去打了二十板子。   白涂垂头丧气的会墨公子的住处,一打眼就瞧见他家的雪莲轻柔的给墨公子念书听,一双眼睛不是看着书,而是浓情蜜意的望着墨公子。墨公子则心不在焉的闭目养神,更有可能是睡着了。   “嘿,你为了念书的时候能看着那只鸟,把整本书背下来了吗?”白涂哼哼道。   白莲花面上一红,低下头去。   墨公子猛地睁眼,又是只看见白涂没看见人参。他心中止不住的失落,当是人参不肯与白涂回来。嘴里却仍旧冷冷道:“你一个人还有脸回来。”   白涂的表情像是用二两金子换了根烂萝卜,他扁嘴道:“你说的法子我都试过了,买通的下人被抓住了,想放火吧,偏生下雨给扼杀在火苗里了。整个一老天爷不帮忙,直接抢亲算了。”   “下雨?”墨公子道,“为何下雨反倒进不去?”   “你不知道,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把符咒贴那屋檐底下,别说下雨了,下刀子都没用。”白涂无辜的埋怨道,“抢亲不是挺好,简单实际,整那么多弯弯绕还不是把你自己绕死,有个鸟用。”   墨公子听闻“鸟”字,不悦的看向他。白涂只好转口加赔笑:“没说你,哈哈,你看你,敏感的跟个小媳妇似的……好吧,我闭嘴。”   抢亲的话,道士将军必然是要去亲自迎娶的,这家伙可比一般的道士难缠多了,而且人参她……这么多日都没有回来,怕是果然想要离开自己了吧,他忐忑了这些时候,尽管不甘心,但……这样才是应该吧。墨公子忖度半晌,没有言语。   “就这么定了,十六抢亲,咱哥俩一起去。”白涂显然对抢亲十分有兴致,摩拳擦掌的独断决定。   “想去,你自己去。”墨公子干干脆脆的拂袖回房。   这么些年,就算不日日盯着,就冲墨公子至今没把小人参吞下肚,白涂就知道这闷骚的家伙暗地里存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见他今时今日这反应反倒不正常起来,心道不是对小人参的新鲜期过了,又悄没声的瞧上他家的雪莲花了吧。白涂心思一动,耍了心眼。   “喂,你舍得把小人参送人了?早知道你送我呀,那么多年的人参精,一定特滋补。”白涂忌惮这个毒物荼毒多年的屋子,站在窗外头叫道,“给我呗,干嘛让那个破道士捡便宜,你不说话我当默许了啊。哦吼吼,我白涂明个就去蹲点抢亲,到手我就吞了,省的有人跟我又抢又借的。”   白涂拿眼睛瞟着坐在窗前案边的墨公子,见他的脸色比起刚才阴沉了几分,又扭动起来,嘴里哼哼着自编的“吃人参”小曲儿,晃荡着往山下去。   “公子……”白莲花拿着书进屋,放在墨公子手边,犹豫道,“你知道他只是说笑,他心地善良,不会真的去吃人参姑娘。”   墨公子看着那本书,没有答话。他回想起当初遇见白涂的时候,那家伙是真的要吃人参的,嘴张得老大,只等下口了。墨公子起得身来,立刻被白莲花拉住。白莲花哀愁道:“人参姑娘对你来说真的如此重要,哪怕只是别人一句玩笑话,你也会如此当真、担心?”   “我不认为白涂那是句玩笑。”墨公子冷冷的甩开她,抽身而去。   白莲花一滴泪水滑落脸颊,凭窗远眺着墨公子甚至为了人参留下的那条花草不死,远远的避开来走,不觉黯然神伤。   墨公子下了山去追赶白涂,不料这只狡诈的兔子愣是让他只闻到味见不着个,他翻天不服地的在曲下镇连同周围找了个遍,愣是找不出这只兔子来。   将军在驿馆准备新房,隐约察觉到镇上有妖气,第一个念头是墨公子听闻徒弟要易主,抢徒弟来了。将符咒和法器揣在身上以防万一,又担忧墨公子又来火攻,直接烧了左家把人参姑娘劫走,便命人去左家附近盯着,若是有什么事故就放烟火示意。这股妖气搅得将军心绪不宁,总是忧心要出什么事故,恨不得将婚期提前才好。   驿站的下人们哪知道将军心里这些麻烦烂事,见将军眉头皱的都能夹个砚台了,都道是将军想老婆了,急着洞房呢。   是日十六,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所以说吉日之所以为吉日,天气好是必须的。   大花带着浓重的起床气,天不亮就摸到左稔慎房里,粗暴的把新娘子摔打起来,自己扛不住困意,霸占了新娘子的床睡起了小回笼。左稔慎被丢在地上,郁闷的打了个滚,不明所以的爬起来站在床边瞅着在自己的大床上睡的踏实的大花,出于报复心理,拽着大花的衣服也把她拽到地上,摔醒她。   大花彪悍的眼射杀人狂刀,刹那间将左稔慎凌迟了五六次。大半夜的,左边刚露头的小太阳右边,正要走的小月亮,正是市井书中闹鬼的好时机,再加上这么双凌迟人的眼睛,左稔慎一股脑钻进小墙角,瑟瑟发抖的呜咽:“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无辜的……”   大花困意上头,晃了一晃,一头栽倒在地上,扭了扭继续睡,细微的鼾声显得分外瘆人。   此后半夜,可怜悲催的新娘子在墙角一直蹲到地上的丫鬟大花醒过来为止。大花醒来,糊里糊涂的瞅了眼外头的大太阳,登时就抓狂发毛了。在屋里转悠第一圈的时候没发现墙角的小人参,第二圈的时候,她暴躁的把小人参拎起来往椅子上一丢,风驰电掣的给她套上嫁衣,又梳头插簪子,胭脂水粉一起抹,速度快的像是用法术变出了个风娇水媚的新娘子一样。   左稔慎却不识时务的一会说腰带太紧了,一会抱怨脑袋上的东西太重了。大花暴戾的一瞪眼,左稔慎就乖乖闭了嘴,怕兮兮的随她弄手弄脚。   “夫人明知道今日十大日子,大花犯糊涂,夫人也不提点些。”大花还有精力抱怨。左稔慎疲倦的打个小哈欠,心说果然睡得好的就是不一样。   摆弄到日上三竿,将军一身红装,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乘红色小轿,外加吹拉弹唱一群人上门迎亲。将军事先偷偷命人把左府一圈的符咒撕下来,免得待会人参精新嫁娘送不出来。   大花将左稔慎从头到脚再查视了一遍,确定没有忙中出错,虚扶着百般不情愿的她赛进停进府来的轿子里。左稔慎一路上东张西望,盼望着有个逃路的机会。   左家人出来相送,后娘因为前些日的冲突,连个好脸色都不给,后爹只知道喜极而泣,左俊师给她使眼色,示意她自己有法子。偏巧左稔慎眼拙看不出来,仍旧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恨不得扭身就逃。   大花可以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外加暴力胁迫,总算把左稔慎塞进轿子抬走。   将军娶妻,绝对是风光大嫁。一路上,迎亲队伍烧包的大吹大唱,将军也风骚的乐的跟个开嘴儿的瓜子似的。但是,可怜的是,将军大人没能笑上多久。   一运米的商队好死不死挑了这个日子来镇上,好死不死的和将军的迎亲队伍头碰头堵了,好死不死两个队伍都够长,谁躲开都费劲。将军在前头纠结,没料到后头的轿子里的新嫁娘被人偷了。   左俊师一包迷烟放倒了后头一群,拖着他家姐姐静悄悄的溜走。   一新小妾   白涂不过是调戏了墨公子一下,给他个去抢小人参的客观借口,他自己找了个小树林烤萝卜、煮萝卜、炒萝卜玩,没承想那个死心眼的墨公子居然没去抢亲,反倒上天入地的把他揪了出来。   墨公子霸道的走过之处,活物死绝,身后一条外带身边一圈,花花草草全部发黑死光,茂密的小树林里,怎么看怎么诡异。见此情形,白涂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老墨啊,你穿鞋穿裤子了吗?   白涂嘴里堵着半根烤萝卜,差点噎死,指着墨公子惊悚道:“原、原来、原来你竟然看上本兔爷了!”   墨公子黑着一张脸,恶狠狠的用目光剜他、剜他。白涂三口两口吞了烤萝卜,口齿不清的问他脑子长虫了还是进水了,不去抢小人参来找自己干嘛。白涂一副“大爷我风靡天下,你个路人甲都逃不过一劫”的风骚相,扭动道:“本大爷自知风华绝代,没想到连你都被本大爷迷得抛下世俗成见飞奔而来投入本大爷的怀抱。”   “你确定要我投入你怀里?”墨公子烦闷的扬眉。聒噪死了,毒死算了。   白涂往后一跳脚,忙摆手:“你离我远些,远些,再远些。”说是让别人走开,自己却跑的最快,隔着十几尺躲在大树后头咋舌。两人正对峙,南边远远的传来人奔跑拂动草叶的声响,俩妖怪习惯性的避开人躲了起来,墨公子顺带熄灭了白涂烤萝卜的火堆。   左俊师拉着上气不接下去的左稔慎跑到刚刚白涂烤萝卜的地方,左俊师瞅着那堆刚熄灭火心中疑惑,左稔慎则瞅着死了一大条的花花草草觉得情形眼熟,两人不过站了一站,后头紧追不舍的将军赶了上来,喝令左俊师将人参姑娘交回来,不然就要硬抢了。   左俊师鄙视他一眼:“家姐甚至瞧不上你,姜将军又何必自作多情。”   白涂和墨公子蹲在远处的树上,两妖怪小心翼翼的屏着气以防被道士将军发现了,不过将军似乎专心于老婆被抢的事实,没工夫在意其他。他们两个在树上俯视着两个大红色的人,一个很是恼火,一个怯生生的躲在没穿红的身后,没穿红的和新郎剑拔弩张,气氛紧张,活像是混乱的三角恋在两角即将办大事的时候彻底爆发了。   白涂远远的望着那一触即发的阵势,心说厉害啊,弟弟在姐姐大婚抢亲,这是要上演禁断之恋啊。哎?不太禁断,小人参怎么说都不可能是他亲姐,哎,真是乱的。白涂瞥着身边很有定力的墨公子,眼珠一转,一巴掌把他拍了下去,窃笑道:“抢亲哪能没你的份儿,快冲过去把他俩都狠扁一顿。”   墨公子堪堪摆正身子才没摔在地上,但落地的声响还是惊动了将军。将军犀利的冲墨公子的方向望过去,惹得左俊师和左稔慎也看了过去。墨公子无奈,只好走过去,仍旧是走一步,花花草草死一片。   步步生莲花算什么本事,步步死花草才是境界。   将军看见墨公子,颜色动了动。左俊师看见墨公子身边死的一片,颜色也动了动。墨公子在最后的安全距离里停了下来,看向左稔慎,却没说是他上去抢啊还是她自己走过来。左稔慎怕兮兮的瞅着一言不发的师父,对上那双在梦里瘆人的红眸,难受的扭动一下,在将军和师父中间衡量了一下,大概是觉得现在的师父十分的不和善,说不定还会失心疯咬人的,不由得往将军那头缩了缩。   这样的动作,墨公子自然尽收眼底。墨公子又是沉默了一小阵,惹得树上的白涂急的直晃荡,将军暗暗摸了符咒。   “……哪一个。”墨公子沉默这么久才憋出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左稔慎瞧着那目光是瞅自己的,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说什么,只好往左俊师身后藏了藏,把他当人盾使。   墨公子有些后悔的扶额一下,深吸口气,又道:“事到如今……从今开始,你我师徒缘尽。”   此话一出,左稔慎一愣,白涂直接从树上栽了下来,也不管那头什么道士不道士,一股脑的冲过来,一拳头砸在左俊师脑袋上,把他砸得弯下腰去捂着脑袋半天没缓过味来,然后抄了小人参丢给墨公子,特爷们的挡在将军前头背着他俩大喝:“本大爷挡着,你俩快私奔!”   将军眉头一紧,手里的符咒冲他甩了出去。刚才还十分彪悍的白涂登时抱了脑袋蹲下去,他后头挡着的正是墨公子。墨公子毫不意外的“啧”了一声,拽过左稔慎横抱跃起夺过,反身飞快奔走而去。   将军一急,唤着左稔慎的名字就要追上去,蹲在他前头的白涂识时务的往边上挪挪,把路给他让出来。将军心急,没有理会白涂,一脚踩在他刚才蹲过的位置,脚下一松,居然掉了下去。白涂趴到将军掉下去的那个坑口瞧上一眼,这是个倾斜向下的坑,他很安全的半个人影也没看到,笑道:“挖个坑也不容易,你就多在底下呆一会吧。”   话还没落,低下“轰”的一声,两米外的地上炸了个大洞出来,白涂忙站起身来扁扁嘴:“这家伙……太执着了吧,就不怕把自己埋了。”内心深深忌惮如此不知死活的人,再不多呆,扭身也跑了。   左稔慎被师父抱着一路飘过,心里那叫一个春光明媚、万物复苏。她一兴奋,狠揽了师父的脖子灿烂无比的对他笑。   勒死了。墨公子的脸登时就青了:“放手!”   左稔慎只当是师父习惯性的嫌弃她,悻悻的收回手来,缩在胸前,怯生生的不敢动也不敢看他,生怕师父一个不爽把自己扔了。墨公子稳稳当当的抱着她来到十几里外才停下来,放她下来。左稔慎瞅瞅四周,觉得和刚才的小树林没什么分别,也认不出在个什么地方,只知道不是光秃秃的家,犹豫一下,怯生生的问道:“师父,你还生我的气,要把我扔在荒郊野岭喂狼吗?”   “你跟我说你想嫁人。你想嫁给谁,就回去找谁去吧。”墨公子道。   左稔慎张大眼,迟疑道:“师父是说找谁都行?”   “红的如此难看——”墨公子瞪她:“要走快走,别等我后悔吃了你。”   左稔慎唬得一怕,往后一退,背靠在树上,瞅着墨公子动也不动。墨公子大概是怒了,径直拂袖作势要走。左稔慎本想拉他的袖子,却因为目测错误抓了他的手,她顿了一顿,干脆两手一起抓住,红了脸小声道:“我、我想嫁给师父……”   墨公子转过头来盯着她的脑袋,眼睛里可以说是变化莫测。左稔慎一张小脸红透了,干脆用破罐破摔的架势继续道:“我、师父有师娘也没关系,我可以给师父做小妾——唔,虽然穿不了大红——师父说我穿红的难看,不能穿也没关系了。我、我可以嫁给师父吗?”   这种半调子的理解,谁教的。墨公子黑了脸。他本以为人参中意的人,不是道士将军就是左俊师,毕竟她嫁人的念头是在遇见他们之后才出现的。如今心中轻松的同时,更多是喜悦的感觉,什么矫情的忌惮都抛到九霄云外,只想赶紧带她回家去藏好。   墨公子费力的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立刻被人参小媳妇哀怨的盯着,墨公子无奈,只好把手再次交给她。反正拉一次也得消毒,拉两次也得消毒,回去再一并收拾了她。   左稔慎惊讶的眨眨眼,不相信的低头使劲的揉捏墨公子的手,被墨公子一声“别闹”喝住。她虽然不敢再捏,却新奇的摆弄起那五根修长的手指,默默的合计难道这是默许了?莫不是这意味着是答应了?   “你这一身,还是蛮好的。”墨公子拉着她往家走,淡淡的笑道。   白莲花坐在外头的石凳上,望着那条下山的路,活像一块粉雕玉砌的望夫石,但她看见墨公子牵着左稔慎闲庭信步的回来,眼中的愁绪更浓。她没有迎过去,只是站起身来。   一身大红嫁衣的人参姑娘屁颠屁颠的在师父边上蹦跶,一路上乐的开了花,瞅见自己留下的一条花花草草,脸上抽了抽,仍旧开着花,等看见了白莲花姑娘,花就蔫了。左稔慎嘟着嘴,小气的想:我都出去那么久了,新郎官都拐了一个了,怎么白莲花还没走呢。然后撇向墨公子一眼。   墨公子对于共享人参、雪莲一派的理所应当。左稔慎偷偷的扯扯身上的大红嫁衣,心道可怜的大红,看来我以后真的没机会穿你了。呜,没人性,为什么小妾就不许穿红的。   墨公子这时松开了左稔慎的手,走到白莲花身边小声的说些什么。左稔慎被丢在那里,又听不到他们那么亲昵的是说什么,未免失落,独自脑补了半晌,鼓了勇气走到白莲花面前,怯生生又无比实在道:“尽管我不喜欢,但是从今以后你是大老婆我是小妾……嗯,要我现在就换了别的颜色吗?”她说的时候,还扯扯嫁衣。   聪慧的白莲花愣了一愣便明白了个大概,笑了笑别开眼。墨公子无语的叹了口气,摆手示意白莲花把她牵走。白莲花苦笑一下,温柔的拉过左稔慎的手带她往后山的水源那边去。左稔慎抵着眼瞅瞅,白莲花的手比自己的白了不是一星半点,她又握了握,宛若无骨的柔软。左稔慎忍不住又抬眼去看白莲花的脸,简直美得不是人,哀愁也那么好看。她泄气的摇头晃脑,郁闷自己为什么不是白莲花而要是人参呢,白莲花多好看啊,看来自己是要一辈子做小了。   白莲花拉着她到水边,轻轻的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抹在左稔慎的手上,然后用手心舀了水来化了血清洗左稔慎的手。   “这是做什么?”左稔慎奇怪道。   “公子拉过你的手,所以一定要洗干净。”白莲花苦涩的笑道。   听了这话,左稔慎倒不乐意了,猛地把手抽回来背在身后,十分的不满:“为什么师父碰了我的手就要洗。”   白莲花不明所以的眉头微蹙,随口道:“公子既然为鸩,自然浑身是毒,自然要处处小心,难道你与公子相处多年,仍旧不知吗?”   左稔慎傻乎乎的望着她,那副神情简直等于脑袋上立个牌子,上面大书着四个字:我不知道。白莲花不承想她会不知道,愣在那里,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冷场了。   “知道了我是什么,你还会想要嫁给我吗?”墨公子不知何时出现,慢悠悠道。   左稔慎转向墨公子,毫不犹豫的用力点头,之后莫名的托腮:“鸩是什么?”   白莲花望向墨公子,清清淡淡的笑了一笑,用看傻瓜一样的目光看回左稔慎,冷冷清清道:“是鸟啊,从内到外,连羽毛都带着剧毒的鸟啊。”   师父是有毒的。这个概念在左稔慎的小脑袋里穿梭数回后,她一脸欢快的对她家师父笑道:“原来师父一直不是不喜欢我而嫌弃我啊,哈哈,真好。”   望着这棵傻乎乎的人参,墨公子突然有种什么都不重要、完全不可能有什么隔阂的感觉。面对着这棵人参,他突然觉得其实生活无限美好,自己一直以来的矫情简直可笑之极。   可惜的是,这时候老天居然没有一个响雷劈在他脑袋上把他砸醒,警告他——这是错觉。   一只黑红   白莲花在绣花,左稔慎在边上学绣花,像模像样的拿着针往布上戳,墨公子守在房里惬意的看书。白涂刚回来,被他们和谐的氛围吓了一大跳,绕过那俩贤良淑德的姑娘,站在墨公子的窗前道:“这俩什么情况,倒不像情敌像姐妹了。雪莲没说的,小人参怎么还绣会上花了?”   “刚刚学的。”墨公子头也不抬道,“你看她眉头皱的就知道只不过是样子好看罢了。”   白涂回身看了一眼,果然是眉头拧成疙瘩,忍不住好奇她差到什么地步,蹑手蹑脚的凑过去瞧,只见上头一块块只分得出颜色分不出形状,不由得叹了口气:“小人参,你就别祸害布和线了,最近卖的挺贵的。”   “我是认真学的,才没有祸害。”左稔慎急忙分辨,然后方才认出是白涂,惊奇道,“啊,你回来啦,我还以为私奔的时候你走丢了呢。”   “走丢这码子事,那是聪慧如我能做的出来的。”白涂摊手道,“只是你那老相好追得紧,我只好先避避风头喽。说到底,还不都是你惹的。”   左稔慎嘟嘟嘴,继续纠结她的破布。白涂则继续挤兑她手下只见线头不见绣功,还是停手算了,能省一点是一点,不会持家的小媳妇早晚是要被休掉的。在白涂喋喋不休期间,白莲花咬断余线,将针插在线包上,细细看了看绣好的手帕,起身进了墨公子房去,将手帕放在他手边,顺理成章经常干的样子。墨公子瞥了一眼,仍旧看书。   左稔慎醋生生的丢下手里的帕子掐腰怒瞪。白涂好笑道:“我说你怎么突然绣起花来了,原来是想比过雪莲。得了得了别做梦了,没指望。”   左稔慎转过眼来瞪着他。白涂抗不住,撩爪就想溜,左稔慎抓过他,远远的指着墨公子那头和他耳语。白涂一听就摇头,摆手死活不干。左稔慎便竖起三根手指,白涂犹豫,还是摇头,左稔慎竖了五根。白涂叹了口气,念叨声:“女人啊,为了自己男人都是疯的。”   白涂做路过状,来到墨公子窗前,欲言又止的张着嘴正想要说什么,突然指尖一动,白莲花的那块新绣好的帕子凭空烧起来,转眼化成灰。墨公子被火光晃了一下,拍下书瞪向白涂。白涂立刻做无辜状捞出躲在他身后的左稔慎推出去:“是她指使我的,是她用五百根胡萝卜诱惑我的。她的错,骂她、骂她。”   左稔慎气鼓鼓的斜着眼瞥他,暗骂他没义气,又可怜巴巴的望着师父,心里一怕,眼睛一转,张口分辩道:“才没有,不是我,是兔子栽赃我的。”   这点小破事墨公子心知肚明,听见左稔慎在镇子上混了一圈,居然连谎话都学会了,一把把手里的书甩过去。左稔慎抱着头就蹲下去,后头的白涂没防备,被书糊在脸上。   “喂,是你家小人参主谋,她撒谎。”白涂不忿的揉脸指责。   “想收拾她来的,可惜让她躲过去了。”墨公子没什么诚意道。   白涂不信的哼哼两声,揪着左稔慎的腰带拎在手里:“那不如交给我来。小东西,还学会躲了。”   “不劳费心。”墨公子冷冷道,“你近日不是说我这里无趣吗,何不出去走走。”   “天地良心,这话不可能是我说的。我可是才刚回来。”白涂嘴角抽搐道。   “我让你下山去别处走走。”墨公子不耐烦道,“还要我送你下山吗?”   白涂郁闷了,合计自己又是那句话说错了惹怒了这只大爷。他指指立在墨公子身侧的白莲花,迟疑道:“嗯,那个,雪莲也跟我一起走是吧?是吧是吧?”   “是你说将她借给我,现在想要反悔了?”墨公子反问道,“既然你这么舍不得,你来换她吧。”   “不换,不换!我走,我去别的地方溜达还不行吗。”白涂撇嘴,依依不舍的看了两眼雪莲两眼,“其实,你看啊,外头山穷水恶、人心叵测,要不你给我装一罐子血防身啥的?”   墨公子不屑的哼了一声,吓得白涂什么都不敢再要,扭身就跑了。   白涂一走,独剩下左稔慎这个心虚的对着墨公子打颤。墨公子横她一眼,吓得左稔慎忙低头做认错状,瞧见地上的书,寻思给师父捡回去讨好一下,说不定师父就不气她了。想着整弯身下去。   “雪莲,把书捡回来。”墨公子道。   左稔慎悻悻的直起身来,羡慕嫉妒恨的看着白莲花出来,款款的蹲下身来。左稔慎的醋罐子打了,泡得心里直痒痒,孩子气的哼了一身,抬脚把书踢跑了。白莲花没有言语,抬起头来幽幽的看了她一眼。   左稔慎登时就心虚了,往书那边走了两步,想帮她捡回来。墨公子在屋里头叫道:“人参,让雪莲去。”   人参只得停住脚步,有些愧疚的看向白莲花,白莲花却没有再抬眼,径直捡起书拿回去墨公子身边。当她看见白莲花站在师父身边,满心又剩下羡慕嫉妒恨了。她也好想贴到师父身边去啊。她满怀期待的望着师父,似乎希望用目光让师父屈服,不过墨公子始终看着书,不知是没感觉还是特意无视。   白涂不在,左稔慎和白莲花相处的倒还算挺太平,当然,要除却白莲花能黏在墨公子身边而左稔慎不能的时候,左稔慎那个杀千刀的气场。   平静是不对的,老天闲的无聊,终于想起来这一方土地还有这么几只妖怪需要调戏一下。于是乎,这一天,蓝天白云,风轻云淡,人参雪莲在屋外贤惠的绣花,墨公子仍旧在屋内看书。就在这和谐之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扑通”一声,摔在不远处的地上。三人纷纷侧目。左稔慎没能耐只剩下胆大,丢下手里的针线布料好奇的向着那东西走过去。   墨公子快步从屋中出来,叫住左稔慎让她别动,自己走过去探究竟,才刚走进,那东西突然一跃而起,扑住墨公子死死勒住他的脖子抱住,兴奋的喊道:“夫君,我可算找到你了!”   白莲花愣了愣,放下手里的东西。左稔慎傻了:原来师父还有个相好,这下自己不是小二是小三了吗?   墨公子黑着脸把身上这玩意扯开,皱眉喝道:“你是谁?”   那东西拍拍衣服上的土,又用袖子抹抹脸,把乱七八糟的头发拢拢好,倒是个相貌正常的姑娘。那姑娘又冲过去抱住墨公子的腰,亲昵的在他胸口磨蹭:“夫君,我是小黑啊。”说罢,无视那边俩姑娘,一手给自己宽衣解带,一手解墨公子的,急切道,“夫君,人生苦短,来,我俩速速洞房嘛。”   墨公子推开她,整整自己的衣衫,冷着脸又道:“小黑是谁?”   左稔慎在那头附和的点头:就是就是,小黑是谁啊,听起来好像是师父的亲戚呢。白莲花没有看下去,起身去了墨公子屋里。   “真是的,小黑不就是你的娘子。”小黑姑娘喜滋滋的指着自己,搂过墨公子的手臂磨蹭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夫君,我们快去生娃吧。”   “我不认识什么小黑,请姑娘哪来的回哪去。”墨公子敛眉,再次推开她,准备回房去。   这一次,小黑没有再扑过来,却直接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给脱了,光溜溜的张手挡在墨公子面前,笑嘻嘻的搔首弄姿,勾引墨公子。她胸大臀翘,有些胖,皮肤黑红黑红,加上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倒没多吸引人。墨公子冷着脸子,似乎有些僵硬。左稔慎不乐意了,鼓着腮帮子兀自生闷气,又胆小的不敢冲过去挠她一顿,正憋屈着,白莲花端着茶水从墨公子房里出来,对小黑道:“夫人一路辛苦,请用茶。”   小黑一听有人叫“夫人”,更是笑逐颜开,眼睛扫了一圈,指着石桌颐指气使道:“放那吧。”说罢,柔声柔气的贴到墨公子身边,柔媚道,“夫君,我们先喝茶,然后再洞房花烛,你说好不好啊,夫君。”   墨公子连个回答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小黑强悍的拖了过去。   墨公子有些怒了。从天而降一女人,二话不说先脱衣服要洞房,现在又自说自话要什么喝茶又洞房,简直不可理喻。墨公子冷冷的甩开她:“思春请到别处去,这里不需要。”   小黑一张娇滴滴的笑脸转眼哭丧的跟全家死光似的,斗大的眼泪说掉就掉下来。她揉着眼睛,放声大哭,哭诉墨公子嫌弃糟糠之妻,翻来覆去哭天抹泪道:“你嫌弃我,你居然嫌弃我了。我为你付出那么多,现在你倒嫌弃起我来了。”   念叨了一阵子,她突然不哭了,柳眉倒立,指着墨公子破口大骂负心汉、薄情郎,又骂白莲花和左稔慎是狐狸精,勾引了她夫君。因为白莲花和左稔慎比起来更美貌,小黑更多是指着白莲花大骂奸夫□。骂了大概一盏茶,墨公子俨然没耐心要把她轰走的时候,小黑体力不支似的扑倒在地,爬过去抱着墨公子的腿娇羞柔弱的哭泣。   所谓的带雨梨花,就是哭的人一定要美,不然就是带雨大王花了。很不幸,小黑的皮相没那么出众,最起码哭起来没那么像梨花。   墨公子可以说忍到极限,他犀利而简洁的喝了一个字:“滚!”   小黑八成是没想到墨公子会这么直接,抽噎声卡了一下,呆呆的仰望他,可惜转眼又抱着他的腿哀怨的哭诉说不要走,不要赶她走,她可以做牛做马,当小妾当侍婢,千万别不要她。   这小黑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让她贴上就扯不下来。墨公子忍无可忍,干脆掏出袖中的扇子打算动武。白莲花见状,忙拉住墨公子,摇摇头,小声道:“好歹是——个姑娘,不好太过粗鲁。”说罢,又去搀扶小黑,劝她先把衣服穿回去,喝口茶平静一下,再和墨公子叙旧。   墨公子听她那语气,好歹是后头分明是想跟着“夫人”来着,更是恼火。   那小黑对白莲花却不领情,粗鲁的甩开她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狐狸精,质问白莲花是不是勾引她夫君来的,信不信她一巴掌把她个骚狐狸拍进地底下。白莲花看上去高雅纤弱,像是脆弱的受不得委屈似的,对这样的辱骂却眉头也不皱一下,悄声不知和小黑说了什么,小黑居然住了口,还听她的话把衣服捡起来穿上。   墨公子懒得理会这个初来乍到的女人,干脆回了房,插上门掩了窗,独自躲清静。左稔慎对于新来的情敌挺好奇,又觉得她行事挺特别,就呆在外头没回屋去。谁知不过扎眼的功夫,小黑居然和白莲花沆瀣一气起来,调转矛头大骂左稔慎狐狸精,勾引她夫君,骂的兴起,扬起茶杯将茶水泼了左稔慎一脸。   相比之下,左稔慎反倒比白莲花脸皮薄,捂着溅了茶水的眼睛,满肚子委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小黑刚才的撒泼大闹,茶已经放凉了,没有烫伤左稔慎的脸。小黑见她脸上不红不肿,也知道茶水凉了,干脆揪了她作势要挠她毁容,免得她再仗着自己长得可爱勾引她那没见过世面的夫君。唬得胆小的左稔慎捂脸嚷着叫师父。   墨公子听见吵闹声,想起自己把一无是处的人参扔在外头,忙开门,正见这情形,一扇子扇去,将小黑扇了出去。   “啊!不见了……”左稔慎张开眼睛,惊讶道。   小黑不知道被墨公子扇去了哪里,直到晚上也没回来。左稔慎在外头坐到天黑,点了蜡烛仍旧坐,不知道在等谁。墨公子本已更衣要睡,见此披了外衣出来:“怎么,让那小黑吓怕了,怕她回来到都不敢回房去睡?”   “我是在想师父瞒着我到底还有多少媳妇。”左稔慎认真道。   “你觉得我会娶那样的女人?”墨公子感觉他好不容易压下的怒气似乎又涌了上来。   “我一直以为师父会喜欢白莲花那样的,没想到……”左稔慎扯着袖角可怜巴巴道,“师父,我要是再黑一点,再胖一点,胸再大一点,师父是不是会更喜欢我呢?”   墨公子确定他的火气又涌上来了,他拿走石桌上那根蜡烛,烦躁道:“夜深了,你说什么梦话,还不回去睡。”   一黑一白   平静的一夜过后,左稔慎一大早爬起来准备把自己晒成黑红黑红的时候,她惊悚的发现——小黑回来了。小黑狰狞的冲着她笑,一双黑亮黑亮的小眼睛眯了起来,意图不轨的上下扫着她。左稔慎怕兮兮的退了一步,没躲回自己的小屋子,径直奔到墨公子那个小屋子,扑上去撞开门,两三步撞进入定修炼的墨公子怀里。   墨公子张开眼,皱皱眉,拎着她的后襟想把她丢出去,左稔慎死死的抱住他不撒手,耍赖道:“师父,师父,别丢我出去。师父老婆回来了,我不要出去,她会吃了我的。”   “师父老婆”四个字戳的墨公子心烦气躁,拎起左稔慎丢到门边。左稔慎见他走过来,以为他要把自己踢出门,慌忙缩进墙角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无声的乞怜。墨公子径直从她身边路过,出了门去,果然一眼就看见了粉尘扑扑的小黑。小黑婉约的娇笑一下,含羞带臊的用脏兮兮的袖子挡了半张脸,小碎步蹭到墨公子身边,娇滴滴的唤了声:“夫君,早~”   墨公子在袖子里掏掏,掏出扇子来,威胁似的打开扇风,眉宇间的神色分明写着“你要是再说一句我不待见的话,我就把你扇走”。   小黑没有眼力见,仍旧娇羞的在墨公子身边磨蹭:“夫君,你看,早上的空气多么清新,早上的你是多么俊朗,啊,这是多么美妙的一天啊。夫君,难道你就不想——”话到此处,小黑抛着眉眼拼命暗示,见墨公子冷着脸不接茬,她又直接的宽衣解带,兴奋道,“夫君,速速洞房吧,别辜负了这美好的天气。”   洞房和天气有什么相关。墨公子“啪”的重重合上扇子,退开两步,指着她道:“我不知你是何人,到底犯什么毛病,总之,哪来的回哪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小黑衣服脱了一大半,香肩半露,黑红圆润的,她一面想要拉扯掉衣服,一面要去抱墨公子,转眼委屈哀怨的哭诉起墨公子薄情寡性、始乱终弃来。墨公子深受其害领了教训,一见她动弹便立即躲开,衣角都没让她抓到。   小黑扑了个空,脚下不稳的晃了晃,本来已经稳住了身形,却又摇摇晃晃的跌倒在地,哭天抹泪的悲鸣起来,咆哮的垂着头,手做无力装指着墨公子大喊着“为什么”。   墨公子烦躁的甩开扇子想再次把她扇走。   此时,沾染了一身露水的白莲花自山下回来,见此情形愣了一愣,与墨公子对视一眼,欲搀扶起小黑,劝道:“夫人,有何事不如慢慢和公子说道,何苦这样。”   小黑凶悍的甩开白莲花,破口大骂狐狸精、死贱人之类,捎带脚带上了此时躲在墨公子屋子里没敢露头的人参姑娘。白莲花镇定的默默听着,没有任何计较。墨公子无力的望天,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招惹上这么个女人。   小黑骂累了才停下来,用袖子抹抹脸,指责白莲花没眼力见,至今一杯茶都没给她倒,怎么当的丫鬟,是不是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勾引她夫君身上。白莲花定力十足的仍旧没恼火,进了墨公子的屋去拿茶具。她跨进门口便看见了墙角的左稔慎。   白莲花惊愕的看着左稔慎,左稔慎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两人对视良久,白莲花淡淡一笑,在墨公子房里的一桶冷水里舀了水,泡了一大把的茶叶,正要端出去的时候,猛地手上一顿,继而苦笑一下,求助的望向角落里的左稔慎,柔弱道:“人参姑娘,我手腕疼,你帮我送过去好吗?”   左稔慎怕死小黑了,连连摇头。白莲花轻咬贝齿,无力的再次去端,却不胜柔弱的捂着手腕,一脸的隐忍吃痛。左稔慎于心不忍,犹豫片刻不情不愿的小声答应下来。   墨公子还是被小黑抓住,强拽着坐在外头等茶来。墨公子见不是白莲花而是左稔慎怯生生的端了茶出来,敛眉向屋里望了望,从左稔慎手里接了过去,放在桌上,然后直接打发她走开。   左稔慎满心不乐意,磨蹭着踢踢土,心道:我帮你那不中用的白莲花拿过来的,师父你不感激我就算了,还那么不耐烦。墨公子见她磨蹭,焦虑的推她一把撵她快走开。   小黑娇滴滴的抿了口茶,当即发现茶水根本是凉的,茶叶又放得过多苦森森的要命,立刻发起脾气来,扬起茶杯又泼了左稔慎一脸。左稔慎特无辜的泪眼汪汪的扯师父求助:好可怜啊,两天被她泼两次了,师父的相好怎么这么彪悍呢,总是这样她以后不是要变小白菜了吗。   小黑摔了茶杯,一把揪过小她一圈的左稔慎推搡在地,然后骑在她身上撒泼捶打。小黑那沙包大的肉拳头打人也是挺疼的,不过小黑只来得及打上一下就被墨公子抓住,小黑挣扎两下挣脱不开,含泪脉脉的哭诉起墨公子的恶行。墨公子厌烦的没心思听她胡说八道,想把她从人参身上拽起来,无奈小黑太重,墨公子尽管不怎么喜欢欺负女人,未免人参被她坐扁,他抬脚踹在小黑背上,将她踢了出去。小黑摔出去,圆润的像个球似的滚了两圈停了下来,羞愤的瞪向她心目中的这对奸夫□。   墨公子拽着左稔慎的袖子把她拉起来。左稔慎甚是郁闷的揉揉肚子,暗自抱怨如今这是什么世道,怎么倒霉事儿总是招惹她,明明是白莲花跟小黑说话更多,怎么每次都是自己遭殃。她刚站稳,小黑走路带风的冲到她面前,吓得左稔慎往后一倒。小黑揪住她的脖子,狞笑着用手往她嘴上一抹。墨公子登时脸色就变了,抬手扣住小黑的头,用力一拧,那小黑的狞笑便停滞在脸上,无力的倒了下去,化成一只浑身黑色的大鸟。   左稔慎呆呆的看着那只鸟。墨公子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闭上嘴,急迫的喊起白莲花来。左稔慎缓过神来,挣扎着想抱怨口水要流出来了。白莲花慢悠悠的自房中出来,事不关己的倚在门口,两眼虚空的不知望着何处。   墨公子喝令左稔慎不许闭起嘴来,更不许舔嘴唇。他叮嘱了两遍,逼着左稔慎点了头才丢下她去抓白莲花。白莲花刚刚还两眼虚空,见他奔了自己来,登时目光变得幽怨,转身飘然跑了。墨公子忙追上去。   左稔慎张着嘴,自己都觉得傻乎乎的,忍不住的想闭嘴又能怎么样,但始终乖乖听话没闭上。时间慢悠悠的过去,墨公子和白莲花一个都没回来,左稔慎两腮酸痛,终于扛不住闭上了嘴,因为张了半天嘴口干,又舔了一下嘴唇。   然后,她就栽了。   墨公子抓住白莲花费了些时候,拽着白莲花回到左稔慎处,却见她一副死透的样子倒在地上。墨公子拉扯白莲花快走两步,来到左稔慎身边,他手指一划,白莲花的手腕上便出现一道伤口,他强悍的将白莲花的手腕按在左稔慎嘴上。白莲花一双眼虚空的望着远处,哀怨,无望:“若是人参姑娘不需要我,你会多看我一眼吗?”   “不会。”墨公子毫不犹豫道。   白莲花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用帕子压住止血,慢慢的站起身来,俯视着墨公子,淡淡道:“你们两个,永远不会幸福。”   白莲花的血到底救了人参一命。左稔慎醒过来,坐起身来,只有师父站在她身边,那只黑鸟不见了,白莲花也不在了。她拍拍屁股站起身来问师父道:“白莲花呢,她害我被小黑泼茶,我还没找她算账呢?”   “走了。”墨公子道。   左稔慎瞅瞅地上:“那小黑呢?”   “……也走了。”墨公子又道。他舌头打结,没有告诉她那个小黑与他是同族,他突然担心人参被毒过一次,知道其中利害会想要从他身边逃走。   左稔慎突然觉得寂寞了。   没有白莲花的日子,左稔慎也不绣花了,又变得无所事事,终日看着师父度日。没了白莲花的日子,墨公子赶了一车葛根上山来,煮了一大锅的葛根煮汁放在屋里不知道做什么使。左稔慎无聊了就懒洋洋的趴在窗子上瞅着墨公子写字、看书,时不时的把自己认识的那两个可怜的字拿出来炫耀一把。而墨公子总是怕她沾了自己的毒,不遗余力的想把她撵开。   左稔慎不但不听他的,无聊之余还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窗子上,欢喜的看它长草出来,再快乐的指给师父瞧。墨公子总是不屑一顾的撇上一眼,等左稔慎碗上去睡了,轻轻抚过那些草,它们便一根不剩的全部变黑枯萎。每次左稔慎看见她的草没了,都是一副失望的神情,然后继续咬手指,继续让墨公子的屋子长草。有一次大概是血滴多了,墙上还趴了藤蔓。到后来,墨公子也不特意去把那些绿油油的植物弄死了。   墨公子又是练字,又见左稔慎蹦豆似的念她认识的那可怜的几个字,漫不经心道:“谁教给你的,雪莲吗?”   “是将军。”左稔慎喜滋滋的扒拉着师父写完的纸,想再找出几个认识的。师父的字真好看,比将军的还好看。   墨公子不悦的将所有写了字的纸抓起来团成一大团丢弃在地,随手拿起最近的书翻看起来。左稔慎寂寞的戳窗子上的野草。墨公子不能将自己碰过的书给她解闷,更何况她也认不了几个字,便只好随她寂寞去。   左稔慎寂寞了没几日,白涂无所事事的晃上门来,转悠好几圈不知道找什么,等什么都没找到的时候才和墨公子搭话道:“我家雪莲呢,哎,近日寂寞难耐啊,快放出来让我来叙叙旧。”   “她走了。”墨公子眼皮也不抬一下。   白涂才不信他的鬼话,扯了左稔慎过去套话,拿出早准备好拿来诱供的一罐子茶叶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套问墨公子把他家雪莲藏哪了。左稔慎两眼死盯着茶叶罐子,忙吐出从师父那接来的实话:“她早就走了,都走了好几天了。”   想他白涂前些日子来要了多少回了墨公子都耍赖不放手,他才不信这好物不上门来讨墨公子就给放了,仍旧拿着罐子诱惑小人参:“小人参,你跟你师父都学坏了,来,不说实话我可不给你。乖,告诉我你师父到底把雪莲藏哪了?”   “真的走了,师父亲口告诉我的。”左稔慎无辜的抢罐子,“我骗你干什么。”   白涂一愣,被左稔慎抢到了罐子。左稔慎欢喜的跑开去,抱着罐子掏茶叶吃。白涂甩着袖子冲进墨公子屋里去,抬手要抓他的衣襟,被他轻而易举夺过,扑了个空,白涂咬牙切齿的抓了案上的书扔他:“你个死鸟,是不是吃了我的雪莲!说!你是不是拿我的雪莲煮汤了!”   墨公子冷眼相对:“你知道雪莲不适合我。”   白涂想想也是,顿了一顿,突然想明白了又扔书砸过去:“那你一定是觊觎我家雪莲的美色,先奸后杀了!”   墨公子黑了脸:“你找死吗。”   白涂犯怵了,干笑着把手里剩下的书整整齐齐的摆回去:“没有,你看你,急什么,我不就——嗯,跟你商讨一下嘛。”   “你这也叫商讨?”墨公子冰冷道。   白涂挠挠头,嘟囔道:“我这不是求人心切。”   “你没回家去找过吗?”墨公子继续看书道。白涂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风驰电掣的飞奔而去。   一只仙使   葛根其实是个很好的东西,最起码对墨公子来说,特别的有用,当然,对他来说的这种有用自然是用在左稔慎身上有效果的那种有用。墨公子此时无奈的抓着左稔慎丢进装满了葛根煮汁的木桶里泡着,因为刚刚这只人参抱着他在他的屋里到处打滚来的。   古籍或者流传的偏方里,能够解了鸩毒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换着样试了个大概,没哪个真的有效。为了尝试那些各不相同的方子,他甚至买了一个贱卖的左小姑娘。   或许是和他一起日子过得太过无聊了,人参看见这个怯生生的、不爱说话的左小姑娘很是喜欢,央求墨公子把左小姑娘给她带着,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期颐的望着他。墨公子便随她去了。   左小姑娘话不多,乖乖巧巧的,对于住在这货真价实的荒山野岭的两人没多好奇,什么都不多问,也不多招惹人,哪怕是玩耍,也是等着人参兴起去逗她玩。左小姑娘的到来,让以往只是吃茶、睡觉、看师父的小人参多了很多乐趣,相应的,也吵闹了不少。   墨公子每每在屋内望着欢快的俩姑娘,都会想起以前无所事事的小人参,恍悟原来的人参还是寂寞的。如此,便养着这左小姑娘养了两年之久。期间,俩姑娘臭味相投,还交换了信物——左小姑娘把寄名符给了人参,人参望望天,身无长物,干脆拔了自己一根须子给左小姑娘。   这两年期间,左小姑娘教会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参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譬如:不能光着身子满山跑啦;随随便便当着墨公子换衣服啦;墨公子沐浴的时候不能偷看啦……总之,人参姑娘野人般的错误,都是左小姑娘纠正过来的,还灌输了至今在人参姑娘心里也扎根不深的廉耻之心。   此期间,有了新玩伴,人参难免冷落了墨公子。开始他还觉得清净,后来就是太静,再后来,轮到他寂寞了。   日子久了,左小姑娘尽管仍旧很忌惮那个老是板着脸的墨公子,和人参仍旧不可避免的熟络起来。这一日,左小姑娘已是亭亭玉立初长成的十三岁生辰,人参跑到隔壁的山头摸了两个鸟蛋和她庆祝,左小姑娘喜悦之余,多嘴问道:“我来的时候人参姐姐就是这么高,两年了,人参姐姐怎么一点都没长。你看我,都快要赶上姐姐高了。”   左稔慎傻乎乎的还不懂得人和妖的区别,摸摸自己的脑袋和左小姑娘比个子,气馁道:“就是嘛,为什么我一直都是这么高,为什么都不长呢。”说罢,想来师父是什么都知道的,别过头去喊她家师父道,“师父,为什么我好多年都不长个子?我也想长高,她小我好几百岁都不止,都快要比我高了。”   左小姑娘顿时脸刷的白了。   墨公子基于这个小姑娘这么长久的养在这里,身为妖怪之类的瞒着她也没意思,便面不改色道:“你是妖怪,永远都是那么高长不了了。”   左小姑娘的脸,刷得惨白了。   人参失望的蹲下去继续煮蛋,左小姑娘则抖得站都站不稳。从小,左小姑娘的娘就用妖怪吓唬她,说妖怪都是坏的、黑心的、会吃人的,拆手拆脚、挖心挖肝,妖怪吃人就像是人吃牲畜一样,每每吓得左小姑娘在被子里发抖。如今她不光是被人卖了,还卖给两个妖怪,左小姑娘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尿了裤子。   人参只顾着锅子里的鸟蛋,见蛋一个一个翻滚着浮上水面,便知道煮好了,欢快的叫左小姑娘:“快来,可以吃了。”   左小姑娘刚才还回忆着她娘给她讲的妖怪吃人,一听人参说可以吃了,以为要吃掉自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人参呆愣愣的不知道她哭什么,手足无措的想要拍拍她安慰一下,左小姑娘一把拍开人参的手,连滚带爬的就往山下逃。   墨公子在屋子里听见声响,将那些按方子早就煮好的药汤倒在一个竹筒里,拿着追了出去。他追上一个人类小姑娘轻而易举。他将指尖在竹筒的药汤里划过一下,递给她命令她喝下去,并承诺若是她喝完之后还是活着的,便放她离开。   左小姑娘吓傻了,只想着赶紧逃走,一听这话,拿起来仰头喝了个干净。   那些药汤没有一个是有用的。墨公子失望的回来,正见人参姑娘落寞的抱着膝坐在火堆旁,那堆火早已烧光了柴熄灭,三脚架也被烧断了,锅子掉在地上,里面的水烧干了,两颗鸟蛋黑乎乎的糊了。墨公子走近,伸手想要摸摸人参的脑袋,到底做不到,在半空顿了半晌收了回去,冷冷道:“把地上收拾干净。”   “她呢?”人参仰起头来,混着期待和伤心道。   “死了。”墨公子拔腿回屋。   即使不看他也知道,人参在外头坐了一个晚上,只是他不清楚人参是因为左小姑娘害怕她是妖怪而受伤,还是因为左小姑娘不会再回来而伤心。不过,这些在墨公子心里都不重要,他想的是——白涂手里的雪莲应该还没吃掉,偏方没用,雪莲应该有用了,只要能碰一碰人参,哪怕是一下也好。   结果第二天,人参姑娘就爬树要摘栗子吃。   能长在鸩的地盘上的,能有什么好物,那些栗子哪个都是带毒的,墨公子多次嘱咐她不许靠近那些树,之前她倒都还听话,今日不但上树,居然还要吃,幸好墨公子及时把她拉了下来。   人参姑娘平时就是个不怎么听话的,总要是打一顿才算有记性,为了让她记住即使自己不在屋里也不许往他屋里摸,人参没少吃苦头。这一次墨公子气急了,不光打一顿,干脆送到白涂那里去当做惩罚。人参听到师父要赶自己走,哭的死去活来撒娇耍赖。   左稔慎乖乖的听师父的话,在水里面细细的洗手,嘟着嘴分辩道:“我没碰师父的东西,一件也没碰。”   “那我书上的泥手印是从天而降的吗?”墨公子扬眉,“我衣服上这些还没跟你算账,你倒狡辩上了。”   左稔慎心虚的泡在水里吐泡泡,再也不敢说了。墨公子站在桶边看着,生怕她落下哪一块,再一不小心送到嘴里去把自己毒死。   要说葛根,还得感谢道士将军,若不是他在用,墨公子也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一个法子,尽管比起活的雪莲制作麻烦,不过,那个时候雪莲见死不救让墨公子心有余悸,即使麻烦也无所谓的换药。   其实左稔慎早就洗干净了,不过不愿意从浴桶里出来,因为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在水里还好,一出来湿漉漉的粘在身上,小风一刮,又难受又冷,所以,她把手都泡皱了也不肯出来。墨公子倒是很希望她多泡泡消消毒。   左稔慎在桶里摸摸,摸到一个煮烂了的葛根,捞出来拿在手里摆弄,大概是喜欢二人世界,时不时的冲师父开心的笑。可爱的姑娘做白痴的事,总有一种违和的抓人眼球的吸引力。墨公子就情不自禁的傻瓜了一把,捧起人参姑娘的脸在她脸颊亲了一口,继而尴尬的直起身来,泼水在左稔慎脸上,咳了一声:“洗干净。”   左稔慎惊喜的两手捂着脸,使劲的摇头说不要:“我又不会吃到脸,师父就让我留着嘛。”   “你一定会不停地摸脸,然后抓了茶叶吃。”墨公子强势的哼道,“给我洗干净,不然一辈子别出来。”   左稔慎止不住的窃笑,扒着浴桶边:“那我就不出来啦。”   墨公子隐忍的挑眉,一把按了她的头塞进水里去,拂袖道:“泡干净了!”   左稔慎郁闷的从水里露出脑袋,抹掉脸上的水,又摸摸脸颊,失望的叹了口气。   在左稔慎湿漉漉的从浴桶里爬出来,回屋里去换干燥的衣服的功夫。一个白花花的东西从天而降。左稔慎和墨公子其实对于从天而降的东西很是心有余悸。要记得,上次掉下来的那个,可是折腾的天翻地覆呢。   那个一身雪白的家伙对于没人列队迎接似乎大为不满,脾气很差的嚷道:“仙使驾到,要升仙的妖怪呢,还不速速出来迎接本仙使。”   墨公子迎了上去,迟疑道:“阁下是仙使?”   “该你升仙?”仙使不耐烦的翻手里那本厚厚的升仙花名册,半晌也没翻到地方。   左稔慎在屋子里没有出来,可怜巴巴的扒着门望着师父。墨公子一直的目的就是升仙,左稔慎一直是知道的,他一直拿自己增进修为以求尽早成仙,她也挺师父念叨过,可是,她不愿意师父成仙去,因为成仙就意味着他要走了。师父才刚刚亲过她一下就要走,她怎么都不甘心。可现在怎么办,仙使都来了,难道敲晕扔下山?师父一定会掐死她的。   她纠结的挠着门,揪心的望着仙使飞快的翻动着花名册,等待着仙使把那本大册子翻完,或者她是巴望那册子太厚,他一辈子都翻不完,更或者根本找不到师父的名字才好。   左稔慎正揪心的时候,自打来就没正眼打量过墨公子的仙使不知道哪抽风,抬眼瞥了他一眼,这一瞥,仙使脸色发青的忙后退一步,手里一抖,花名册掉在地上。仙使惊愕又厌恶的指着墨公子支吾半晌,自觉失态,弯身捡起花名册来,却戒备的退开十几尺的距离,一边瞟着墨公子,一边翻看花名册。弄得墨公子很是莫名其妙。   这样一来,仙使翻得更慢了。左稔慎揪着的心就就放不下去,气闷起来,瞪着仙使拿眼睛剜他。   不知道翻了多久,仙使终于停下手来,疑狐的看看册子上的名字、描述,又看了眼墨公子,不屑的哼道:“一介妖物还想冒充升仙之辈,册子上分明写的人参精,还是个女的。你是人参精吗?你是女的吗?还不速速让开,将真正的交出来。”   “你是说,升仙的是我这里的人参精?”墨公子迟疑道。   “你当本仙使眼花连升的是什么都认不出来吗?”仙使大喝道,“别以为本仙使不知道尔等之辈想的是什么。不外乎是你想要升仙不得,嫉妒身边苦修之人。要本仙使说,尔等此种毒物祸害,本就不该存活于世,能够在这一方角落苟延残喘便该感恩戴德,还妄图什么飞升成仙,简直可笑,尔辈就算修炼到死,仙界也不会容纳一只毒物!”   左稔慎皱起眉头:什么玩意,胆敢这么说我家师父,不想活了吗!露胳膊挽袖子的就要出去教训这个狂妄的仙使。她刚露头,仙使惊呼一声,冲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念叨着:“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这才是人参。”念叨念叨两眼放光起来,满心只剩下要是吃了这只人参该有多进补的念头,眼睛里赤果果的写着三个大字——我想吃。   还没等左稔慎甩开他,墨公子插入两人之间,捧起左稔慎的脸亲吻在她的唇上。左稔慎吃惊的张大眼,对上师父那双透着怒气的火红的眸子,手不知所措的抓了墨公子的衣服,还没抓紧,突然觉得浑身寒颤,竟是动不得说不出,和小黑毒她那次竟是一样,接着两眼一翻,软倒下去。   墨公子揽着无力的左稔慎,天寒地冻的看向仙使。仙使吓得抱紧花名册,倒退两步,逃命似的飞天落荒而逃。   左稔慎张开眼睛,倦怠的眨了眨,坐起身来。四周空荡荡,没有仙使,没有师父,连同师父住过的小屋也化为灰烬,只有那桶浴桶杵在原处,里面的葛根煮汁少了一些,被风吹拂得起着涟漪。   一只公主   左稔慎寂寞的在师父那变成黑炭似的屋子的废墟边上等了十来天,完全不见师父的影子,她就知道师父是真的丢下这里、扔了她,走了。她知道师父一直是想要成仙去的,那个破仙使跑来说呈现的是她不是她师父,师父一定很生气吧。可是……为什么那个时候要亲自己?   左稔慎摸摸嘴唇,脸红起来,红着红着,她猛地想到:哎?不会是因为气急了才亲的吧?她不安的抠着地上的土,师父一定是生她的气才走的,都是那个破仙使的错,她才不要升什么仙,她才不要离开师父,她——对,她得去把师父找回来。   左稔慎猛地站起来,动力十足的走到半山腰,疑惑的停下脚步东望望西望望:她该去哪找师父呢?她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半晌,想起来白涂。对,师父去哪了他一定知道的。她朝气勃发的走到山脚下,又想起个重要的问题——白涂在哪啊?   可怜的人参姑娘竟然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师父去。   她只能是无比失望的坐在山脚下瞅着天上的云彩发呆,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师父啊师父,你跑什么呀,这下我去哪找你啊。”   天上的云彩洁白,棉花似的,一大块被风吹得像是匹马的形状。左稔慎看着看着,再次恍悟:还有将军!将军是道士,找妖怪一定很在行的,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住在哪里。她立刻爬起来往曲下镇去了。   幸好上一次回来的时候记了路。左稔慎高兴的仰头望望镇子口的牌坊,蹦跶着去驿馆找将军。一路上,她的心早就飞了,完全没听到时不时有人谈论起左大姑娘私奔后左家就倒霉的流言。她来到驿馆,门口的守卫不放她进去,她便嚷着找将军。守卫这样的大男人对待面容姣好小姑娘难免温柔些,摆摆手打发她走:“将军早已回去京城,要找去京城找吧。”   左稔慎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慢悠悠的飘走了。她垂首立了半晌,委屈无助的都要哭出来了:师父失踪了,死兔子永远是他不找你就不见人,唯一一个能指望的将军也没了。不行,绝对不能放过他,找不着他,就真的找不到师父了。左稔慎坚定的问那守卫:“京城怎么走?”   守卫愣了愣,门里头突然探出大花熟悉的面容,她淡定道:“夫人在将军离开后,终于觉出将军的好,要回来吃回头草了?”   左稔慎管他什么回头草不回头草,好不容易见了个熟悉的面孔,上去拽住拖出来,急切道:“你知道将军去哪了?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大花想了一想,点头道:“既然夫人情深意重,等大花收拾了包袱就上路。”大花说罢,淡定的回去收拾包袱,没半盏茶的时间,她就扛了个箱子大的包袱艰难的挪动出来。门口的俩守卫大哥还冲她摆手送行,说什么一路顺风之类的话。大花一人踢他们一脚,撵着守卫去雇马车。   守卫无辜的赶着马车回来,帮着大花把包袱放上车,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就要跑。大花喝住二人,来回打量一圈,指着其中一个看起来傻傻呆呆的道:“长途跋涉你们忍心我和夫人两个弱女子孤身上路?你把我们送去。”   傻傻呆呆的一脸哭相,只得充当车夫,另一个冲他挤眉弄眼,快乐的奔入驿馆大门躲起来,免得大花心血来潮再要个什么人当力夫什么的。   颠簸的马车里,左稔慎一门心思都在离开的师父身上,满心盼望能够快点到京城,急切的问大花京城到底有多远,马车多久才能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将军只如此类的问题。大花认真的感慨道:“夫人果然思夫心切。”   左稔慎想到师父,面上一红低下头去不再问了。   大花想了想,突然道:“既然夫人这么舍不得将军,当日为何还去私奔?”   “如果我说我去找将军——其实不为了将军,你——”左稔慎迟疑的小心翼翼道。   “我会把夫人踢出马车,掉头回去。”大花淡定道。   左稔慎决定把实话烂在肚子里,干笑道:“就是冲他去的,就是为他的。”   马车赶路其实是件挺辛苦的事,左稔慎颠簸的屁股都要烂了,胃里泛酸水,到了客栈什么胃口也没有了。大花点着银子念叨“不饿正好省钱了”,要了一间客房,让守卫大哥去睡车夫的大通铺。进了房间没多久,小二儿端上来一壶热茶,两个馒头和一碟青菜,左稔慎皱着鼻子看了半晌,更觉得没食欲:“大花,你没钱吗?”   “夫人当初要是让大花把将军的家当都敲出来,我们现在就可以山珍海味了。可惜啊可惜。”大花咬着馒头惋惜道。   我什么时候让你挖将军的家当了?左稔慎一口也没吃,滚到床上打盹。   “夫人,别滚脏了。”大花心疼道。为了省钱她只开了一间房,满屋只有一张床。   夜里,大花说是吃多了撑着睡不着,拉着饿扁了睡不着的左稔慎非要说话。   “夫人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在大婚之日的迎亲路上丢下将军跟人私奔,将军伤心的头发都拔光了,哎,头发没了又拔眉毛,真是可怜。将军是小心眼了一点,不就是逃婚吗,非伙同县太爷把夫人的娘家的家底给收走了。可怜夫人的娘家彻底家破,只待人亡了。”大花如此道。   将军……好小心眼。左稔慎忍不住想道,大花,你好像也幸灾乐祸了吧。她刚想问问左家到底是破败成什么样的时候,大花一脚把她踹下床。左稔慎摔得生疼,气恼的爬起来,却见大花已经睡着了,四仰八叉的霸占了整张床,睡的很是难看。左稔慎唉声叹气,爬回去找了个小小的角落缩着。   曲下镇到京城马车跑了一个多月,一路民风淳朴,完全没有遇上强盗、小偷、采花贼,除了大花睡姿太差夜夜将左稔慎踹下床外,再没有别的苦难。   京城和小镇子完全不一样,繁华,热闹,人多。花红柳绿,人来人往,每个路人都穿着宽大的衣衫,飘逸的神仙一般,女子头上挽着松松垮垮的发髻,五彩缤纷的衣裳,五颜六色的头饰。大开眼界的山里来的人参瞅瞅自己身上惨淡的衣服,心中羡慕。   “天壤之别。”大花对着左稔慎感慨。打击的左稔慎欲哭无泪。   大花没有立刻带着她去找将军,而是先找了客栈,再找了布料铺子,又找了绣娘,还逛了首饰铺子,将左稔慎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后,让守卫大哥带着来到将军府大门前。守卫大哥也没见过这世面,眼睛都是直的,领着俩姑娘径直从将军府门前路过三次愣是没看见,第四次的时候大花觉着眼熟,仰头看了一眼,正见匾额,恼火的狠狠踹了守卫大哥一脚。   将军府的守门小厮也是正常的大户人家那种狗眼看人低的下人,见了他们三个,听闻是小镇子出身,丝毫不放在眼里,磨磨蹭蹭的半晌才挤兑出一个好欺负的去通传,其余几个仍旧在门口闲聊,时不时轻蔑的瞥上两眼他们三个。   守卫大哥脸上不好看,大花淡定的等,左稔慎满心只求找师父,焦虑的不得了,转着圈嫌弃将军没速度,出个家门也这么难。大概一炷香之后,一个年过四旬,穿戴不俗的媳妇出来恭恭敬敬的来迎左稔慎和大花,左稔慎见出来的不是将军,很是失望。守门的小厮见那媳妇,对视一下,转为一张谄媚的脸。   俩姑娘把守卫大哥扔在府外头,跟着那媳妇进了府门,府内大自是不必再说,堂堂一将军没个够规格的家也不像话。地方大空闲也就大,将军府里空闲的地方全都种了花草,满目的花花草草让左稔慎很喜欢,所以她一打眼就很喜欢这个府邸,可能是因为她住得最久的地方都不长草的缘故。   媳妇带着两个姑娘走过几个厅堂,来到内堂,将军着一身简朴的便装坐在主位等候,见了左稔慎笑了一笑,看见她身后的大花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大花留意到,特意往前头站了站。   “你特地来找我,是要做什么?”将军对左稔慎笑道。   “我想——”   “夫人自知私奔负了将军,回来啃回头草了。”大花淡定的插嘴道。   将军和左稔慎都静默了。将军咳了一声道:“大花你一路也辛苦了,刘家的,带她去厢房休息。”待大花走了,将军又问了左稔慎一次。   “我想你帮我找师父。”左稔慎马上道。   将军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沉下去,他笑道:“哦?你在与我成亲之日一起私奔而去的那个人,这么快就不要你了吗?”   “师父他……”左稔慎难受的觉得,将军说的还真是言简意赅的贴切,伤心的垂下头去。将军抬手,缓缓的抚上她的脸:“人参姑娘……”   “公主驾到——”   将军收回手去,向门口走过去两步。不多时,一身盛装的公主走路带风的进来,先扫视一圈,打量了一下将军半遮住的左稔慎,然后才对将军道:“驸马,你有宾客?”   “是恩人。”将军笑道。   公主娇笑着对左稔慎故作亲切道:“我就说我们二人夫妻恩爱,驸马是不会纳妾的。既是恩人,那可要好好招呼了。”公主眼中透着鄙夷的打量了左稔慎的一身完全不值几个钱的行头,“不知这位恩人是短了银两来借盘缠,还是为家里求一官半职,或是——呵,或是想求驸马帮着保媒拉纤给你寻户好人家。你放心,驸马是最心善了,对路边的猫儿狗儿都舍不得冻着、饿着,何况是你啊。”   这话拐弯抹角的很有味道,可惜人参姑娘不中用,是个弯弯绕就会卡住的脑袋,没听出来里头有什么隐藏的意味,只理解了字面上一层,当她是个好心、热心的,笑呵呵的对她道:“我听说将军很小心眼,以为他不会帮我的,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公主的脸上抖动了一下。将军对她笑笑,转头对左稔慎道:“路途遥远你也辛苦了,先歇歇去吧。你求我的事,先放一放待过后再说。”说罢,叫过一个丫鬟带左稔慎去厢房找大花。   左稔慎还想多说两句,见将军不停的摆手示意她走,只好跟了丫鬟去。经过公主身边,只听公主很轻的哼了一声,看都不看她一眼,小声道:“乡下丫头不懂规矩也就算了,还如此愚钝,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故意装蠢,话都听不懂还妄图勾引驸马,简直是自取其辱。”   这话在将军是听不见的,明显是故意说给左稔慎听的。这样直来直去的话,左稔慎自然是明白的。她愣在原地,傻傻的看着公主。公主给她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她身边的侍婢却厉声喝道:“公主金枝玉叶,天人之资,可是你等草芥可以冒犯亵渎的。”   将军走近过来,在后面推推左稔慎,柔声道:“去休息吧。”   左稔慎侧头看了看将军,将军温和的笑笑,抬抬下巴示意她走,她又看了眼公主,这一次立刻转开视线,垂着头跟着丫鬟去了。   她不懂什么又得人是会面上一套温柔牌,暗地给人使绊子。她只觉得,这公主大概是疯的。   一只醋坛   左稔慎被丫鬟带着来到偌大将军府中的一小间厢房,觉得看上去比一路上的客栈没好多少。大花早就到了,也打听过了,在这府上,三等仆妇的房间都比这个强,她只能默念大权旁落,将军不举,等到左稔慎来了,淡定的感慨道:“世态炎凉,夫人也沦落了啊。早知今日,大花就应该把夫人捆了送上花轿。”   把客人往这样的房间里撵,分明是挤兑加嫌弃,巴不得早走的意思。看起来公主面上心里都容不得夫人啊,没想到将军还怕老婆。大花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转头“呸”的吐出去:什么茶还往里放盐。   “才不应该呢。”左稔慎分辩道。大花把自己的那杯残茶递给她,她眨眨眼,接了仰头喝了干净,当即皱了脸吐了吐舌头,“咸……”   将军和公主仍旧在内堂,公主娇笑道:“哪来的乡下丫头,一点礼数都没有,若不是驸马的恩人,本公主非要她在外头跪上两日教训教训。驸马也是,曾经有这样的恩人,怎么早不跟本公主提起?”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将军笑笑道。   公主面上浮现一丝不悦:“近来王弟越来越喜欢新封的国师,驸马若是不尽力讨我王弟开心,只顾和什么来历不明的乡间女子厮混,可小心日后风光不再的时候悔恨。本公主可是父王在世时最宠爱的公主,你可不能让本公主被其他的公主比下去。”   公主口中那个新封的国师,正是将军的师父——晋陵道人。晋陵道人与将军因为人参的缘故闹翻之后,趁着将军无力返京,先一步来到京城,也是刚刚好赶上宫中闹鬼怪。皇帝鞭长莫及,用不上千里之外的道士将军,情急之下张了皇榜,晋陵道人顺理成章的入宫,收妖,蛊惑小皇帝,受册封。等将军回来,此人已是铁板钉钉的新任国师了。   不过小皇帝还是很敬畏道士将军的,怕他因为多了个道士不高兴,特地把自己的姐姐——大长公主下嫁给将军。   还很单纯的小皇帝不知道是被哪个太傅荼毒说男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要先成家讨个老婆,就简单的以为还没老婆的将军自然最想要的就是媳妇了。想他自己才这么大点儿就有皇后娘娘了,将军都弱冠了也没个媳妇,都是南征北战给耽误了,为国这么效力一定要嘉奖,小手一挥,把先王在世时最宠爱的公主、也是自己的同胞姐姐,指婚给了将军。   将军啼笑皆非,不知道各位太傅教导小皇帝的时候怎么就忘了教他道士是不需要娶媳妇的。不过旨意都下了,新嫁娘也有人了,算是直截了当的硬性还俗。   而迎娶公主,不夸张的说,每一位公主下嫁的时候,文武百官、王孙贵族,只要是适龄的,都很不得消失在天际。世人谁不知道公主是金枝玉叶、万金之躯,说不得、骂不得,更别提戳一指头、动根汗毛了。这样的女子娶回去,要是吵个架拌个嘴啥的,那就只剩下受气挨打了。所以,公主一要出嫁,和官场沾边的年纪轻轻的男子,有相好的就赶紧娶妻,有热孝的就赶紧守丧,能求外放的就赶紧买通官员及时就走,啥都没有只好一面急吼吼的寻门当户对的女子,一面去求签拜佛。   所谓娶公主,简直不是幸事而是灾难。而迎娶最受宠爱的公主,简直是灾难里的灾难,因为一般来说,备受宠爱的公主往往是最任性的一位。   想将军大婚那日,各位官员都憋笑恭贺他道:“恭喜将军还俗。”的时候,他多想把兴致勃勃前来围观咬点心吃的小皇帝揪到没人的角落暴打一顿。   公主喜欢指手画脚好像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已经不是一两天了,将军报以浅淡的笑容便告退出去,把内堂丢给公主一个人,自己去了左稔慎的房间。安排厢房这种事当然不会是将军亲自指点说去住哪间哪间,当他来到这间偏僻的、窄小的、布置简单的厢房的时候,惊讶的在门口顿了一顿。   大花举着根掉毛的鸡毛掸子这头掸掸灰,那头扫扫土,见了将军僵硬的样子,哼道:“看样子不是将军始乱终弃,为保荣华富贵欺负夫人。”   将军干笑两下,自知是他的公主使坏,吩咐下人给她们换一间厢房。大花一听换房间,扛起她那包至今都没打开过的箱子大的包袱,拖着左稔慎就要走。这时候,一个丫鬟来通报,说是晋陵国师有请将军过府一叙。这丫鬟说道“过府一叙”的时候,卡了一下,想了一想,其实是没记住是过哪一叙,情急之下依着惯例随便说了。   将军苦笑,只好吩咐丫鬟带了她们搬去新的房间,自己则回房更衣。丫鬟有了将军的指示,不敢慢待了这二人,乖乖的领着她们去了正常的厢房。这次的房间宽大、明亮、精细雅致,上一间和这里比起来,简直是柴房。   左稔慎先抱了茶壶,这一次里头茶叶飘香,她一路上因为大花嚷着省钱,都没怎么吃到茶叶,客栈里头的也都是些茶叶渣子,现在见了好茶叶馋的忍不住,把水往窗外头倒了,直接捡了茶叶出来吃,欢实的很。大花则把她的大包袱往角落里一丢,打开包袱往外掏东西。将军府的丫鬟见了,面面相觑,该撇嘴的撇嘴,能走人的走人。   将军回了房间,正见公主娇媚的倚在美人榻上,暗暗叹了口气,心说怎么自己去哪都能撞见她。他冲她笑笑,招呼丫头来更衣。公主坐起身来道:“不过是国师找你,有那么急吗?”   将军仍旧模棱两可的笑笑。   公主坐正,她的侍婢拿了枕头放在她身后方便她靠着。她又道:“你去和国师多见见也好,他正得恩宠,你和他交好,也有个扶持,免得你日后果真没了王弟的宠信没个依傍。”   将军心不在焉的催促丫鬟动作快些,一换好衣服,便再次冲公主温和的笑笑,丢下她马上走人。   公主抬手把枕头掷了出去,娇怒道:“自从那个乡下女子,他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同本公主讲了!只知道对那个狐媚子殷勤,到底他是本公主的驸马,还是那贱人的男人!”   “公主所言极是。”侍婢立刻出谋划策道,“那女子不知好歹竟然敢勾引公主的驸马,将驸马迷得五迷三道,简直不把公主放在眼里。公主若是忍让,岂不是让那女子日后更加嚣张。此刻驸马不在府内,她正没靠山,倒不如……”侍婢贴近公主耳侧,轻声耳语。   丫鬟随口瞎编,害的将军跑错了地方。他到了国师府,让门口的小厮一顿郁闷,明明他家的主子特地出门,这被约的人怎么还找上门来。将军同样郁闷的打探之后,得知晋陵道人早就出门往皇城根底下的酒馆去了,只得上了马车命人去那里。   待将军找对地方,来到楼上的雅间,晋陵道人等的已经颇不耐烦,讥讽道:“将军果然是将军,架子果真是够大,哪怕为师身为国师,还是要为师等你的大驾。”   将军笑笑不解释,坐下身来:“不知国师大人找在下何事?”   自古以来道士分两种:一修自身,二捉妖。修自身的自然是自顾自的想要延年益寿、修身成仙而去,而捉妖则可谓造福四方。所谓道士,只修身者有,只抓妖者也有,既修身又捉妖者更有。   将军是孤儿,被慈眉善目的师公捡回去交给晋陵道人,也就是他的这位师父教导。   此道观全是修身求延年的道士,大概是位置太好世道太太平,这些道士不懂得分辩妖怪,更没见过什么妖怪,对于降妖除魔一事,要么毫无兴趣,要么当做下三滥的骗钱手法不屑一顾,既不信妖邪,又期颐修身成仙。满道观,惟有不守规矩的晋陵道人信奉捉妖之术,自小背地里暗自研习。   分辨不出妖邪,他便费尽心思弄来照妖镜,法力不济,他便自创出折寿换取强大法力的法子。他所带的弟子,也都是寻着他的法子修行。也亏得晋陵道人能够在满是修身的道观里隐瞒住这么多年,可惜最后还是被知道实情后不愿早夭的将军给戳破了。   彼时晋陵道人日渐虚弱,已经渐近大限之日,正如将军回程时那样虚弱无力,却被逐出原来的道观,失去依傍之所,还要时时防着妖怪们找来报复,可谓焦头烂额,而将军也在这个时侯背反出晋陵道人门下。在之后,便没了晋陵道人的消息。   将军苦寻长寿之法未果,又被征收入伍,两人可谓再无瓜葛。但当将军遇到人参姑娘之后,晋陵道人再次出现,不知寻得什么法子竟然英姿勃发,容颜不老,犹如已经修成正果般高高在上的、嘲弄的俯视当初背叛自己,而今寿命将近又无可奈何的将军。   凭着将军对晋陵道人的了解,他感觉得到其实晋陵道人对人参姑娘没有多大兴趣,这也意味着,晋陵道人已经不需要什么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法子,这最有可能是因为他已经做到了。   而今晋陵道人在他需要人参的时候故意接近人参姑娘抢夺,在他回京之前夺得国师之位压在自己头上,怎么看怎么像是来报自己当初的告密之仇的。   晋陵道人端茶讥笑道:“近来将军府内妖气大胜啊,为师不过是关心徒弟罢了。”   将军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腰带,他分明顺手偷了晋陵道人的照妖镜,他应该分不出哪里有妖怪了,怎么会知道自己府上有妖怪?晋陵道人看清楚他的小动作,扔了茶杯冷笑道:“你个死孩子,果真是你偷了为师的照妖镜。唐唐将军居然偷当朝国师的法器,简直不像话。”   将军心里一沉。晋陵道人又道:“你以为偷了为师的照妖镜,为师便没法收妖了?”他拿出一个罗盘似的东西摆在桌上,“哼,你能偷,为师也能做,妖怪在哪,都瞒不过这只罗盘。不过,为师还是想要回来那面镜子,不知道徒弟你舍不舍的还?”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偷东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能否认自然要否认,将军温和的笑道,摆出一副“我无辜,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姿态。   “让为师想想看,若是朝中各位大臣得知将军养着一只成精的人参,而这只人参可以助人长生不老,甚至是飞升成仙,纵然小皇帝年幼不清楚这意味什么,恐怕文武百官也会逼着徒弟你进献人参去炖汤。私心重的可能会夜闯将军府来偷也不一定。”晋陵道人笑道,“徒弟啊徒弟,你可舍得你那逃婚的小人参被天下人追着煮汤喝?”   将军把贴身藏着的照妖镜掏出来扔在桌上。晋陵道人嘲弄的笑了两声,把镜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把玩:“好吧,既然你这么心疼那棵人参,为师成全你便是,为师会帮你瞒着,你是想娶还是想吃,为师都不会过问。对了,你若是想娶,恐怕你的公主娘子会大大的折腾一番吧。说到你的公主娘子,还是为师拉的红线,你可中意?”   说罢,晋陵道人收了罗盘,摇着照妖镜离开。剩下将军一个对着盖碗气的脸发绿。   将军府里,秋风徐徐,落叶缤纷,菊花盛开。   公主和她那个出谋划策的贴身侍婢耀武扬威的来到左稔慎的房间,破门而入。公主作势坐下来饮茶,嘴还没沾到茶碗边上便颐指气使的指使起大花道:“你们房里这都是什么破茶,难以下咽。那个叫花什么的丫头,去厨房要些好茶来。对啊,你去要,她们才不会给你,你就说是本公主要的。”   说着,故作骄傲的瞥了左稔慎一眼,暗示她们主仆在将军府地位何其低下,连奴仆都可以欺辱。可惜人参姑娘天生就没长那么多花花肠子,后天又是沉闷的师父养大的,一天能听见几句直截了当的话已经很不容易了,弯弯绕对现在的她来说是打死都不能理解的。于是乎,公主殿下的鄙视被正喜滋滋大嚼茶叶的左稔慎彻底的无视掉了。   主子犯傻,大花简直是犯懒。大花淡定的摆弄她千里迢迢背来的那一堆破烂道:“公主殿下想要喝好茶,自己房里不是有的是,回去不就得了。”   公主自打进这个门,竟然每一件事顺她心意的,不由得大为恼火:“本公主要指使你一个贱婢难道还指使不动吗?!本公主叫你做什么你就去做,哪来的那么多口舌!”   大花放下手里的东西,拍拍手上的灰,唉声叹气满腹牢骚的念叨着谁都听不清的话磨磨叽叽的出门去了。公主哪见过这样的奴婢,气的就要发脾气,贴身侍婢小心的安抚下公主,说着什么小不忍则前功尽弃。   一计恶毒   支走了大花,贴身侍婢将左稔慎手里的茶壶拿走,将不知道从哪拿来的另一个壶倒了杯水给她,劝诱道:“公主殿下并不知下人竟然如此瞧不起你们主仆二人,竟将这些入不得口的东西拿来给姑娘。姑娘且先喝这个,茶叶之事,公主殿下定然会为姑娘出气。”   左稔慎对公主这对主仆彻底的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喝的送上门,她自然不会不要,接过去一口一口慢悠悠的喝掉。然后,公主和侍婢脸上,都露出奇异的狞笑。左稔慎这才意识到这屋里可就剩她一个面对这个古里古怪的公主,不由得胆怯,小心翼翼的放下茶杯,紧张的往后缩缩:“你、你们别看我……”   “你不用跟本公主装可怜,本公主也不吃你那一套。”公主说着,示意侍婢一眼。侍婢忙去到门口招呼什么人进来。那男人长着张受看的脸,却一副痞子相。左稔慎一看他进来就呆了:好眼熟啊好眼熟,和兔子长的一个样。不对啊,哪有那么像的,就是兔子嘛,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侍婢对白涂示意一眼,白涂上去抓住左稔慎的胳膊反扣在她身后,邀功似的把她拎到公主面前。左稔慎挣扎着要说话,白涂忙用块布把她的嘴堵了,她只能“呜呜”的叫唤。公主发狠掐着左稔慎的脸,咬牙切齿道:“仗着一副好脸蛋就不知天高地厚,今个本公主就让你看看,招惹了本公主是什么下场。”   公主猛地扯开她的衣衫,冷笑一声,狠狠的把她推进白涂怀里:“胆敢勾引我的驸马,你找死!”   侍婢在这时候特意关上了房门。   白涂配合的解了左稔慎的腰带捆了她的手,丢到床上去。公主狞笑着坐下看好戏。左稔慎使劲的眨巴眼睛跟脑袋上的这个熟人求助,谁知白涂笑嘻嘻的摸摸她的头,栖身开始亲吻轻薄她。左稔慎哀怨的呜咽一声,郁闷的瞪他。   还没等白涂把她的衣裳扒下来,房门猛地被人踹开,大花冲了进来,抄过摆在花几上的瓷瓶一手一个照着公主和侍婢的脑袋上一气呵成的甩了出去。只听一声特揪心的闷响后,公主、侍婢和两个花瓶都摔在地上,伴随着清脆的声响,花瓶摔碎了。   大花还不算完,又抓起门边的门闩,冲着白涂作势要抡。白涂忙放开左稔慎举起手来,无辜的笑道:“别打,别打,自己人。”然后冲左稔慎挤挤眼,“快帮着说句话,你这打手下手可够狠的。”   左稔慎不忿的哼哼两声,白涂才想起来她嘴里还塞着布,赔笑帮她拉出来。左稔慎呸了两声,冲大花道:“打他,使劲打,谁跟你自己人,哼,把你打得满头包才好呢。”   左稔慎这么说,大花就这要打。白涂扯过左稔慎挡在前头,不满道:“你个小没良心,我特地来找你你还叫人打我,真是天理何在啊。”   大花凶悍的把门闩往地上一扔,伸手抓住白涂的衣襟,直把他拽出来,淡定的拔下头上的簪子,在他眼睛上方比划着,挑衅的注视着他。白涂近距离的看着她,眼神古怪了些,奇怪的皱皱眉,转而干巴巴的赔笑:“我错了,我不说了,我闭嘴行不。你——把那玩意拿走呗,怪吓人的。”   大花看向左稔慎,左稔慎却没理他俩肚子纠结被绑住的手怎么解不开。大花推开白涂,把簪子插回头上,帮她解开那腰带,又整好她的衣服把带子系回腰上。白涂靠在一边拍拍腿,笑道:“公主还喂了她点好东西。”   “什么东西?”大花道。   “你怎么在这儿?”左稔慎同时道,“早知道你会在,我还费心巴力的找什么将军。你带我去找师父。”   “你师父?我哪知道你师父在哪,不在家了?”白涂选择性忽视大花,意味深长的摸摸下巴,“我家雪莲也没回家,哎?该不会你师父拐着我的雪莲跑了吧?”   “师父才不稀罕雪莲呢。”左稔慎嘟着嘴道,扯他的衣角,“你带我找师父,我就不跟师父告状说你轻薄我。”   白涂僵了一下,眼神不自觉的往大花身上飘了一下,忌讳的把她往外推推:“呸,谁稀罕轻薄你个小树根。我是来找我的雪莲的,没工夫陪你玩什么找师父的游戏。去去去,转会惹麻烦的小娃娃。”   左稔慎仍旧缠着白涂要他帮她找师父。白涂只好摊手道:“我要是知道你师父在哪,我就直接找他去要我的雪莲了,还用千里迢迢的打探你的行程跟到这来,你饶了我吧,找我还不如找你——”   他话没完,大花突然狠呆呆的掐他一把:“我刚刚问你公主给夫人喂了什么,你把回答吞下肚了吗?”   “你总得让我把这个吵人的先打发了吧。”白涂恨不得扑上去咬她,“那个傻瓜公主,打算陷害小人参是个人尽可夫、到处勾搭男人的淫、荡、女子,特意下了点方便行事的药,俗称春、药。”   “就那么巧找上你?”大花怀疑道。   “可不这么巧。那道士将军在家我哪敢靠近,赶巧他今天出门,我想着趁他不在进来摸鱼,谁知道让那个公主的侍女给摸到了。”白涂无辜道,“我想着这光天化日随便调戏良家妇女的好差事不是随便哪都有的——哎,要知道调戏的是这只,我打死都不来。”   大花事实上并不在意白涂解释什么,一面想着春、药两个字,一面盯着左稔慎瞧。左稔慎本来没什么,但被她看得浑身难受,忍不住不安的扭动起来。大花二话不说扯了左稔慎就走,快步来到园中的池塘,一脚把她踹下了水。   “哎呦,看着都疼,可怜的哟。”跟过来看热闹的白涂故意道,瞥见大花刀子一般的眼神,忙转口道,“不错,这法子不错,就是——冷了点吧?”   可怜巴巴的左稔慎从水里露了头出来,脑袋上顶着一片枯萎的大荷叶,瑟瑟发抖的往水边扑腾。大花哪了根竹竿往她身边戳,赶着她不让她上岸。命苦的左稔慎只好在冷冰冰的水里泡着,秋风刮过,那个冷啊。   白涂嘴欠,见此哈哈笑道:“她是没事了,那公主还在地上躺着呢,醒过来还不扒了你们俩的皮?”   大花闻言一面淡定的往水里戳竹竿,一面含笑望着白涂。白涂笑容僵了僵,随即又笑起来,谄媚道:“我有个好主意,特好的主意,你保证喜欢。那个什么,我轻薄小人参的事儿,咱就当没看见行不?”   “看你做得如何了。”大花转开目光,淡定的继续赶着左稔慎不让她上岸。   左稔慎在水里泡了大半天,冻得嘴唇都白了,后来干脆抱着大花的竹竿不放手,哀求她把自己拉上去,大花把竹竿往远处推推,没理她。左稔慎伤心的拿竹竿磨牙,委屈的拍着水,默默的想念起师父来。虽然师父会打人骂人,但不会在大冷天的把人往水里扔。哼,大花没人性,比师父还没人性.。她决定,现在开始讨厌大花。   白涂乐颠颠的回来,毫不掩饰的笑得像个奸计得逞的狡诈小人,得意的对大花炫耀道:“我给公主找了个健壮的男人,把那一壶春/药都给他俩灌下去了,干柴烈火共处一室,那个臭道士这回可要当王八了。哈哈哈,我厉害吧,我这手够毒吧?”   大花白他一眼,摆摆手示意他别在这碍事。白涂出力不讨好,悻悻的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同望着水里泡着的左稔慎,故意道:“大冷天的把人往水里扔,没人性。”   大花动动竹竿,把偷偷往这边飘的左稔慎捅回去,还是不接茬。白涂急了:“嘿,我的雪莲呢?”   “不知道。”大花淡定道。   白涂撇嘴,拍拍屁股爬起来:“早说呀,我走了。”   大花没理会,水里头的左稔慎着急起来,玩命的往岸上游,嚷着要白涂带她找师父去,不让他走。白涂半路回头意味深长的笑笑,番强就走了。左稔慎湿漉漉的爬上岸,岸边只剩淡定的丢开竹竿的大花,不由得又急又恨,把火气发在她身上。   “都是你不让我上岸。他要走你怎么不拦着他,我还要他帮我找师父呢。”她道。大花没回答。左稔慎被小风吹的直发抖,眼前杵着个温暖的大花,想着就是她把自己丢下去的,湿漉漉的抱她当暖炉取暖也不亏她,张手便抱上去。大花一抖,抬手把她推回水里。   左稔慎委屈的坐在水里,气闷的耍赖起来:“你干嘛推我。”   “你抱我做什么。”大花哼道。中着春/药还扑上来抱我,不推你推谁。   “我冷。”左稔慎无辜道,“你暖和,抱抱也不行吗。”   大花拍拍衣服上的水,伸出一只手去拉她上来。左稔慎记仇的嘟着嘴,狠狠的给她一个熊抱,用自己湿漉漉的衣服使劲的往她身上蹭水。   回到房间,屋里早已有了热腾腾烧好的洗澡水,左稔慎欢快的三步并两步,衣服都没脱便跳进浴桶里。大花兀自去换掉被她浸湿的外衣。待她换好衣服,左稔慎也在水里头脱得光溜溜,湿漉漉的衣服挂在浴桶上摆了一排。大花嫌弃的用两根手指把衣服一件件夹起来,一件件的丢回浴桶里,淡定道:“一起洗了省事还省水了。”   左稔慎冻得连脑袋都浸了半个在水里不愿意露出来,像只鱼一样吐着泡泡以示不满。大花大概是无聊,趴在浴桶边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泡泡。   等到左稔慎泡暖和了,舒畅的从水里出来,大花给她裹了衣服,她还是觉得冷,爬上床又裹了被子,严实实的坐在床上,没一会儿又开始嚷冷。   “你也会怕冷?”大花把衣服从浴桶底下捞出来道。左稔慎哈着手,哼哼着冷就是冷。大花把湿衣服挂在浴桶上,坐在床边拉过她的手在自己手里捂着。左稔慎得寸进尺的伸伸腿:“我脚也冷。”   大花凶神恶煞的瞪她一眼,左稔慎只好把脚收回被子里头,嘟囔道:“冷就是冷嘛,凶什么。”   将军回来,回房更衣。他一路上祈祷千万不要让他撞见公主,免得多生是非,可惜天不从人愿,他一回房便看到……两个赤条条的人在他的床上滚啊滚,其中一个便是他的公主娘子。   将军哀怨的扶额,在房中找公主的那个贴身侍婢。无论何时,这个侍婢是一直在公主身边的,就算偷情,那侍婢也该是在外头把风才是。他悄声转了一圈,连个侍婢的影子都没看见,满心疑惑,突然冒出个不怎么切实际的想法来。当他看到被丢在地上的没有水的茶壶的时候,他的想法突然显得实际起来。   再说晋陵道人那头。自他从将军手里拿回了照妖镜,便不由自主的对那棵小人参对他那徒弟的重要程度重新估量。而重新估量后的结果是——这棵人参对他虽然没什么大用处,但对他的徒弟来说——非常重要。   晋陵道人叫过他的两名弟子,吩咐他们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机会,便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左稔慎从将军府拐出来,他要活的。   此时的将军来到左稔慎的房间,皱着眉头对裹着被子正让大花暖手的左稔慎道:“你给公主下套了吗?”   一女发飙   “你给公主下套了吗?”将军皱眉道。   “才没有,是她欺负我的。”左稔慎不忿的裹紧被子道。   “我怎么看着最后倒霉的是她呢。”将军笑道。   我才更倒霉呢。左稔慎默默的瞥了大花一眼,又怕大花一个不爽又把自己扔水里去,没敢直说,拐弯抹角的揪着被角道:“谁知道呢,也许某人倒霉的时候你没看到呢。”   大花此时起身告退,美其名曰道是给他俩单独留点打情骂俏的好机会。将军疑狐的目送她出去,转回脸来对左稔慎道:“之前你说的那件事,我不会帮你,无论如何绝对不会帮你。”   “为什么?”左稔慎又惊讶又不甘心。白涂跑了,他再不管,她要怎么把师父找回来啊。将军可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她绝对绝对不会放手的。   “我救过你的命,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一定要帮我。”她道。   “你也逃过我的婚。”将军笑道,“我很小气,我会记仇,就算你救过我的命我不会帮你,更何况那时候是你自己跑到我房里让我吃了你,说起来,没有吃掉你的我才是恩人吧。”   左稔慎还真的信了他的那套说辞,纠结的搅着被角,可怜巴巴道:“逃婚的事……对不起嘛,可你之前也没问过我要不要嫁给你呀——唔,我不说了。你要是帮我,我会报答你的,真的。”   左稔慎信誓旦旦的拍着小胸脯:“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你就帮我吧。”   “你想怎么报答我?”将军脸皮上在笑,眼睛却没有弯起来,“以身相许?你可是逃过一次的,你觉得我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以身相许我才不干呢。”左稔慎嘟囔一声,仰头大声道,“你说怎么样我就怎么样,你帮了我我就都听你的。”   “真的都听我的?”将军弯起眼来。左稔慎一听有门,忙不迭的点头。将军笑道,“好,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可不要反悔——”   “我绝对不反悔。”左稔慎欢快的抢白道。   “——待我帮你找到你的师父,你便要让我吃掉你。”将军没理她,兀自道,“如此,你仍旧不反悔?”   没心眼什么,有时候也是一种罪过啊。   左稔慎呆了一呆,随即务必认真的点头。将军笑了,春风荡漾。他道:“那你还找他做什么,直接让我吃掉不就完了。”   左稔慎哼了一声,对于要吃自己的家伙自然而然的满腹敌意,撇头道:“你懂什么,一个小破道士。”   “你又懂什么,小笨妖怪。”将军拔腿而去。   大花无事可做在院子里兜兜转转,却见那白涂又回来了,扒着墙头惬意的晒太阳,见了大花一个劲的招手摆脑袋。大花没理会,仍旧独自兜兜转转。白涂无语,抓了墙头的瓦片砸她,大花横他一眼:“找死呢。”   白涂把手里的瓦片摆摆好,陪笑道:“我家雪莲呢?”   “不知道。”大花道。   “喂,你一身的毒鸟味儿怎么会不知道,告诉我一声。”白涂见乞求没用,转威胁道,“你不告诉我我就跟小人参说你什么来历。”   “我不是那只死鸟,”大花对他道,“我不知道你的雪莲在哪里。”   “你是说我家的雪莲真的是跟臭鸟私奔了!”白涂一跃而起,扑通从墙头掉了下去。可以听见,他嚷着什么邪恶、哦呀呀之类的词,狂奔而去。   好巧不巧,此时哭的带雨梨花的公主率众前来找左稔慎的不痛快,正撞上白涂和大花“打情骂俏”,公主恍然大悟:哦,敢情你们三个是一伙儿的,故意下套给我没脸。她柔弱的怒指大花,险些一口气没吊上来。   因为将军回房,连带外头的侍婢也听闻到房里那个乱七八糟的声音,她们见将军黑着脸出来,自问胆子去管上一管,又觉得这么光天化日的当着自家老爷的面还偷这没人把风的腥那么的不对劲,便千方百计找到了被捆了扔柴房的贴身侍婢回来,这才把折腾床铺的公主从那精壮的男人身上拽起来。   那公主清醒过来,这通臊的要死,又听闻被将军撞个正着,又是寻死腻活。后来才缓过味儿来,把一切罪责丢到左稔慎脑袋上前来算账,刚刚好这个私会让她抓到了证据。   此时又恰逢将军从左稔慎房里出来,公主一见,更是怒火中烧,再顾不得什么礼仪尊贵,挥舞着染得鲜红的长指甲冲进左稔慎房里,对着她就要又抓又挠。左稔慎抬手把被子盖在她脑袋上,吓得鞋都没穿撒腿从她张牙舞爪的手臂底下钻了出去,笔直的投入大花怀里,瑟瑟发抖的躲在她身后。   公主满头的发簪步摇挂在被面上,害得她半天没法子将被子从头上拿下来,她的贴身侍婢前去帮忙,也是闹得人仰马翻却毫无办法。公主一怒不顾颜面发狠扯下被子,头上的饰物被拉掉了七七八八,剩下的则凌乱的半挂在她的脑袋上摇摇欲坠,满头的青丝也乱七八糟,凌乱的缠绕在华丽的发簪之上,或垂下粗粗的几绺在她的脑后、耳侧或者眼前随风飘荡。   在公主看来,先一步出去的将军和左稔慎站的太过亲近,她心中妒意肆虐,怒火中烧的冲她冲过去,却被将军半路拦下。他抱住公主柔声道:“小心失了身份。”   与此同时左稔慎往大花身后藏了起来,大花不动声色的挪动一下用身子挡住她。公主倒在将军怀里,抽动着哭了起来,抓着他的衣襟不放,委屈的痛哭失声。   左稔慎是不知道白涂做了什么的,见她哭,想想自己被大花大冷天的给扔水里,求个人找师父还要被人吃掉,觉得自己更委屈更该哭,不由得鼻子酸酸的,又想起来原来还跟大花记着仇呢,小心眼的从她身边挪开一点。   大花敏感的察觉到她的动作,不明所以的回过头,左稔慎鼓着腮冲她傲气的一哼哼,惹来大花的嗤之以鼻。   将军苦劝公主无果,公主始终宁愿这么大庭广众的痛哭流涕也不愿意回房去,非要就地严惩左稔慎主仆不可,听口气,大概是想把她俩直接就地问斩方才能解心头之恨。将军安抚过着公主,勉强让她止住哭泣,最后只得明确表示不会放过左稔慎几个,公主才勉强答应回房梳洗整理。   公主一身妆容已是乱七八糟,却非要拉着将军陪伴,他不去她也不回去。将军无奈,叹了口气,瞥了左稔慎一下,好像一切都是她的过错。   左稔慎一心着急找师父,恨不得拽着将军立马就走了去找,此时的将军在她雀跃不已的心底俨然已经是个抢手货,对于冲上来抢自己心仪之物的人,她不由得醋生生的哼哼道:“欺负人还装可怜,真讨厌。”   公主难得不哭了,四周很安静。这么安静的场景,她这句话显得太响亮了,估计这她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响亮。于是乎,此言一出,公主暴怒了。公主瞬间娇娘变泼妇,文邹邹的骂人话硬生生的脱口而出砸过去,同时挥舞着长指甲就要去挠她,顺便叫嚷着“刮花你这狐媚子的脸看你怎么勾引男人”或是叫人把她直接拖出去打死之类。   左稔慎后悔不迭,直躲在大花身后不敢吭气。将军想抓公主没抓住,眼生生看着如狼似虎的公主扑了过去。   大花挡在左稔慎前面眼睛都没眨一下,对着扑面而来的公主干净利落的一拳打在她肚子上。公主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软倒在地。将军抬手示意下人把公主抬走,然后慢悠悠道:“人参姑娘,若是我现在反悔说不愿意帮你去找你的师父,你是什么感觉。”   “咬死你。”左稔慎凶巴巴道。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当你在我面前毫不留恋的和你的师父离开,我到底是什么感觉。”将军苦笑道,跟着被抬走的公主一同离开。   秋风扫落叶,院子里的树上,寥寥无几的几片叶子颤颤巍巍的随风摇摆,看着将军的那个笑容的感觉就像是看着这些可怜巴巴已经只剩枝干的树。大花迎风道:“他很喜欢你啊。”   “才不可能呢,他是想吃我来的。”左稔慎摆手道,“而且我喜欢的是师父——他才不会喜欢我呢。”   “你的那个师父,到底哪里好?”大花被风吹得冷了,缩缩脖子,哼道。   左稔慎被问得半晌无话,盯着脚尖拿将军和师父比了半天,随即抛到一边乐观无比的奔进房间道:“喜欢师父就是喜欢师父,管他哪里好呢。”   “这丫头傻了吧。”大花迎风凌乱的默念。   月黑风高夜,不打灯笼看不见近在咫尺的那根根分明的五根手指头的黑,公主娇生惯养、金枝玉叶,想来就是从没挨过打,至今没醒。这厢便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大花两手端着左稔慎洗脚要用的热水,嘴里叼着烛台,艰难的往回走。房门大开,亮堂堂的屋子里的光亮撒了出来,暖洋洋的照在台阶上、小路上,她觉得自己出门的时候顺手应该是关了,细想想又不确定,疑狐的走进房间放下铜盆,把嘴里的烛台□,往床上看了眼。   刚刚还坐在床上早早脱掉鞋袜,晃着光溜溜的小腿脚丫的左稔慎已经不见踪影。   一物相换   左稔慎被套在麻袋里送去给了晋陵道人。一身道袍的晋陵道人很优雅有且气度非凡的端坐在圈椅上,仙风道骨般居高临下的俯视地上半装在麻袋里的人参姑娘。   左稔慎被捆了手脚,嘴也被堵住,可怜兮兮的只能眨巴眼睛。她认出脑袋正对着的这有着一双漂亮的凤眼的人是道士将军的师父,用十八分纯良无辜的目光使劲的望着他,巴望他把自己解开。   果然不辜负她的期望,晋陵道人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嘲笑,蹲下来帮她把手上的绳子解开。左稔慎手上活动自由,先拿掉了口里的布,又从麻袋里挣脱出来,解开脚腕上的绳子。晋陵道人见她一双脚光着,裤子挽在小腿之上,外衣也已经脱掉,便知道是抢她来的时候她在做什么了。   他挖苦的笑道:“怎么,在我徒弟府上过的很是艰辛吗?连套鞋袜他都不给你穿了。”   左稔慎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把裤子放了下来。   晋陵道人讥笑一声,起身道:“你放心,不会因为你露的多我就会吃你。我和姜筠不一样,没有乱吃东西的癖好。”他说罢走向门口准备离开。   左稔慎长这么大还真就没见过不稀罕吃她的人,不由得道:“你不吃我抓我干什么?”   “你很喜欢被人抓来准备成为盘中一道菜的感觉?”晋陵道人回身道,“在人的观念里,可是有很多是比吃更有趣的。”   他摆摆手,跨过门槛出去,顺手带上门,在外头又道:“你只要保证住在这个房间里足不出户,你若踏出房门一步,我可有十几个弟子盼着延年益寿在外头,虎视眈眈的等着瓜分了你。”   左稔慎本来还想从窗户什么的逃掉,闻言乖乖的从那个诱人的位置上走开。她坐到香喷喷又柔软的大床上,扯过被子裹住一路上冻得冰凉的双脚,环视了一圈。这间倒是比她在将军府住的那间感觉上女儿气的多,柔和的,粉嫩的,香喷喷的。里间和外间隔了个花团锦簇的屏风,外间还有一张坚实的榻。左稔慎摸摸她的大床,心道:摆张榻做什么,难道还有好好的床不睡要睡榻的人吗。   她的目光定在窗棂之上,那个黄不拉几的纸是什么?她定睛看了半晌,终于看清那是一道符,不由得撇嘴:说那么多吓唬人的话,还不是一劳永逸的在门上、窗上贴了符咒嘛。   不多时,一个穿着白色粉边裙、透着一股机敏的女子捧了两套新的衣服并两套鞋袜送来,放在桌上便出去了。左稔慎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上跑过去拿了那鞋袜瞧,扛不住诱惑拿了鞋子套在脚上。   就在她丢人的坐在床上晃荡着自己的脚欣赏新鞋的时候,那个女子又回来了,同时端了盆还在冒热气的水放在她脚下。左稔慎悻悻的脱了鞋,把脚踩进水里。女子顺势站到一边,看着她自己泡。   左稔慎不由得怀念起在左家的时候下人伺候着洗脚的日子,哀怨的心想:看起来明明是越来越有钱的人家,怎么下人还比上左家的贴心呢,外强中干。想着,瞥向那个伫立的女子。女子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在她看过去的同时道:“我是晋陵道人的弟子,不是丫鬟,我是负责看住你,并不是伺候你的。”   左稔慎嘟着嘴继续泡脚:可怜的将军师父,居然连个下人都请不起,还得指使徒弟充数。   待左稔慎梳洗过了,钻进被子里,那个女子也脱了外衫躺在外间的榻上。左稔慎透过屏风隐隐看见,恍然大悟原来床和榻不是给一个人准备的。   左稔慎那边一切安好。将军这边却炸了锅。   大花不见了左稔慎,首当其冲去找将军兴师问罪,大花来的匆忙,走路带风,也没看清楚脚下,带翻了屋里的凳子。凳子一摔,夜深人静显得声音特响亮,居然惊醒了床上的公主。公主一睁眼便看见大花和将军一起,登时又是一股邪火涌上心头,一摸头上,簪子什么都被侍婢帮她整理仪容的时候拔掉了,再摸手上,镯子什么也被摘掉了,干脆抽出脑袋下的枕头甩了出去,也不知道是要砸将军还是大花,总之是没达目的便坠落在地了。   将军已经听到了关键,看了初初醒来的公主一眼,居然拉着大花出去商议了。公主恨得咬牙切齿的跳下床,乱扔乱砸起来,嚷着要千刀万剐了左稔慎和大花泄私愤。下人们规劝无效,被公主只着素袜的跑出房门揪着将军寻死腻活,顺便一个劲的叫嚷让人把大花拖出去杖毙。   大花被她聒噪的心烦,干干脆脆的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扳过来,照着她的肚子又是一拳,再次把她打昏过去。将军颇无语的扶住没了意识的公主。大花淡定道:“公主没有身孕吧?”   拜托你打之前就问好吧。将军哀怨起来。   收拾好了公主,大花不停的在院子里转圈,将军在屋子里坐着,几次叫她进来坐她都托词屋子太小憋屈。将军猜测她是没了左稔慎心烦气躁,不过转念又想到她只是一个自告奋勇的丫鬟,为何会对一个对她来说甚至来历不明的主子这么忠诚。   可惜他没法深入去想,因为大花每隔几个数的功夫便要催促他去营救可怜的左稔慎一次。将军心有余而力不足,天下之大,谁知道是谁劫持了她,说不定还可能是她大晚上无聊去院子闲逛,因为太黑而走丢了也不一定。他已经命全府灯火通明满府先找一边,只有确定她真的是没了才能出去招摇过市。   他在被大花骚扰的空当想来想去,觉得若是有人绑走了人参姑娘,那大概只能是晋陵道人了。   将军府上正搜的人仰马翻,又有人不怕裹乱这么晚还来传信。下人通报了将军,将军本不欲见,通报又言那人是国师府来的,说是有重要的口信要给将军,将军只得换了衣服出来。   那人一身道袍,俨然是晋陵道人手下的小道士,等在堂上多时,见了将军,一句客套都没有直奔主题,告知将军左稔慎左姑娘在国师府上,请将军明日过国师府一叙。   “过府一叙,收尸吗?”大花躲在堂后偷听,那人走后从后头走出来道。   将军咳了一声:“总之,今晚可以先不用忙活了。”   大花扯住往内院走去的将军的袖子,目露凶光:“你这是想去睡?”   “我的师父我了解,他说明日便是明日,早一刻都不会让我知道左姑娘到底如何。”将军笑道,施施然抽回袖子。   “若是那国师今晚就把她洗洗下酒了呢?”大花拽住将军的腰带。   将军深知晋陵道人对人参姑娘的兴趣很大一部分是源自于他想要。而晋陵道人本身,将军没有感觉到任何对她的觊觎之心。对于这样的大补之物可以毫无兴趣,只能说是并不需要了。而以晋陵道人的角度来看,这个不再需要很可能意味着他已经成仙,或者是成魔。   “他对左姑娘的兴趣一开始就不在这里,他不过是因为——”将军猛地顿住,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夫人是将军的夫人,贞洁很重要,难道将军想和国师共娶一妻?”大花淡定道,“将军说的兴趣,是什么兴趣?”   将军疑惑的闭上嘴,不再多发一言。大花也没再阻拦将军回去内院。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晋陵道人让人给左稔慎送来了她最中意的茶叶一大罐,在她欢快的享用的同时,完全想不到就在这府内一隅,一个风景俏丽的亭子里,晋陵道人和将军在争斗些什么。   晋陵道人和将军相对而坐多时,还是晋陵道人慢腾腾的拿起茶壶为将军倒上一杯来打破僵局。   “徒弟不孝顺,还要为师反过来斟茶,可小心老天看不过眼送你个天打雷劈。”晋陵道人嘲弄道。   “人参姑娘呢。”将军没有理会晋陵道人倒的那杯茶。   “或许在那条街角的角落里腐烂发臭,或是在护城河里喂鱼,哎,这么久以前的事,为师年纪大了,记不住了。”晋陵道人慢悠悠的放下茶壶笑道。   “别和我绕圈子,你又想拿人参姑娘和我交换什么。”将军横眉冷对道。   “想不到我们驰骋沙场、杀人如麻的将军大人还是个痴情种子。”晋陵道人嘲笑道,“为师真是养了个货真价实的好徒弟。”   将军见他只是绕圈子,便不再接茬,等他憋不住自己说出来。晋陵道人又胡扯了一阵,见将军总是不予理睬,果然没了兴致:“那么,我痴情的好徒弟,你可是痴情到什么都肯为了一只妖精做?”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将军终于开口道。   “哎,真是个没有情、趣的小子。”晋陵道人哼道,“其实为师想要的,向来再简单不过。痴情徒儿啊,只是你可舍得为了那棵人参放弃你苦心经营的荣华富贵、高权厚禄?”   将军顿了顿,道:“就这样?”   晋陵道人面色一凛,又道:“我还要你宣告天下抛弃公主与人参私奔收场。”   高权厚禄,那是巧合;荣华富贵,那无所谓。只是抛弃公主……会被小皇帝满世界追杀的吧。将军犹豫的思量:作为人,在这和平盛世之下凭借一己之力位极人臣,他已经做到,可谓此生无憾。而抛开着一切俗世,作为修道之人,拥有这棵人参可谓距离飞升成仙一步之遥,只消吃了她,那作为修仙之人也可谓无憾了。   凡生而为人,只消占的其中一项便已于愿足矣。尽管他不会虚假的托词——本人何德何能占此两项。所谓愿望,要么只是憧憬,要么真的果真去做,既然是做,自然是达成最好,在最后近在咫尺时方才推开的是傻瓜。只是,真的值得需要为此得罪皇帝,招惹杀身之祸?   将军终究觉得,这个时侯瞻前顾后到底没什么大用,犹豫只会让晋陵道人嘲笑。他长身而起,拂袖离去:“将人参姑娘送回我的府上。”   风流洒脱,坚定自信。没有回头,没有犹豫,没有惋惜,没有不甘,甚至声音也没有颤抖。   “为师还真是养出个痴情种子来。”晋陵道人望着将军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道。说实话,他还真是很意外,他本以为将军会做出姿态丑陋的挣扎,说实话,将军这样的洒脱,还真让他是大大的意外了一把。   一将私奔   晋陵道人遵守约定这一点着实无可挑剔。将军前脚回府,左稔慎后脚就给他送过去了。一晚不见,左稔慎不光换了鞋,还换了晋陵道人给的一身新衣服,上好的料子明晃晃的穿在她身上,像是声讨之前将军不给她好料子做衣服一般。   大花自打将军出门就在大门口转着圈没耐心的等待,待看见将军一个人回来,几乎冲上去掐断他的脖子。将军忌惮她那彪悍的风格,无奈的苦笑劝说她矜持,左姑娘一会儿就回来了。可以说晋陵道人的守约利索还救了他一命。   左稔慎那里晋陵道人一点风都没透,只是像个怪大叔一样,好吃好喝的拐骗了又给完好无损的放回来。左稔慎得瑟着她漂亮的新衣服、新鞋子,抱着一大罐子晋陵道人送的茶叶快乐的回了将军府。   刚刚回府,将军便悄悄要她收拾行装准备上路。左稔慎被茶叶哄得都傻了,笨笨的问他去哪。将军无奈的苦笑:“还能去哪,不是你求我帮你找师父?”   左稔慎这才缓过味来,欢天喜地的收拾行李,掏来掏去除了两身衣服是她的以外,全都是大花的,便随便找了块布抱了衣服和茶叶罐子,背在肩上就催促将军打算走了。   左稔慎的房间也是大花的房间,她听见要走,便也要一起。将军盘算着八成他一出门晋陵道人就会放风出去他抛弃公主和一个乡野女子私奔,到时候大概就是亡命天涯的架势了,便不打算带上大花。   大花不悦的收拾她的大包袱,说夫人把她从曲下镇骗来的,将军最起码得负起责任把她送回去。这要求合情合理,左稔慎又在一边帮腔什么是得帮她送回去,那个公主看见大花牙根都是痒痒的,要是留下她大概会被公主生吞活剥了。   将军没好说公主对大花的记恨完全是因为对她爱屋及乌了而已。不过两下一准备,只能是带上大花。而由于要带上大花,这场原本漫无目的的寻师逃亡之路便有了第一个目的地。   将军换了一身哪怕走在乡间小路上也不会扎眼的粗布衣服,逼着左稔慎把她那身从晋陵道人那里得来的漂亮衣服换了下来,又换回她被公主蔑视的衣服。将军趁她换衣服的同时,应约定留了一封书信给公主来解释他将要出现的无故失踪。   之后三个人偷偷摸摸的从角门出了将军府,未免日后被追赶阻拦,没有动用将军府的马车,而是在城里另买了一辆马车,又买了一大包干粮,出城而去。   晋陵道人一早命弟子监视将军府,待他们出了角门,弟子便传信给晋陵道人,由于晋陵道人不好表现的早有预谋,无法先发制人的做些什么,只有巴望公主早一刻发觉将军私奔,好早早让他身败名裂。   很可惜,将军提心吊胆的赶着马车都出了城,公主也没留意到将军不见了,更没注意到那封压在她妆匣之下的决绝书。   一天颠簸下来,来到一方小镇,不再是将军的姜筠特地在路过张贴逃犯的木板上细看了两眼,见没有自己的大名,便带着两个姑娘去住店。老板娘见他一个男人带两个姑娘出门,看他的目光热烈而迫切,待他要了两间房之后,老板娘又不甘心的特地亲自送他们去客房,想看看他和那个姑娘有一腿,可惜的是她看到两个姑娘进了一间。   在两个姑娘进房门的那一刻起,老板娘将关心这个眉清目秀的儒雅男子的奸、情的热情瞬间转为浓烈的勾引之心,不但亲自送他进房间,还意味深长的帮他整理床铺,嘘寒问暖,送酒送菜。   姜筠只是守礼的微笑,然后不动声色的把她推出门去。于是乎,见惯了吃人豆腐的那群粗人的老板娘对这个温柔正经的正人君子更是倾慕。   姑娘的房间里,左稔慎和大花挤在一张床上。左稔慎颠簸了一整天,浑身散了架似的累得要命,一躺在床上便疲惫的上眼皮下眼皮打架。大花倒是没什么睡意,用手肘捅捅她问道:“将军不是不肯帮夫人的吗,夫人到底做了什么让将军改口的?”   左稔慎睡意朦胧的打哈哈:“没什么呀没什么,是他慈悲为怀菩萨心肠。”   大花会信她这鬼话才怪,仍旧捅她问道:“夫人出卖色相了吗?”   左稔慎翻了个身,哼哼唧唧的念叨大花讨厌,大冷天把人扔水里不说,大半夜的还不让人睡觉。大花再没动弹,也不再说话。左稔慎被她捅了两下,基本可以说惊醒了,闭着眼睛消停半晌竟然睡不着了,便翻回身来伸出一根手指头捅大花的肋骨。大花吃痛哼哼一声,推她一把:“干什么。”   “睡不着了。”左稔慎委屈道。   大花侧身对着她,两人面对面躺着,黑乎乎的房间里,两对黑漆漆的眸子相对。大花突然道:“你还矢志不渝的期望你的师父?”   左稔慎欢快的点头,大花哼哼一声傻瓜,翻过身去不理她。   第二日一大早姜筠便来敲两个姑娘的门,把昏昏欲睡的两人扯出来,草草的用几个馒头、一盆粥,外加几个小菜打发了两人,拎走上路。那老板娘这通伤心,在他们吃饭的时候,一脸丧夫之痛的一直在他们的桌子边上转悠,待他们走了,眼圈红红的挥着小手帕目送马车走远不见为止。   “真招女人稀罕。”大花无聊之余从车厢里出来坐在赶车的姜筠身边挤兑他道。或许是车轮声太大,姜筠没听见,也可能是听见了装没听见,总之姜筠没接话。   途径下一个小镇的时候,姜筠又往告示板上瞥了几眼,华丽丽的看见自己的大画像贴在上头,悬赏也够高,两千两要活的。姜筠做若无其事状淡定的路过。出了京城,只要不经过养了一群游手好闲、供过于求的衙役的大城镇,那些个满打满算不会多过十个衙役的小镇子上绝对不会多重视逃犯,甚至连关卡都不会设,也没那个人力去设,而且小镇子的县官老爷都会想:开玩笑,凭什么杀千刀的逃犯会往我这跑,我这里又没有金山银山。   姜筠决定从今日开始,不管绕远路还是怎么样,一定都要走小镇,并且他要开始蓄胡子了。所谓男人,胡子拉碴的时候和干干净净的时候可以判若两人。   自此之后,左稔慎和大花发觉,一是她们住的客栈越来越差,有时候甚至要住在当地的好心人家里,二来就是,姜筠难看了,满脸的胡子看起来像是个老头。   就在左稔慎抱怨他这难看了的样貌的时候,姜筠向住的那户农户人家的老媳妇换了两件难看的衣服给了大花,并且要她学那老媳妇的装扮。大花乖乖做了,梳着难看的发髻,穿着难看的衣服,一张脸耷拉着,姜筠看来看去仍旧不满意,去地里找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又往她脸上涂了涂,立刻活生生一风韵犹存的老妇人便出现了。   大花照照镜子,嫌弃的丢开手。姜筠笑盈盈的拉过大花在身边,又看看一脸慕名奇妙的左稔慎,笑道:“多么幸福的一家人。爹娘和女儿。”   “貌合神离的老夫老妻和盘算随时扔了爹妈私奔的女儿。”大花插嘴道,“真幸福。”   姜筠郁闷的摸摸胡子。   如此三人又开始赶路,每当人问起便说是一家子遭了难投奔亲戚,但大多都是客栈的掌柜或是借住的村子里的人问问,距离京城越远,官差衙役对于朝廷钦犯的态度越不以为然,不出一百里已经无人问津。这假扮的一家三口也从来没被截下来过。   由于将军抓了大花扮媳妇,左稔慎便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大花真是眼瞎的,将军哪里是喜欢自己的,分明是喜欢她的嘛。说起来自己逃过将军的婚,将军似乎对这件事蛮恼火的,她想着就当赎罪也好,于是乎,想当红娘的心雀跃起来。   一到住店的时候,左稔慎便会笑嘻嘻的推大花去和姜筠住,装可爱装无辜道:“爹和娘住一间好了,我一个人也不害怕。”   每逢此时,姜筠会装没听见的付钱,大花会拎着她的耳朵问客房在哪一间。房间里的左稔慎很无辜的指责大花干嘛不好好把握机会呢,难得将军那么喜欢她抓她扮媳妇。   “要不是你天生一张只能扮作女儿的嫩相,他会折腾我?”大花鄙视道。   左稔慎一甩头装没听见。   三人打打闹闹的行过大半的路程,在本应通向一个小村子的山路上,山上前几日泥石流把路给堵了,他们不得不掉头绕路,来到当时十分繁华的锦城。   晋城繁华热闹,人也就多,人多了官差自然而言的也就多了。恰逢当地的官老爷正得意的标榜他治理的锦城是除却京城的繁华第一城,对于京城下达的命令谄媚的完美的执行。于是乎,锦城守森严的应上头的通缉,玩命的设关卡抓那犯下万恶罪过的在逃将军。   看到城门下满当当的守卫挨个查路人的时候,姜筠满心懊恼怎么就挑了这么一条路改道,无奈此时掉头比冲过去还扎眼,他只能下了马车牵着马吊着心排着队等进城。   守卫被官老爷抽打,每个人都查的很严,对于男人,头发胡子什么都要上手拉一拉看是不是真的长在脑袋上的,进城的队伍也就移动的异常缓慢,后头的人都是怨声载道。大概等了半个时辰,终于轮到姜筠,他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户一样对守卫点头哈腰。   守卫至少查了几百人,早就烦了,不耐烦道:“哪来的,上哪去,马车里拉的什么?”   “小人是南边的,家里遭了难,只能带着老婆孩子北上去投奔亲戚。”姜筠忙道,“我这马车上拉的就是我的老婆和孩子。”   守卫其实不在乎这些来往过客去什么地方,没听上两个字便拿着手里将军的画像和他比对,看看画里清秀的将军和面前这个胡子拉碴脏兮兮的家伙,哪有一点相似的,便放下画像掀开车帘。马车里大花揽着左稔慎,装作无辜路人的亲眷。   守卫的眼睛在马车里扫了一圈,定在左稔慎脸上。南来北往的路人不少,但女人却不多,而漂亮的有肯出门,又能随便被检抄的女人就更少。守卫看着左稔慎的小脸,不禁动了淫、念,扣住姜筠一行不放,说什么车上有问题需要细细检查,叫过几个弟兄一碰头,两个推推搡搡的推了姜筠去到一旁,一个牵着马车带着车上两个女子去了没人的角落。   一口大锅   大花在她的大包袱里这里摸摸,那里掏掏,左稔慎凑过去,好奇的等着看她想找什么出来。不多时,马车停下来,牵马车的那官差等不得俩同伙过来,便贼头贼脑的掀了车帘打算先瞧瞧里头这是什么好的货色。他刚色迷迷的伸个脑袋进来,大花“刷”的从包袱里抽出,照着他的脑袋“嘭”的一扣,当场就把官差震晕过去。   左稔慎瞠目结舌,继而抱怨露宿荒野要啃干粮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做做菜烧烧饭。大花淡定的分辩这是武器不是食具,跳下马车又把那口锅从官差脑袋上扛起来要塞回马车上接着带走。   左稔慎瞥了眼那大包袱,眼见小了一圈,正没出抱怨那包袱太占地方害的马车里地方小小的挤着难受,见这么好一抢占地盘的机会从天而降,说什么不肯从车厢口挪开。就是不让她再把武器锅放回来,大花无奈,转而从小小的窗子往里塞,更无奈的是窗子太小点,卡着塞不进来。左稔慎堵着门笑得那叫一花枝乱颤的欠扁。大花怒了,武器锅举过头顶作势就要砸她,大概是打算砸晕她和武器锅一起塞车里拉走。   此时姜筠神色匆匆的赶过来,扫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官差没说什么,瞧见大花手里的武器锅愣了愣:“哪来的锅?”   “自家带的,有意见吗?”大花转手用武器锅对着他,凶悍道。   姜筠轻描淡写的把武器锅从她手里抽走,若无其事的丢在一边,催促大花上车。大花甚是不甘心的踟蹰着要不要去捡回来,姜筠催促的把她扔上马车,急匆匆驱车进城。   他们几个差不多是半只脚迈进锦城里了,尽管打昏了当地的官差,但要是掉头回去更惹人注目,姜筠只得驾着马车硬着头皮先躲进锦城之内再说。而他为了防备被官府追捕,进城第一件事,便是先偷了一户人家晾在院子里的几件干的差不多的男装,又驱车到一个僻静的小巷中,让左稔慎和大花换了男装做男子装扮,自己则刮掉大半的胡子。   左稔慎和大花在马车里费力的换了衣服,又拆了发髻,大花趁机把脸上黄了吧唧的涂料全都擦掉。待装扮两人装扮妥当,掀开帘子告知姜筠的时候,正见姜筠一手摸着脸,一手小心翼翼的端着匕首凭感觉刮胡子。   俩闺女见他专心致志的没注意到她俩,对视一眼,戏弄之心骤起,对着他齐刷刷的“哇”了一嗓子,姜筠登时手一抖,脸上划开个口子,几滴血瞬间涌了出来。姜筠举着带血的匕首,捂着脸的望向她们两个。大花识时务的偷偷一指左稔慎,缩回马车里去,丢下左稔慎一个和将军对峙。   左稔慎畏缩的瞥了眼他手里带血的匕首,生怕他捅自己一刀,拽着门帘子一股无辜相。姜筠挥舞一下匕首,示意她下车。左稔慎往帘子里缩缩,可怜巴巴的摇头。姜筠故意做了一个不耐烦的动作,左稔慎怯生生的想回头征求一下大花的保护,谁知大花没等她把头转过去便一脚把她踹出去,然后在帘子翩然放下之前的空当淡定的冲她摆摆手。   左稔慎呜呼哀哉自家的大花没情意,怕兮兮的仰望姜筠:“我不是故意的……”   姜筠指了指脸上的口子,笑道:“舔舔。”   “我才不吃人呢。”左稔慎爬起身来道。   姜筠哀怨了一把:“我会让你吃了我自己吗,你是人参,不会放任我顶着一道子伤口去住店吧?”   左稔慎这才知道他是这个意思,心疼的瞅瞅手指头,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把手指往他脸上抹抹,又是心疼的吮着可怜的手指头,含糊道:“好了。”   姜筠摸了摸脸上,那道口子分明还在,便把她那根手指头从嘴里拽出来看了一眼,哭笑不得道:“你糊弄谁呢,都没咬破。”   “疼嘛。”左稔慎理直气壮道,“不是你的手指头你当然不心疼啦。”   “又不是我让你咬的。”姜筠无可奈何的又摸摸脸,“我是要你舔舔而已。”   左稔慎不乐意的嘟囔一声满脸的胡子多扎人,不情不愿的靠过去,踮起脚伸伸舌头,不够高,也不说话,只是悍妇一样掐腰怒瞪。姜筠忙弯下身子来迁就她,左稔慎把着他的肩膀又踮起脚,伸出舌头在他脸上舔了一口,涩涩的血腥味让她皱了皱眉头,转手把他推开一边,连呸两口:“难吃。”   姜筠再次摸摸脸上,果然伤口消失了,再一看,左稔慎正费力的往马车上爬。他把她拽下来,同时叫了大花下车。他对着两人一车存着私心沉思半晌后,决定让大花赶着马车随便找间客栈休息,他和左稔慎装作其他人去别的客栈。   大花立刻不干,说是他要是把她扔了单独拐着夫人怎么办,她没钱没势的回不去了怎么办。姜筠只好把左稔慎推给她,自己驾着马车找地方住,临走和两人相约明日一早在北门汇合在,左稔慎若是到时候不出现,他便当她爽约不再寻找她师父了。左稔慎扯着脖子跟他喊她一定会到的,还是会早到。   大花闻言拉着她往反方向走:“你不去,他会翻天覆地把你挖出来,担心什么。”大花走了没多远,突然停下脚步,松开左稔慎,两只手在腰间袖子里摸摸,惊悚的又在左稔慎身上摸摸,继而哀伤了:“没钱了……”   包袱在马车上,衣服是刚换的,一个铜板都没有了。左稔慎又是个没钱的货,价值不菲的将军又跑了,这下还不露宿街头。大花想起换完衣服之后左稔慎曾经十分小心翼翼的放了个锦囊在身上,便不甘心更细致的左摸摸右摸摸,终于摸出一个小锦囊。她不顾左稔慎的阻拦,拎出来捏了两把——有棱有角的,铁定不是银子铜板,便打开来看。   衬着左稔慎千万不舍的哀鸣,大花把锦囊里的东西扒拉扒拉,净是些不值钱的破烂,她不禁埋怨起既然是贴身藏着的,干什么不藏点有用的,惹来左稔慎强烈的不满。不过大花也总算从一包破烂里找出一个唯一能卖钱的东西——那个银子的寄名符。   大花把锦囊还给左稔慎,单拿了寄名符问她道:“当了这个好不好?”   左稔慎犹豫一下,点点头,接着疑狐道:“什么叫‘当’?”   “真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当就是拿去卖了换钱。”大花把寄名符往袖子里头一揣,顺手捉了一个路人问城里的当铺在哪里。   两人带着不怎么值钱的寄名符来到当铺。大花做主活当,然后拿了银子带着左稔慎去找客栈。由于没当出几个钱来,两人住不了好的,只好找了家最便宜的。那家店的老板娘一样是个难耐寂寞的,见了两个女扮男装的俊秀的少年便动了思、春的心思,又一茬没一茬的搭话,问是从哪来的,要到哪里去,要去做什么,祖籍在哪里,家里几口人,人守几亩地,地里几头牛……不过开个房间,便花了足足两柱香。   之后老板娘带了她们两个去客房,套话问二人是不是兄弟啊,家里是不是遭难了。又念叨起自己年少无知、遇人不淑导致现今守寡守着间客栈的悲惨经历,有意无意的暗指既然你俩都遭难落魄了,干脆留下一个给我当夫君多好。   大花烦躁的把她丢出门去,耳根清净的喝着茶开了窗望向外头。左稔慎在后头一面把茶壶里的茶叶捡出来吃掉,一面看着大花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奇怪的锁起眉头玩命的想到底是想谁呢?那头大花一杯茶喝完了,她才恍然大悟:啊哈,原来是像师父。   左稔慎又奇怪的歪头使劲瞪大花的背影:可是,为什么会想师父?难道是我思念师父太强烈,强烈到把大花看成师父了?她偷偷握拳敲打脑袋,决定暂时先不想师父,再去看大花的背影。她郁闷的哼哼一声:还是像啊。   大花听见她哼哼,茶也喝没了,便转过身来,走到桌边倒茶喝。左稔慎凑过去,伸出两只手,齐刷刷的拍在她胸口,顺带揉了两把。大花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怒道:“找死呢!”   左稔慎无比失望的揉着脑袋,惋惜道:“真的是女的啊,真让人失望。”   大花恼火的扬眉,一脚把她踹出门外关门上锁不让进了。左稔慎哀怨的蹲在门口画圈圈,碎碎念指责大花没人性。   没多一会,老板娘一步三摇的端了一壶女儿红、一盘子馒头和几个精致的小菜往她们房里送来。在门口瞧见地上的左稔慎,妩媚的笑道:“哟,小兄弟,怎么着,做了什么事让兄长撵出来了。”   左稔慎委屈的仍旧画圈圈:“我什么也没干……”   老板娘娇笑着把酒菜放地上,牵了左稔慎白白嫩嫩的小手道:“是吗,那可真是可怜。不如这样,反正你哥哥也不让你进房去,不如到姐姐房里去慢慢讲给姐姐听。”   左稔慎还在犹豫她走了大花会不会更生气的时候,老板娘干脆强行拉着她走了。她使劲的拽着左稔慎刚到楼梯,大花突然从屋里冲出来,打掉老板娘的手将左稔慎抢回房间,“嘭”的关紧大门。失败的老板娘不甘心的回去拍门,说是送酒菜来的。大花在里头嚷说没要酒菜。老板娘又道是她送的。里头沉默一阵子,大花飞快的开开门抢了老板娘手里的托盘收进屋去,又是“嘭”的甩上门。   老板娘本想借着送饭的机会进去亲近一下,现今只能对着门徒生哀怨,只好失望的走了。   屋里面左稔慎没事人一样嗅着女儿红的酒香,因为没见过,新奇的想试试口味,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大花,见她不理睬,便悄声拿了酒壶仰脖喝了一大口,登时感觉像是一团火从喉咙烧到胃里,难受的丢开酒壶挠着喉咙,很快脚下便像是踩着棉花一样软绵绵的。   大花眼见左稔慎摇摇晃晃的冲自己扑过来,怕她摔在地上硬着头皮没躲开。接住之后,左稔慎笑嘻嘻的揪着她的衣襟使劲摇晃,耍赖要师父。大花被她晃荡的两眼冒金星,抓着她的胳膊扔上了床。左稔慎耍酒疯的在床上打滚,哭诉师父无视她、轻视她还抛弃她,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在被子上乱蹭。   大花嫌弃的把她拎起来,一个手刀打在她颈后,她立刻安安分分的昏过去了。大花唉声叹气,一面埋怨这真不是人干的活计,一面苦大仇深的吃饭。   一位夫人   左稔慎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不知道是打击报复啊还是无意识的,晚上几次将大花踹下床,大花为了睡了安稳觉,后半夜只好打地铺了事。   原本她们还没入住的时候便有官差来查过,夜里又来过一次,不过因为捉拿的是“一家三口”,丝毫没影响到她们。   待两人同样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来到北门会合姜筠的时候,姜筠已经等了守门官差换了两班岗,一张脸天寒地冻,冷飕飕道:“你们还记得来?”   “谁说的一早不见人便自己走的,”大花挤兑着,半睁着眼爬上马车,“现在午饭的时辰都过了你怎么还在呢。”   姜筠没理睬她,只堵着左稔慎冷眼相对。左稔慎无辜的揪着衣角:“我……我喝多了,就、就晚了……”   “对了,昨日你偏让换了衣服,结果没钱住店,当了夫人的寄名符,将军你钱多,去给赎回来吧。”大花在马车里头道。   姜筠掂量着时辰早就不够了,那个寄名符又不真的是人参姑娘的,便道:“可以不要了吗?”   自己收了那么多年,多少有点舍不得。左稔慎犹豫着并不想放弃:“你没钱了吗?”   “钱还有,只是时辰来不及了。那东西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吧?”姜筠不由自主的瞥了眼北门的守卫,他在这里已经够久的了,生怕被官差认出来上来抓人。   左稔慎嘟着嘴,想想既然不是师父给的,那不要就不要好了。反正那也不是自己的,左小姑娘知道自己是人参精以后一定也很后悔把东西给自己了,既然都这样了,不要……就不要了。左稔慎吸了口气,爬上马车,却怏怏不乐的靠在角落里不说话。   大花还困着呢,兀自打盹,同样不理人。两厢一路无语,害的姜筠在外头听着身后半点声音都没有,忍不住怀疑她俩偷摸跳车跑了,频频回头掀帘来看,因此差点把马车赶到沟里。因为一早左稔慎两个拖拖拉拉,到了天黑的时候,三人没赶到什么小城小镇小村子,被迫露宿荒野。   以往露宿的时候,由于姜筠是有本事帮左稔慎找师父的,她总是讨好的挨着他坐着,生怕睡着了他跑了似的。   今个她却挨着大花去了,默默无言的拿了根小棍子戳火堆,大花又困又累,趴在地上立刻就睡着了,没发觉左稔慎正拿她当靠背使唤。姜筠把左稔慎从火堆里扒拉出来的树枝枯草又扒拉回去。   马车的那匹马累的直吐白气儿,无力的啃了两口草也睡了。夜深人静,大雁南飞,连声鸟叫都没有。   “困就去睡,冷了回马车里,别祸害火堆,夜里还指望着拿它御寒。”姜筠道。   左稔慎把自己手里的棍往火堆中央一插,靠着大花的肚子当枕头躺下去望天上的璀璨的星星。姜筠靠在树下看着火堆。   第二日,守夜熬得眼睛通红的姜筠忍不住赶车的时候打瞌睡,被昨日从早睡到晚、精力充沛的大花一通鄙视,号称他早晚会把马车赶到沟里,把他踹开自己驾车。姜筠见她手艺不错,放心的打着哈欠钻到马车里补觉。   左稔慎森森的凝望睡的昏天黑地的姜筠,嫌弃的张望张望,费力的拽过大花的大包袱压在他身上盖起来,然后心满意足的快乐了。   赶车的大花在中午时分把马车赶到镇子上,突然觉得睡荒郊野外什么的实在太揪心伤身了,继续赶路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个住的地方,便偷偷掏了姜筠的银子去住店,未免姜筠指责行程太慢随便休息,干脆拖走大包袱,丢下他扔在马车里不管。   可怜的姜筠一觉醒来,身在陌生的马厩,对着陌生的小二儿哥,身无分文。   自此之后,姜筠独霸了赶车大权,再也不肯放任大花靠近一步。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曲下镇也越来越近。风尘仆仆的马车在途径大谷寨霸占的甘泉山的时候,终于结束了国泰民安的日子——他们在山贼的地盘上,被山贼打劫了。   被打劫的理由太简单了——世道艰难,大谷寨最近仍旧是生计很成问题、入不敷出,众位小弟连吃个菜放点油都成问题。为了结束每日上山挖野菜的艰辛日子,众位小弟一致决定——该打劫了。在小弟们无头苍蝇般盘算去哪打劫的日子里,即使是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经过山寨地盘,他们也会像是苍蝇叮肉一样扑上去。   于是乎,姜筠三人在必经之路上被劫了。   这一劫不要紧,老熟人左俊师也回了寨子里,和将军、左稔慎一照面,便认了个七七八八出来。之所以说是七七八八,因为姜筠蓄了胡子,又风尘仆仆,他只是觉得眼熟,不过他家大姐不过是换个装扮,还是认得出来。作为家弟,左俊师对于这个和大姐在一起的男人分外留神,留着留着,惊悚的留出个熟脸来——这家伙怎生的越看越像高价悬赏的落跑将军呢。   于是又乎,迫于没铜板买菜的压力下,左俊师揪住来了正和新娶的压寨夫人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单岱望来商议如何换钱的重大事宜。   听说终于要有肉吃了,单岱望十分兴奋,等看到真人,他又十分忧伤。他还触目惊心的记得那个他曾经好逑过姑娘是只妖怪啊妖怪啊。单岱望泪流满面的都没看上一眼他这无比值钱的大金主,扭身就逃。   “如今他已经不是将军了,不过是个被通缉的逃犯,你还怕什么?”左俊师抓到单岱望道。   我怕的是你家的妖怪大姐啊。单岱望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左俊师不管单岱望多么不情愿,硬生生把他拽回去,对着待遇有如上宾的左稔慎、大花,和被绑着的姜筠和众小弟,默默戳他要他做决定。单岱望面对着左稔慎,腿都直抖,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左俊师等得不耐烦了,代替单岱望叫了两个看着像个良民的小兄弟将姜筠送去官府换赏钱。   左稔慎还指望他帮自己找师父呢,怎么可能放任左俊师把人拉走,扑过去阻止。俩小兄弟知道这是二当家的大姐,也不好上去拉扯,齐刷刷推卸责任似的望向左俊师。左俊师只好亲手去把左稔慎从姜筠身上拉开,偷偷的问她那个盛传道士将军为之倾心甚至不惜与其私奔逃离公主的女子是不是她。   左稔慎心想虽然私奔一说不贴切,不过其他貌似说的很像是自己,便不负责任的点点头。左俊师瞥了眼安安静静坐在地上的姜筠,哀叹这么值钱的为什么会是姐夫,在换钱和不换间纠结起来。他知道悬赏将军活人的价码有多高,实在是舍不得这么个值钱货从他手里溜走,可那头护着不让送的又是他家大姐,他两头为难,干脆按照惯例推给单岱望。   单岱望生怕左稔慎再变成什么疙疙瘩瘩的怕人的妖怪,闻言忙叫人给姜筠松绑,连同左稔慎、大花赶紧送走。   众小弟一听不乐意了。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抢女的钱就不抢女的钱,可刚才二当家嚷着那个男的值钱去送官府,可见是个挂名通缉的,这个又不是二当家的亲戚,怎么说送走就送走了,这吃糠咽菜的日子还有头吗。   为了野菜上至少能撒点猪油,众小弟开始起哄不动。   这时候,被左俊师打断抢了夫君去,又不见夫君回来心生烦躁的单岱望的媳妇,也就是压寨夫人,找了过来。   说起这个压寨夫人,她本是农家良女,大谷寨迫于生计打劫良民的时候几个弟兄瞧着有几分姿色,就顺手抢来献给当时正被左稔慎吓得魂不附体,被众人当做失恋的单岱望。那压寨夫人是个性子爽利又凶悍的姑娘,被寨子里的弟兄押着见单岱望第一面的时候,猛地甩开一干人等扑上去狠咬单岱望一口,牙印至今犹存。   当被人拉开以后,又是爷爷奶奶一通乱骂。彼时单岱望受打击颇重,见这姑娘和左稔慎那妖怪完全不一样,心道这样的才是正经的姑娘,不会再是个什么妖怪之类,便安心收纳为正室。   这姑娘嫁人之后,没了姑娘家的娇羞,更加凶悍,以至于寨子里头可以有人胆敢不怕左俊师,不怕单岱望,却没人禁得住压寨夫人的一声怒吼。   众弟兄一见压寨夫人的衣角,立刻噤声,瞬间整个场子鸦雀无声,安静的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能听得见。姜筠见此,当是什么压轴的人物出场,不由得坐直几分。   众人静默的注视着压寨夫人进门。压寨夫人环视一圈,在姜筠身上顿了一顿,吼道:“吵吵吵,吵个二大爷!不就抓个要饭的,叫唤你们个老母!”她骂完群众,回身揪了单岱望的耳朵,“成日的吃汤泡野菜,老娘忍了,连几个弟兄也管不住,老娘也忍了,你奶奶的如今胆敢给我画眉画一半就夹尾巴跑,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单岱望埋怨又哀怨的瞥了眼装作事不关己的左俊师,呲牙咧嘴的被夫人扯走。   一小吉日   没有单岱望扮黑脸,左稔慎又死死护着不放,左俊师无可奈何,只得放过姜筠。众人因为河东狮子两声吼,再不敢有什么异议,各自分小队继续含辛茹苦的去挖野菜。左俊师把三人扔在堂上也不管了,优哉游哉的去清点库存。   大花瞥了眼绑的结结实实的姜筠,懒洋洋的挪动两步,径直出去了。姜筠只好眼巴巴的望着左稔慎。左稔慎先前还装没事人一样别看眼睛不看他,后来受不了,只好蹲过去给他解绳子,可惜绑的太紧怎么样都解不开。左稔慎急了,直接上牙咬。姜筠哭笑不得的听着她在自己身后磨牙,出谋划策道:“这里是贼窝,难道就找不到刀剑匕首之类的锋利之物吗?”   左稔慎恍悟,满屋子寻找尖锐的东西,一圈下来什么都没找到,支着小牙又要回来咬。姜筠忙躲开来,瞥见桌上的茶碗,又使唤左稔慎去把那瓷碗摔碎了来割绳子。左稔慎抱怨着用她的牙口有什么不好,猫猫狗狗不都是这样的,不情不愿的拿起碗来摔在地上,挑了片大的回去给姜筠割绳子,顺便割破了他的袖子。   姜筠前脚重获自由,后脚大花便优哉游哉的游荡回来了。两人对视一眼,转为姜筠出去,大花过来对左稔慎巴拉巴拉起来。   不过短短解绳子的时间,大花便把方圆几十里谁家媳妇偷人,谁家猪被宰,谁家鸡下蛋都摸了个一清二楚。大花对左稔慎巴拉巴拉道是当初姜筠离开曲下镇的时候小心眼报复,指使当地的县太爷把作家搞得破败,害的阿爹和后娘不得不去镇上新搬来的前翰林家里做工维持生计。效娘在婆家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不光是什么粗活重活都要亲自动手,还要因为是商贾之女时时受婆家排挤讥讽。   偏生屋漏偏逢连阴雨,左家倒霉都倒在点子上,阿爹和后娘做工的那户人家的填房正是阿爹的原配,也就是左稔慎和左俊师的亲娘。那亲娘可是被后娘挤兑出左家的,如今峰回路转,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故意刁难,尤其是对待后娘,简直是把她当做牛马使唤。后娘不堪重负,离开前翰林家又没了生计,只好日日责骂阿爹不争气没本事害的左家败落。   大花意味深长道:“将军真是情深意重。”   左稔慎浑身一抖:这也叫情深意重?简直就一可怕的小心眼,还是别深在我身上的好。   不多时,姜筠回来,身后跟着不怎么情愿的左俊师,左俊师身后还有两个大兄弟。原来姜筠自觉在曲下镇待过太久,怕去镇上会被人认出来,只好求助于左俊师派人把大花送回驿馆。   左稔慎一听大花要走,十二分的舍不得。大花仍旧是淡淡的,指着那俩大兄弟外加左俊师:“一个就够,不要三个这么多。”   左俊师心道我也不是为送你来的。他没理睬大花,对左稔慎道:“你和将军成亲了没有。”   左稔慎连连摇头:谁要嫁给这么可怕的家伙。   “你自己清楚你到底值多少银子。”左俊师对姜筠道,“若是想要寨子里的兄弟帮你瞒着,那你必须得是寨子里的人。她是我的姐姐,你既然肯为了她抛弃公主,何不在寨子里迎娶家姐,这样一来,任谁也不好再说把你交出去了。”   这话说得左俊师自己心里揪揪着疼。天知道这家伙值多少顿肉,放弃拿他换钱的念头是多么的悲痛,简直是从自己的胃里割肉送人一样。不过他至今还察觉得到左稔慎对他的疏离,知道她还是因为送官那件事记恨自己,惦念着若是保住姜筠,说不定多少能挽回点他家大姐飘远的心。   姜筠迟疑的和左稔慎对视一眼,左稔慎满眼的不乐意,玩命摇头。姜筠想起她和师父私奔的时候是多兴奋,心中不高兴,对左俊师笑道:“既然如此,便只好叨扰,借贵宝地为我俩成婚。”   左俊师瞧见左稔慎玩命的表达着她的不情愿,犹豫道:“我怎么瞧着家姐不是很乐意?”   “她娇羞。”姜筠笑道。   大花被一个大谷寨的兄弟送回去驿馆。驿馆的看门大哥瞅她的眼神透着几分稀里糊涂,一脸疑惑的放她进门。大花却待那个兄弟一走,便扭身出来奔了县衙。   日子就近挑了个凑活算是个小吉的日子定了,山寨上次办喜事大家伙吃的很是不错,所以差不多所有人都期待着大吃一顿。   对于左稔慎的强烈反对,全山寨等着开饭吃肉的大老爷们都视若无睹的把她当娇羞,就连压寨夫人也是一边兴致勃勃的给她准备嫁衣,一面数落她别这么“娇羞”,若是姜筠果然当了真,不要她了,看她去哪哭去。然后把她揪过去摆弄着穿嫁衣。左稔慎此时分外思念回镇上去了的大花,至少她是不会跟自己鬼扯什么“娇羞”。   左稔慎深深的痛恨起还得依靠着找师父、不能从他身边逃了的姜筠。   压寨夫人像个亲生的娘亲似的,把自己的嫁衣收拾收拾套在左稔慎身上,还一个劲的这里拉拉,那里扯扯的说什么般配,然后开始没头没尾的夸赞姜筠那个小白脸长的,埋怨单岱望那个大黑脸长的。大概说了两个多时辰,压寨夫人又话锋一转,说起左稔慎的年纪,说她年纪小小就嫁了个俊俏的男人真是好福气,想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家顶着大日头种地呢,成日对着菜地里那些个一身臭汗的男人,一想到自己日后要嫁给这样的人,什么念想都没了,如今竟然能够嫁的不是那些农户,她倒是开始觉得老天待她不薄了。   单岱望和他娘子不一样,对于人参姑娘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别说闲磨牙了,就连她的屋子都不敢路过。后来压寨夫人从添乱的左俊师口中得知原来单岱望追求过他家大姐,结果不光被拒之门外,他家大姐还跟着别人跑了。压寨夫人自以为是的拍打单岱望,当着当事人的面大夸左稔慎果然眼光不错选对了人。   待压寨夫人走了,左稔慎气闷的把嫁衣往门外丢,暗骂姜筠缺德带冒烟,胡说八道大变态,你奶奶才娇羞呢。她不解恨,又扑上去撕扯两把踩上两脚。姜筠路过,见此脸上不那么好看,仍旧是柔声道:“好好的嫁衣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样作践。”   “我是跟你有仇,弄坏了没得穿了就不用嫁给你了。”左稔慎理直气壮的掐腰道。   姜筠的笑容有点僵硬,弯身将嫁衣从左稔慎脚底下抽出来,放在她怀里,含笑道:“你若是还想要我帮你找到你的师父,你就该什么都顺从我。嫁衣收好,你还要穿着它嫁给我。”   左稔慎悻悻的拧巴着无辜的嫁衣,默念狗仗人势,仗势欺人,心肠歹毒,不得好死。她识字不多,书又没看过几页,很难说在她心里这几个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在姜筠听来,怎么都是刺耳,在这么久的左稔慎永远向着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一如既往的排斥他之后,姜筠再好的定力也忍耐到极限了。   姜筠在怀里掏掏,掏出一把小匕首放在她怀里的衣服上,笑道:“说到底,我俩不过是互相利用,不过,我能够得到报酬的条件未免苛刻了些,不如你先每日给我你的一碗血,待找到你的师父之后,我再依照约定吃了你。”   左稔慎听着怎么都是自己吃亏,不乐意道:“我又不会跑了,干嘛又要喝我的血。”   “你若不愿意,就自己找师父去吧。”姜筠言笑晏晏道,作势要走。   左稔慎忙拉住他的袖子,委屈巴拉道:“我知道了,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依你还不行吗?你别走,你答应帮我找师父的。”   她这样摆明宣扬着为了她家师父,她什么都肯做。姜筠更加烦躁,用力甩开左稔慎,压抑道:“好好准备出嫁,别再耍弄什么孩子气的花招。”   左稔慎拿嫁衣包裹起匕首抱进屋去放在桌上,瞪着红彤彤的衣裳独自生闷气:什么就孩子气了!她瞪得久了,转开眼看别的也是红彤彤的,不由得更加气闷,又拿起姜筠给的匕首,抽出来比划两下,又怕姜筠又挑刺不帮她找师父,认命的哀叹一声,拿过茶碗来割破手腕装了一碗送去给他。   她其实动了小心眼,给师父的时候都是大碗装的,给姜筠,她故意用这个小茶碗。谁让你胁迫我来的,哼哼,就给你减量。   彼时姜筠站在一棵大树下发呆一样,左稔慎讨好的双手捧着一碗血送上去,姜筠愣愣的看着那碗,慢腾腾的接过后立刻打发她走。左稔慎生怕拍马屁拍在马蹄子上,殚精竭虑的一步三回头,好不容易才挪远了。   姜筠只是握着这茶碗,用力的握着,半晌后,猛地摔了出去,拂袖离去。茶碗被摔在草丛里,没有摔破,大半的血撒了出来,余下的顺着边沿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土地里。这一小片稀稀落落的长着几根营养不良的野草的土地上,瞬间变为茂盛鲜活的一小撮绿。   一师截和   此后,左稔慎每一日都很乖很乖的捧着一小小茶碗送去给姜筠滋养进补,眼巴巴的瞅着他喝掉。   “好喝吗?”左稔慎满眼期待道。   “一般般。”姜筠不好说一碗生血,任凭哪个正常人都觉得口感太恶心,居然还问好喝吗?   是你抢着要的,夸我一句有那么艰难吗。左稔慎不免失望,转眼又如同没被嫌弃般兴冲冲道:“你喝了我那么多血,可要记得帮我找到师父。”   好死不死,今个正是敲定要成亲的那个小吉之日的前一日,姜筠登时拉下脸来,丢下她起身便走。左稔慎伤心的挠桌子,抓起茶碗来乱丢,大肆撒泼:“什么人啊,卸磨杀驴,光占便宜不做事。”   此时大谷寨里张灯结彩,大红囍字高高挂,众人该抓野猪抓野猪,该打野兔打野兔,该偷白面偷白面,该抢小麦抢小麦,所有人都在期盼着明个的一顿酒肉。   然后此时,大花已经向曲下镇的县官老爷告密说逃犯姜筠就在五两里外的大谷寨里,可惜曲下镇没几个衙役,尽管都惦记着拿笔横财,竟是不敢去。   恰逢晋陵道人派了门下弟子跟踪姜筠的去向,方便他想抓的时候一击得手。又恰逢那弟子傻了吧唧的临到门口才把人跟丢了。好不容易从小皇帝手里骗来皇命前来抓人的晋陵道人无奈之下只好找到当地的县衙,也就正是曲下镇的县衙,正正好好赶上大花人在。   “你……貌似是人参的丫头,怎么,瞧着赏金心痒,想出卖主子来换钱?”晋陵道人即便是需要她的情报也还是忘不了讥讽。   “破铜烂铁有什么吸引人的。”大花不甚在意的哼哼道,突然皱皱眉。那个谁,我可是帮你在阻止小人参找师父,你可别闲的跳出来拆我台。   晋陵道人从县官老爷那里得知大谷寨正在给什么人办婚事,讥笑两声,心道:可别是我的好徒弟耐不住路途寂寞,心安理得的在这里快乐的找乐子。   大谷寨一日无话,第二日小吉。   成亲啊,大事呢。   寨子里所有人除了单岱望和左俊师,都一大早的耐不住兴奋骨碌起来,勒紧裤腰带谁都没打算吃惯常做来打发他们的窝窝头加腌野菜,就等着晌午的一顿酒肉。连寨子里的厨子也都懒得做什么窝窝头,跳过早饭直接做酒席,时不时流着口水偷吃两口。   单岱望是心惊身边有只妖怪,就连拜堂的时候他都躲在屋外。而左俊师则是单纯的心疼价值连城的逃犯送不出去换不到钱,尽管这个该死的馊主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左稔慎早早被有经验的压寨夫人拎起来不说,一顿胡乱收拾也不表。她被扯线木偶似的被揪着扔去傻乎乎的学人拜堂,自知什么也不懂,余光瞟着姜筠,他做什么,自己学什么。二拜的时候,俩人一个没高堂,一个有寄名爹妈也不在跟前,眼看得现刻来姜筠的祖宗牌位来充数,压寨夫人大手一伸,拎过左俊师往高堂之位上一丢,唆使他们随便拜拜。   姜筠死活弯不下腰,左俊师脸色发白,嚷着他只是个弟弟不是爹,拜了会折寿,挣扎的要起来。压寨夫人大手一挥,几个饿得饥肠辘辘等开饭的兄弟饿得急了,扑上来把他彻底的按在椅子上,起哄让这两人速速拜堂。   姜筠死活挺直老腰,起哄也不屈,左稔慎不明就里的杵着,无所事事的戳着自己脸上被压寨夫人抹的厚厚一层的胭脂。其余围观的弟兄也都肚子咕咕叫,忍不住一起起哄,一时间场面倒是十分壮观。单岱望在人群的最外层,一脸沉重的走开,去外头摆着酒席的空地随便找了个坐,只等上菜。   亏得姜筠厚着脸皮愣是不给大伙儿拜一拜。他直接扳过左稔慎,对她弯弯脖子。左稔慎眨巴着眼睛无辜的心道自己又不是爹妈,拜她做什么。不是所措的向压寨夫人求助,谁知压寨夫人眼皮一翻,惋惜的直哼哼着骂娘没顾得上她。姜筠等了半晌不见有回礼,干干脆脆的按了她的脑袋,然后拉着她在一片震惊的沉静中去找洞房。   可怜左俊师几乎被自家弟兄压得扁了也没换来那折寿的一拜。   姜筠牵着左稔慎进了新房,为了防止什么闹新房灌酒之类,反手挂上门闩。后头追上来的一干人等全都被关在外头。压寨夫人豪迈的拨开前头碍事的小弟开始踹门:“你他奶奶的给老娘出来,外头宴上还等着给你灌酒呢!”   “我还不饿。”姜筠在门里笑道。   “去你二大爷的,老娘是在问你饿不饿吗?!”压寨夫人怒喝。   “那……给我俩留点菜。”姜筠又笑道。   “留你老母个外甥女!”压寨夫人咆哮了。   “酒菜不等人,再等可小心厨子都私吞光了。”姜筠再次笑道。   外头的小弟们静默的注视着浑身上下都散发“不从者死”的淫、威的压寨夫人,默默的吞咽之下口水,再忍不住一窝蜂的冲向外头的宴席。恨得压寨夫人光杆一人嚎叫着在门外拆房子骂祖宗。   大谷寨早上都没做饭,左稔慎也饿得难受,坐在新床上摸肚子,可怜巴巴的对姜筠道:“我饿……”   姜筠抬手将一块桂花糕塞进她嘴里。左稔慎后半节的话直接被堵在嘴里滑回肚子里,她咬掉半个桂花糕,剩下的半个拿在手里,只等嘴里的咽下去把它都吃光。   她舔舔手指,意犹未尽的冲姜筠摆手:“哎,还有吗?”   “有很多,”姜筠含笑晃晃袖子,“你闭眼,我变给你。”   哼,谁不知道你藏袖子里了。左稔慎得意的心想,欢喜的闭了眼,等他掏一大推出来给她来填饿得扁扁的肚子。不多时,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蹭上她的嘴唇,她只当是吃货送到,咧嘴笑了,张口就咬。谁知那东西是会叫的,吓得她立刻睁眼,只见姜筠正直起弯着的身子,吃痛的捂着嘴。   左稔慎羞愤欲死,抱着床柱直想撞墙,满脸绯红的怒指:“你、你、你、你干嘛!”随后大概是觉得说这话不不吭声还傻,抱着床柱不出声。   “真是妖怪,上来就咬人。”姜筠笑盈盈的调侃道。   左稔慎气闷的张了张嘴,又羞愤的回来抱床柱,支着小牙在上头咬啊咬,啃出好几个新鲜的牙印出来宣示不满。姜筠坐到她身边,想安抚一下如此悲愤不已的人参姑娘,手还没伸过去,那姑娘转过头来,嘟着嘴忿忿道:“你让我给你血喝,我都给了,你让我嫁给你,我也嫁了,你是不是该去帮我找师父了呢?我们都呆在这里好久了。”   这未免太扫兴了。姜筠的手慢悠悠的收了回去,没有答话。左稔慎不识时务的拉扯他的袖子催促道:“我还答应让你吃了我的,你不是一直很想吃掉我的吗——我什么都答应你了,你不能反悔骗我。”   姜筠厌倦的握起拳头,顺势将她按倒在床上,冷笑道:“你知道成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说罢,低身吻住她的嘴,手在她身上游移解着她的腰带。   还没等左稔慎反应过来玩命推他,他就被人给拉开了,然后一张符就这么贴在震惊的傻呆呆着的人参姑娘脑袋上,这姑娘瞬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门那边传来晋陵道人淫、荡、欠扁的笑声:“逃命还这么悠闲,活该找死。”   姜筠只顾得上气血上涌恼火左稔慎的言行,完全没留意在他非礼乱摸的时候,有什么人埋伏着就等着闯进来。晋陵道人的两个强壮的弟子抓住姜筠立刻按在地上死死的擒住,一人扣住一只手不容许他使什么花样。姜筠动弹不得,只能看着晋陵道人走到床边俯视着动弹不得的左稔慎,戏谑的看了眼被压在地的姜筠,笑道:“好徒弟,你的宝贝,为师笑纳了。”   一辆囚车   晋陵道人俯下身来,拉起左稔慎的一条胳膊撸上去袖子,张嘴一口咬下去,生生咬下一块肉来。左稔慎疼得打从内心的想要哭天抢地,无奈一声都吭不出,只能在心里叫着好疼啊,疼死了,真的好疼啊。晋陵道人囫囵个将那一口人参肉咽下肚,张口又来咬。左稔慎要哭了,眼巴巴的瞅着晋陵道人的嘴贴上自己的手臂,咬着牙等着忍疼。   晋陵道人突然顿住,继而扔下左稔慎慢悠悠的直起身子。左稔慎转不过头去看不到,只好使劲的别着眼睛,余光瞟见半截刀架在晋陵道人的脖子上。晋陵道人笑道:“哎哎哎,我的法器可是很锋利的,你拿稳一点行不行。”   那把刀在微微的颤动。晋陵道人尽管没看到人,从这个降妖除魔的法器上也看得出,拿着它的一定是个妖怪。肮脏的妖怪啊,居然胆敢摸上他的法器,那只手怕是疼得恨不得想剁了吧,亏得还能握这么久。   床底下一个姜筠两个晋陵弟子都面朝下趴在地上,不知死活。   晋陵道人身后那人开口说话了,闷声闷气,像是嘴上掩了什么东西:“想活命,离她远点!”   “我想活命,还是期盼你手稳一点,或者干脆劳烦你换个武器比较保险。”晋陵道人挖苦道,“你拿不住刀就别拿,抖成这个样子哪里是想给我条生路。”他口里说着,掂量着一只妖怪大抵是不会怎么下死力握着一件烧灼着它的法器的,手偷偷的在身前抬了上来,猛地握住刀锋,一个用力果然夺了回来,反身抽刀直指妖怪的咽喉,“死妖怪,刚才没有一刀捅死我,后悔了吧?”   那妖怪面遮黑巾,独一双眼睛露着也是寒气逼人:“你跟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晋陵道人面露一股极致的厌恶,抬手朝着妖怪一刀劈去。妖怪轻轻一跃轻描淡写的躲过。晋陵道人没握刀的手自胸口掏出一张符咒甩向妖怪,妖怪手中执扇,一扇将符咒烧掉,跃身向前,折扇劈掉晋陵道人手里的刀,一手扣住他的咽喉。   妖怪轻轻一扇折扇,晋陵道人身上藏的符咒尽数飘出,化为灰烬。   妖怪瞥了眼一边的姜筠,哼道:“比起你的徒弟,你倒也不怎么样。”   晋陵道人显然积怨已深,原本对他来说不过是如同路人甲磨牙的一句话,此时竟然激得他十分的激动:“天生的道士,天生的法力,他不过是贪得命好说到底,他有什么——”   他自觉失态,戛然而止。他盯着妖怪的那把折扇,又迎上他的眼睛:“你挺眼熟。”   妖怪对着他就是一扇子扇下去,晋陵道人几乎吐血。妖怪又道:“你是兔子的朋友,我不杀你,但你若敢再动人参一口,我不介意食言。”他说罢,瞥了眼床上的左稔慎,丢下晋陵道人飘然消失。   晋陵道人揉着脖子恍然,原来是白涂那里的,那个……墨公子?   墨公子并非没脸见人,他只是在躲避左稔慎。他自知在仙使来的那一日,他嫉妒了他这个可以说是一无是处的小徒弟,但同时,他也不想哪一日因为恼火或是其他的情绪而控制不住的靠近她,继而害死她,所以,他丢弃了她。躲了这么久,现在这个自掘坟墓的举动,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可是,就是不忍心。   大花站在屋外,墨公子迎面而来,飞快与她擦肩而过,大花不屑的对他吐出两个字:“废物。”   墨公子一不见,左稔慎脸上那道符便化为灰烬。她捂着流血的手臂缩到床里头,怕兮兮的眼见晋陵道人又朝她走过来,惊恐之下,抓了没用的枕头挡在前头。晋陵道人停在床边,故意踢姜筠两脚看他死了没:“你放心,捉贼拿赃,捉奸见双,原来我就没打算真吃了你。没了你这‘淫、妇’,谁知道这小子会不会矢口否认,声称只是出来游历一番,欣赏名山大川。”   左稔慎才不信他的鬼话,背靠着墙不肯出来,血流的整个袖子都染红了,蹭在红艳艳的枕头上。晋陵道人也不管她,弯身打量他的两个弟子,结果居然是姜筠只是昏了,他的两个徒弟中毒死了。晋陵道人不爽的直起身,抄着手,冷眼打量左稔慎,似乎在掂量要不要拿她来试试起死回生,唬得左稔慎把枕头举到眼前,假装屋里没有这个人。   晋陵道人出去叫官兵进来把姜筠捆了,连带左稔慎一起带回京城。   一路除了姜筠醒来后的惊讶和几次想携左稔慎私逃而苦于没机会外,没什么可说的。晋陵道人一直盼着将姜筠缉拿归案使他彻底身败名裂、获罪而死,率人飞快的赶回京城。   虽然说是由于大花告密才使得晋陵道人没费太多的功夫抓到姜筠,但是走的时候他也没打算带她回京,只是让县老爷给她几十两银子打发了。大花也没吭声,默默的敲了一个官兵,换了官服跟着他们来到京城。   谁都没承想,姜筠的公主娘子还是个痴情的。她一得知姜筠被抓到了,要送回来了,每日到墙头翘首以待,日日望着那条大路盼望姜筠回来,可谓是盼的花儿都谢了,天都下雪了,现生的娃都能打酱油了。待人都快风干的时候,终于得见落魄的姜筠连带左稔慎装在囚车里自大路那头押送了回来。   公主拎着裙子一路狂奔的跑下城头,越过骑着高头大马的晋陵道人,连余光都没洒过去一眼,凶悍的推开一干官兵,径直奔到姜筠的囚车前,尽管对于和将军同于一囚车的左稔慎又是嫉妒又是怨恨,但思夫心切,一时间理会不到那么多。她   先对姜筠大诉相思之苦,埋怨他怎么舍得抛弃她跟一个山野村妇私奔,又道她一定会求皇帝留他一命,她是皇帝的姐姐,皇帝一定不忍心让她守寡,只消他将一切过错推到左稔慎这个狐媚子身上,咬定是她魅惑勾引,她一定可以保姜筠不死。   左稔慎听着大为不满,冲着公主气鼓鼓的鼓着腮帮子:分明是你家男人和我商量着去给我找师父的,干什么最后都怪到我身上,我才是最无辜的,我只是想找师父而已。天寒地冻的还受你家男人连累坐这个四面漏风的囚车,我才可怜呢。   姜筠只是对含泪脉脉的公主笑笑,温和道:“离开你是我的过错,我会自己承担。”   公主眼中滚下泪来,两手捂着小腹:“你难道连我们的孩子也不要了吗?你难道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成为遗腹子吗?”   左稔慎还在怨恨她拿自己去顶包,十二分不厚道的插了一句:“谁知道是谁的。”   公主呆了一呆,就连姜筠都意外的愣了一愣。公主转眼缓过味来,念起那次的失贞还不是她耍的诡计,实在是难耐心头之恨,也顾不得什么万金之躯、金枝玉叶,扑上去就要用她修剪的很漂亮、画的很文雅的长指甲去挠她。   囚车很大,左稔慎跳起来躲到另一头,吐着舌头故意气她。公主拎着裙子追到那一边,越过木栏再次抓她,仍旧因为囚车太大够不着,反倒放任她又逃到安全的角落里去了。公主气的跳脚,喝令官兵把左稔慎抓出来就地处决。官兵都知道这俩是重要的朝廷钦犯,随便杀了不知道要赔上几族的性命,而忤逆公主指不定也要赔上几族的性命,两下里为难,都不知道是该动好还是不动好,齐刷刷的低头静待国师大人发话。   晋陵道人早就猜到走不掉,早早的翻下马来喜闻乐见的围观,见此,只得出声道:“此女乃是朝廷钦犯,与前将军同样是皇帝陛下下的旨要抓活的,公主胡闹也改改地方,别在皇城门口阻碍本道复皇命。”   说罢,摆摆手示意官兵把公主拉走。公主自小万千宠爱于一身,哪里有人给她定规矩、出言数落,登时觉得公主高贵的颜面荡然无存,对这个国师千般万般的怨恨起来,当即耍起大公主脾气,怒喝道:“本公主乃是皇室贵胄,当今皇帝的亲皇姊,你不过区区一山野道人,胆敢如此跟本公主胡言乱语吗,还不跪下谢罪!”   晋陵道人只当她发疯,嗤之以鼻无视她招呼官兵继续押解囚车里的两人入宫给小皇帝处置。那些个官兵都是晋陵道人的手下,自然是更顺从正经主子,尽管没人胆敢欺负公主一根汗毛,没人敢把她推开,但还是使着各种法子从她身边挪走,顺便牵走囚车。   来到宫门前,晋陵道人才把珍藏已久的钥匙拿出来开囚车的门,宫中侍卫押解着姜筠和左稔慎,跟在晋陵道人身后将这一人一妖送到宣政殿上等待。犯罪的人妖们被迫跪在地上等待睡中觉的小皇帝被奶妈拉扯起来塞过来。   左稔慎是棵人参,耐寒抗冻,姜筠就惨了,一路坐着囚车吹风回来,直把秋天吹成冬天,路上还赶上一次下大雪,日日冻得僵硬不说,现在跪着的这块地上更加冰凉,小皇帝温温暖暖的睡午觉不肯爬起来害得他更要吃苦受罪。   左稔慎从来没跪过,又等得太久了,跪不住的左右乱晃,想起身又不被允许,回回被按回去,无限的烦闷之际,只见个子小小的、裹得圆滚滚的、脸颊肉嘟嘟的一个黄袍加身的小男娃揉着眼睛被奶娘牵了出来。   一妾入门   小皇帝打着瞌睡爬到高高的龙椅上,瞧见地上的姜筠,揉揉眼睛道:“啊?姜将军回来了,怪不得要强拉朕起来呢。”   晋陵道人心道这是感慨的时候吗,心不在焉的问安之后便催促小皇帝给姜筠定罪。小皇帝托腮思量良久,挥挥肉呼呼的小手率性道:“各回各家去,朕还要回去继续午睡呢。”   左稔慎听见这话,大松口气坐在地上揉起酸麻的腿来。   晋陵道人一愣,猛地想起另一条罪责来:“他不禁与人私奔,还停妻再娶,无视身怀有孕的公主将私奔之女当做正室娶进门去。这一条罪又如何算?”   “太傅教导朕男人就是要三妻四妾,还说等朕长大了,不晓得要搜刮多少美人。姜将军不就纳了一个,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些来上朝的老头子,谁家不是好几个媳妇的,太傅天天跟朕念叨着也要呢。”不谙世事的小皇帝已经被不知姓甚名谁的太傅大人潜移默化的教导得奇异了。   晋陵道人犹自争辩公主的驸马怎么能跟那些官员想比,无奈小皇帝被荼毒的太久了,才不理他。晋陵道人恼火了,上前两步激动地逼问小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下头跪的可是抛弃公主另娶妻室的家伙,就这么放了日后别的驸马都造反怎么处置。   小皇帝满不在乎的晃荡着小短腿儿:“那就让后娶的当妾呗。原本就是皇姊先偷人姜将军才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的,要从头上说还不是都是皇姊的错。一个偷人,一个私奔,他俩这不是扯平了嘛,还要朕管什么呀。而且太傅教导朕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说朕还小,管不清楚的。正好朕还不乐意管呢,都是你们折腾朕的,朕不管了,朕要回去睡午觉了。”   说罢,小皇帝跳下龙椅,撒丫子跑掉了。奶娘忙在后头跟着去,生怕小皇帝磕了、碰了、跑丢了。   小孩子不明事理的胡闹,倒让晋陵道人生生吃了个老大的哑巴亏,满腹谋划成为空谈。姜筠拉着左稔慎站起身来,对咬牙切齿的晋陵道人含笑告辞:“我们回府去了,师父是想与我们一道,还是再站一会儿再走?”   放在以前,姜将军十分的抵制那个满肚子不正经还装无辜的太傅前来荼毒纯真小皇帝,每次撞见他都要先敲打一番警示两句。而今他却庆幸那个不靠谱的太傅是如此坚贞不移的坚持着荼毒世人,不然他怎么可能这样安然无恙、连一丁点罚俸都没有的被小皇帝打发掉。   姜筠带着左稔慎往宫外去,路上遇见不放心、急三火四跑来想要为姜筠求情的公主。公主初见姜筠无恙,大为欣慰,又见后头的左稔慎,大为恼火,撒泼责备为什么这小蹄子也没事,风风火火的就要去找小皇帝理论。   姜筠经此一役算是放了心,没阻拦公主,带着左稔慎犹自出宫。从小皇帝刚才那席话来看,谁去理论都改变不了小皇帝被荼毒至深的心了。更何况公主一直恃宠而骄,和小皇子自小没多亲近,就算她现今去讨好,小皇帝八成也不吃这一套了,更何况这位公主一直也只会撒娇撒泼,无论哪种,对这么小的孩子怕是都不合口味。   姜筠将左稔慎带回几个月不见的将军府,众位仆妇再见家主,想起将军不在的日子里公主各种乱发脾气,都泪流满面的心道好日子可算是又回来了,感激涕零的围上前去。姜筠安抚了一下激动的下人,吩咐管家媳妇去给左稔慎预备房间。那媳妇上前来便恭贺新夫人进府,然后又道是新夫人的陪房丫头早就打前站到了,东边园子小楼二楼的新房也按照那陪房的要求收拾的差不多了,只待新夫人住进去。   姜筠不知道孤家寡人连师父都跑了的左稔慎从哪冒出个陪房丫头,与左稔慎随媳妇来到新房,一见竟是一早扔回曲下镇的大花。大花给惊愕的姜筠倒了一杯茶,按照惊喜着的左稔慎的喜好,在茶叶罐子里抓了一大把茶叶塞进茶杯里推给她。左稔慎快乐了,拿着茶杯吃个不停。姜筠喝了口茶安抚情绪:“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夫人被你欺负了都没处撒泼。”大花淡定的拐弯这个问题,“将军的公主娘子又那么凶悍,我不在,真不知道夫人是会被先剥皮还是先下锅。”   左稔慎欢快的一面忙着吃,一面还配合她连连点头。   “你为何会在我府上?”姜筠可没打算转开话题,又问了一遍。   “啊……”大花眼睛一翻,显然对这问题没耐心了,“我见你被押解回京,当你不死也要发配,原想等你死了顺走你点家产,也不枉我俩相识一场……”   话刚到此,公主人未进门便在外头大吼:“谁不知死活的在勾引本公主的驸马!”闯了进来。公主冲进门又看见两张熟悉的招人恨的脸,登时火气发在姜筠身上,“她们两个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们可是设计陷害过本公主的人,竟然敢这么光天化日的来到本公主府上,驸马你还和她们谈笑风生,到底本公主重要,还是这两个贱妇重要!”   一回来就家宅不安令姜筠长叹一声,安抚着公主揽着她要带她出去,左稔慎嘟着嘴瞅着凶神恶煞的公主,偷偷轻呸两下。公主挣脱开姜筠,指着左稔慎喝道:“你到底又把她们带回来做什——我知道了,你纳了她做妾?皇弟说你带回来的妾室就是她!”   公主醋坛子一翻,当时波及了有罪的、无辜的所有人。公主抓着姜筠的衣襟大喝着问他这是不是真的,见姜筠默认的点头,登时叫起来有妾没她,有她没妾,问他到底要哪一个。左稔慎闻言也鼓着腮帮子望姜筠。两下里冷了场,姜筠夹在当中甚是无语。   倒是左稔慎念着师父,不能没有姜筠,先忍不住抢占先机,对公主义正严词道:“他一定是要我的,我很有用的,比你有用很多呢。”   公主勃然大怒,挥手大喝把她拖出去打死。左稔慎转眼便被吓得没了底气,拉过大花挡在身前,再不敢吭一声,大气也不敢喘。姜筠自打见到她们见面,就没见过一回公主是不嚷着把人参姑娘拉出去打死的,他习以为常的拉了公主离开。公主出门之时仍自嚷着责骂奸、夫、淫、妇。   对于左稔慎这种抽风的时候有胆子招惹,却一直都是没胆子摆平的惹祸精,大花鄙夷的瞥上两眼,拿了一罐子茶叶轻轻松松的打发了。左稔慎见了茶叶,撩爪就忘了什么姜筠,什么师父,什么公主,优哉游哉的大吃起来。   入夜用饭。   将军府上一直是人丁稀少,原本独姜筠光棍一人,后来多了个公主也不过是两人,因此都是一起用饭。如今左稔慎顶着将军二房的名头进来,公主掂量着大概也是要三人一起的,就算分桌,也是分了姜筠出去,她们妻妾二人一桌,小妾又是上不得桌面的,到时候不怕刁难不到她,因此倒是有几分期盼的。   谁知,姜筠背地里吩咐了大花让她们独自开伙,饭菜去厨房拿了在自己屋里吃。公主殷殷期盼着的反攻转眼夭折,因而在饭桌上与姜筠赌气,就连满桌子的饭菜也逃不过公主的刁难中伤,结果当日最倒霉的是厨子。   饭毕夜深,公主因怀着身孕不能行房事,尤其怕姜筠耐不住去新欢那边偷腥,找了个下棋的由头拉了姜筠硬拖到屋里。姜筠是个臭棋篓子,公主素来也不见多喜欢这个,两人玩了半晌都觉无趣。姜筠托推了兀自倚烛看看兵书道法,公主靠在榻上逗鸟取乐,不多时便都洗洗睡了。   左稔慎在房中好生无趣,趴在床上抱着茶叶罐子懒洋洋的挺尸,埋怨姜筠什么时候才肯帮自己去找师父。光是把大花送去曲下镇就花了两个多月,还没等找呢就又被抓回来,简直根本就是白忙。   “大花,你说姜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把师父找回来?”左稔慎百无聊赖的烦扰那头小床上打盹的大花。   大花眼睛都没睁一下,梦话般道:“我怎么知道,你问将军去。”   左稔慎满心焦虑这个师父是不是要找上个一二百年,眉头刚锁起来,楼下的两个媳妇打了洗漱的水送了上来,并往屋中的炉子里加了炭火,将茶水换了热的泡在热水里暖着,问二夫人冷不冷,热不热,渴不渴?   屋里暖哄哄的,养的人都懒洋洋的,大花早就又囫囵过去了。外头天寒地冻的开始飘着雪,一个媳妇关了小楼外头院子的门回来,头上身上还挂着雪。左稔慎自打被白涂挖出来给了师父,师父住的地方就没下过雪,此时见了雪花不禁兴奋的不顾身上只有单薄的小袄,踩着素袜便跑下了地,把窗户推开来看那一片一片的鹅毛大雪飘下来,开心的蹦跶。   那一阵寒风刮进来,雪花挂了左稔慎一头一脸,碰到人就化了,有的落在地上,也是转眼就化成了水。大花被吹得一个激灵冻醒了,浑浑噩噩的扯过被子翻个身裹紧了继续睡。两个媳妇都叫着恐怕二夫人冻坏了,劝她快关上,想看雪明个穿整齐了怎么看不行。后来见说不动,便一个上去强行关了。   左稔慎犹不乐意,两个媳妇上去摆弄着她洗了脸又洗了脚,灌了两口热茶,塞进被子里吹灭蜡烛走了。   左稔慎抱着被窝里的茶叶罐子,闻着茶叶的清香,乐颠颠的怎么也睡不着,惦念着明个出去踩雪玩。   一美人计   这一夜雪下得大了,在地上积了一尺来厚,别说踩着玩,打滚都可以。   左稔慎是个不怕冷的,一大早就踢了被子爬起来,大花却赖在温暖的被窝里不肯出来,左稔慎拉不出她来,只好自己跑出去玩,跑出去的时候楼下睡的两个媳妇还没起,见了她跑下楼,惊讶的披上棉衣来拦她,说早上风硬天寒,何不等日头升的再高一点才出去。可惜无论她两个怎么说,左稔慎都是不肯老老实实回去的,便只好规劝着她多套了两件衣服抗风,接着随她去了。   院子里的雪还没人踩过,皑皑的洁白很是招人喜欢。左稔慎蹦跶着满院子踩了个遍仍旧不过瘾,出了院子一路猜出去。已经有些下人出来清扫路上的积雪,有的小路也已经被扫干净,左稔慎偏不去踩那个干净的,偏用绣花的红棉布鞋去踩那些雪。天是冷的,鞋子里头却是暖和的,那些挂在、蹭在鞋子上的雪不多时便被她的体温暖化了,湿了鞋子。左稔慎觉得脚上又冷又潮的难受,弯身摸摸鞋子,才发觉鞋子都湿了。   姜筠一早从公主房中出来溜达,转个弯正见左稔慎蹲在地上摸鞋子,走上前去问她做什么呢。左稔慎可怜巴巴的说是鞋子湿了,好冷好潮好难受。姜筠远眺了一眼她身后那壮观的由远及近的脚印,心中暗自笑道:谁让你穿着布的踩雪,真不知道你真心是想祸害雪地还是祸害鞋子。   “来,把鞋子先脱了。”姜筠笑道。   “我不,”左稔慎摸着鞋面不忿道,“脱了脚要冻掉了。”   姜筠四周望了望,硬拉她在一块石头边上,拂掉上头的雪,按着她在高的那块上坐了,自己坐在矮的上头,拉起她的脚来就地脱鞋。左稔慎不乐意的挣巴,徒劳无功,两只鞋子被他脱了下去,他犹不满足,摸着她的袜子似乎也有些潮,顺带一起扒了,和鞋子一起丢在手边的地上。   小风一吹,左稔慎从心里往外的寒,弓着白白嫩嫩的脚趾直发抖。姜筠笑笑,拉开衣襟将她的脚丫放进怀里暖着,然后招呼过一边打扫的妇人,使唤她去左稔慎屋里再拿一双鞋袜送来。   那妇人见了这阵势,羞得老脸上犹自发红,胡乱答应着跑了。左稔慎脚上暖和着连带着也红了脸,俏生生的故作深沉的望天。   “你怎么脸也红了?”姜筠笑道。   “……风吹的。”左稔慎漫天找大雁,“要你管,事儿多。”   不多时,那妇人怀抱着一双鞋袜回来,左稔慎伸手要它,媳妇同伸手送来,却被姜筠中途伸手拦腰截断,拿着锦袜往她的脚上套。左稔慎自上头望着低头的姜筠,望着他把靴子套在自己脚上,打从心底温馨的一张老脸红的跟熟透的樱桃似的。姜筠穿好了放开她,抬眼看见这张丢人的红脸,又笑道:“你脸红什么?”   “我……”左稔慎支吾的跳下石头,傲娇的一甩头,“我热!”   换了鞋子,姜筠带着左稔慎继续去踩雪,左稔慎兴头正盛,要不是被鞋子扰了,早就踩遍了将军府,蹦跶着拉着姜筠那没人往哪片干净的雪地上乱踩。姜筠很有耐心的跟着她,在这片对他来讲毫无新意的院子里从东逛到西,自南晃到北。   左稔慎踩着踩着,望望天找鸟,想到鸟跳跃的想起师父来,恍然发觉似乎一场大雪把她重要的师父给淹没掉了,赶紧巴拉巴拉拉出来,对姜筠发难道:“你现在也没人抓了,什么麻烦都摆平了,是不该好好跟我去找师父了呢?”   姜筠正满心恬淡的乐在其中,虚幻的柔情泡泡转眼被无情的戳破,他一时间竟是不知说什么做什么的停在原地。左稔慎兴致勃勃的心道这家伙现在无病无灾的,大闲人一个有没有别的事,一定要去找自己师父了。便缠着他使劲央求。   “你今日的那碗血还没送来——”姜筠还没说完,便被左稔慎急吼吼的打断说马上就给他送来,还嘴欠不识时务的叫了一句只要他肯帮她把师父翻腾出来,吃掉她都不是问题,何况一个喝呢。   姜筠心堵,不再笑了,转身道:“我到时候上朝了,你自己在家玩吧。”说着便要走。   左稔慎拉住他的腰带拽住不放:“你是不是不想帮我找师父?”   说是找师父去,她跟他出去那么久,别说是师父的鬼影了,就是个找的动作都没见他做出来过,各种拖拉各种阻隔,她都要烦了。   姜筠沉默半晌,慢悠悠道:“不错,我从来就没想帮你。如今,我也不想再帮你去找。”他回手扯掉左稔慎的手,拂袖离去,渐渐高悬的太阳底下,独剩左稔慎一个孤零零的站着。   难为大花终于肯从被窝里爬出来,正找饭吃,却见左稔慎一脸悲愤的装她那两件破衣服打包,淡定的给她夺过去顺窗户丢了:“日后有的是好的,就等着将军送来享福吧。”然后丢下那棵人参满屋子找饭吃。   两个媳妇去厨房端了早饭回来给上头屋里送来,大花不等放下便饿得要动筷子,被两个一同责骂没规矩,说是正经二夫人还没动呢,她怎么就敢上筷子了。大花嫌她们两个聒噪,又懒得理论,进去里屋找左稔慎出来。   左稔慎刚才趁着大花满屋子乱转的时候出去又把旧衣服捡了回来,大花忙乱的竟然没留意,又见左稔慎拎着刚才她丢出窗外的衣服,暗自觉得诡异。大花过去拉她出去吃饭,顺口问她一句没事闲的收拾什么衣物。   左稔慎赌气的摔摔打打:“姜筠不肯帮我找师父,我还理他干嘛。我不理他了,我要搬出去,我宁可自己找。”   没了将军你饿死都不用两天。大花再次抓过那个包袱拉开窗子扔出去,数落道:“你个傻瓜,必定是你成日念叨着师父前师父后的惹得将军吃醋才不管你了。想要他给你你做事也不是多难为,不过你得听我的才行。”   左稔慎一听还有希望,自然是乐不得的点头,什么都听大花的指示。   话说公主这头,一面悠然的保胎,一面暗爽驸马回来,再来就是明爽驸马回来后竟然选了和她这个身怀六甲的正房共度一晚,丢下了那个新妾独守空房。公主舒爽了,因为她觉得这个新妇也不过如此,她堂堂一高贵的公主,自然不会被这山野村妇比下去,想必是驸马路途寂寞才犯了错,自此便再也没把左稔慎放在眼里。   而姜筠上朝去之后,府上又有国师府的人前来拜访,说是有一封信是专门给公主的。公主是不知道姜筠和晋陵道人背后这些猫腻的,觉得既然是国师,她这个公主就大度点接来看看是什么信件。   晋陵道人送来信里附了一道符,并一行话怂恿公主若是家宅不宁,小妇作怪的时候,便把这道符放进水里给那妾室灌下,必然包的家宅兴旺。   刚巧此时正是公主决定不再把这个没用的左稔慎放在眼里,免得落下不能容人的恶名惹得驸马嫌恶。她自知上次的私通事故已经让京城盛传她淫、荡,驸马私奔又落下了对男人没吸引的恶名,要再落下嫉妒,她可真要忍无可忍将传闲话的家伙个个割舌了。   公主丝毫没把晋陵道人的玩意放在眼里,想转手扔掉,却又念着万一日后用得上,有个辖制也好,便放在妆匣里压在底下。   当日姜筠下朝回来,仍旧在公主房里吃的饭。公主见此,更觉自己魅力非凡,平凡村妇更不再装在眼中。饭毕,姜筠俗务繁忙,去了书房打理,公主知道他那活计无趣,也不强拉他在自己房里,随他去了,自己仍旧逗鸟,和侍婢玩牌解闷。   那头的左稔慎被大花点播通了,深刻的体会到成日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念叨另一个男人是不对的,男人都是很小心眼的,耳根子里只能容下自己的名字,当着他的就要念叨他一个,做出全世界除了他什么都是不重要的,当他觉得自己对这女子很重要的时候,自然是烧包的她挑逗着要什么那头依什么。   大花着重咬住了“挑逗”两个字。   左稔慎这才森森的体会到为什么她念叨师父次数越多,姜筠就越来越不想帮自己去找师父,心道姜筠真是个小心眼,说说还这么介意。她按照大花的教导,哽住喉咙憋住“师父”俩字,随着大花把自己装扮的俏丽可爱的端了大花从厨房顺来的乌鸡汤给书房的姜筠送去讨好。   大花目送左稔慎出门,钻回被窝里缩着保暖,静待这一出“美人计”最后效果如何。   一锅鸡汤   左稔慎端着一大锅盖着盖子的乌鸡汤,沉重的一步三晃的晃到书房。书房关着门,左稔慎用手肘拐,用肩膀靠,用背靠都没开开门,胳膊都酸了,一着急直接用脚踹,两下踹开房门破门而入。   姜筠闻声放下书籍走出来看来人是谁,正见左稔慎两手冻得红扑扑的端了一大锅的汤,飞快的跑到他案边上,嫌弃的把汤丢在一大桌的书和纸上甩发酸的胳膊。姜筠心疼他案上的东西,把鸡汤挪开,坐了回去,问她来做什么。   左稔慎指指乌鸡汤,自以为显而易见道:“送鸡汤啊。”姜筠只好又问她送鸡汤来做什么。左稔慎想了会儿,按大花教的一字一句道:“看将军你上朝劳苦,特送鸡汤来滋补滋补。”   姜筠疑狐的打量那锅汤,不给面子道:“若说滋补,乌鸡汤比得过人参血吗?”   左稔慎还认真的想了半晌,得意洋洋的坚定道:“自然是我滋补了,我堂堂一人参,哪会输给一只鸡。”   姜筠意味深长的拿了汤边上的碗递给左稔慎。左稔慎接在手里,初时还奇怪他给她这东西干嘛,后来恍然,拿了汤勺给他舀鸡汤。姜筠静默的看着,等她舀了一碗放在自己手边,仍旧意味深长的看她。左稔慎不明所以,郁闷的想了半天差了什么,突然想起大花说的要亲近和怎么亲近,小心翼翼的靠过去,不怎么情愿的一屁、股坐在他腿上,端了汤往他嘴边送:“来,这回吃了吧?”   姜筠无语的推开汤碗,却没推走她这个人。他道:“既然你的血更滋补,你想滋补我的时候为何却送来鸡汤?”   左稔慎这才明白,抬手把汤泼在地上的毯子上,害的姜筠一阵肝疼。她不满道:“你早说要喝我,鬼才给你端什么鸡汤了,重死了……”话到此想起大花的循循教导,强把后头的话咽回肚子里,挤个笑脸给他道,“你想要什么,你要说呀,你说了,我能给的什么都会给你的。”   她在身上掏掏,没淘到匕首,便往姜筠身上掏掏。姜筠贴身带着他的法器,硬邦邦的当时被左稔慎摸到了,她伸手进他怀里去掏,刚摸到那匕首便觉得手上像是火烧火燎一般痛楚,忙把手收回来,只见手上像是灼伤一样伤了一片,不由得甩手埋怨姜筠在肚子里暗藏凶器。   姜筠苦笑,道士的法器本来就是用来伤害妖怪的,哪里会有妖怪敢碰呢。左稔慎找不到自残的家伙,又荼毒于大花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教导,非要满足了姜筠不可,便干脆用牙在手腕上咬了个伤口出来,用刚才装鸡汤的碗放了满满一碗的血,讨好的送到他眼皮子底下诱劝他喝掉。   姜筠是个人,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以往都是左稔慎放好了一碗才拿到他眼前来,他从没看见左稔慎亲自放血,还能催眠自己这是猪血猪血是猪血。现在眼睁睁看她若无其事的放了一大碗,还送到他眼前要他喝,他只觉得满心恶心,胃里翻江倒海,无论如何对着这碗血都喝不下去。他推开左稔慎端着碗的手道:“放下吧,我过会再喝。”   左稔慎出师不利处处受挫,很是不甘心,憋着气咬准了这回非要姜筠听话不可,说什么都不肯把那碗血放下,非要他喝掉不可。姜筠几次婉拒无果,对着那碗血又实在喝不下去,便选择直接推开。几次之后,左稔慎很是失望,落寞的把碗放在桌上,委屈道:“你到底想不想喝,说要的是你,不肯喝的还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放一次血真的很疼的。”   “我还没问你你今日转性有什么企图,你倒先发难。”姜筠笑道。   偏左稔慎还真是心怀鬼胎的,脸皮又薄,被他一说,登时挂不住站起身来赌气道:“以后我不来了,讨好你还要被你挤兑,我还不干了呢。”   姜筠不知道她急了,仍旧笑着调侃道:“好好的送鸡汤来,你是又欺负了公主,还是——”他话还没说完,左稔慎恼的一甩拨翻血碗,里头的血大半洒在案上的书上纸上。左稔慎眼泪在眼眶里打滚,气的说话都颤抖:“不就让你帮我找个师父吗?又说喝血又说吃我,我还不是都答应你了,连吃掉我都答应你了,你还不乐意个什么劲儿啊,说到底不都是我吃亏,要不是、要不是——”   她突然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嚎啕大哭起来。姜筠一时间不知道这闹的是哪一出,只想起小皇帝不靠谱的太傅曾指着月亮道:“女子都是纤细得不讲理的,感情丰富的简直连月亮缺了一块都能惹得发一通脾气,哎,娶妻啊,真是自作孽啊。”   话说太傅说这话的时候,正是姜筠要成亲的时候。   姜筠倒不觉得左稔慎这场发飙是因为月亮缺了一块的关系,倒觉得八成是自己这答应了不做事,又突然反悔折腾的这姑娘受不了了。到底是自己折腾的,姜筠有些于心不安的探手想要安抚她一下,左稔慎却猛地擦干净脸,站起身来与那只手擦肩而过,看都没看姜筠一眼甩手走了。   姜筠独自对着沾满血迹的书和那一大锅鸡汤叹气。   下人里头,因为有人看到左稔慎一副讨好的模样进了姜筠的书房,又泪痕犹在的跑了出来,便盛传起二夫人夺宠失败的流言,这话最终传到公主耳中,公主更是仰天长啸更加将左稔慎视为不堪一击的脚下尘土。   左稔慎回到房去,大花早已等待多时等的都快睡着了,却见她袖子上沾着血,一脸的愤慨,张口第一句便是:“失败了?”   左稔慎气鼓鼓的坐在她床上不忿道:“是我嫌弃他的。”大花哀怨一声,推开她在被子里脱了外衣打算放弃了睡觉去。左稔慎又坐回去,把她拉扯起来,迟疑道:“那个国师捉奸的时候你也在的,你说……中途杀进来救我的,是师父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你的那个什么师父。”大花道,“要说男人,还是将军好。”   “你不是没见过我师父吗?”左稔慎不满道,“师父可比这坏道士好多了,哼,你见过就知道了。”   不就一只死心眼的老鸟,有什么好的。大花闷声嘟囔着用被子盖住头:“我要睡了,别打扰我,最好一声别出,气儿都别喘。”   不就撵我走吗?左稔慎对撵人倒是很敏、感,悻悻的下了楼,在楼下无所事事的和两个媳妇呆着。两个媳妇只当她心情不好或是不愿意在楼上呆着,各干各的也不理她,她无聊,便又跑出门去在院子里独自堆雪人。   左稔慎手腕上咬破的口子还没处理过,她堆着雪人故意不理睬,后来血蹭在雪人的身子上,她赌气干脆把那块挖掉丢在地上,还是不管手腕的伤。   一个两个的开始都说要我的血,到最后没一个在乎的了,什么破血,流干了才好,我不要了,我只要师父回来,我要姜筠帮我去找师父,什么血、什么人参,我都不稀罕,我只要师父。左稔慎眼睛发酸,用冻得冰凉的手揉着眼睛,狠瞪着只有身子的雪人,抓起地上的雪来一把一把的狠拍在它身上。   突然,什么人抓住她流血的手拉了过去。左稔慎顺着手看过去,原来是姜筠,便别看脸往回抽手不理他。姜筠一手牢牢抓着,一手伸到怀里拿了一条手帕系在她手腕上止住血才放开她。左稔慎站起来,扯掉那块帕子用力丢在地上,又发泄火气似的踢坏那个雪人:“我才不要你的东西,我讨厌你!”   她狠狠的踩在那块帕子上碾了两脚,丢下这一片狼藉反身回屋还顺手关上了门。姜筠苦叹一声,弯身捡起她毫不留情的糟蹋了一遍的那块帕子,收在袖子里,前去排小楼的门。左稔慎在里头插了门闩,让两个媳妇都不许开门,在里头暗暗生闷气。姜筠拍了几次都不见有人开门,便知道左稔慎生气不会放他进去,便离开了。   左稔慎听着外头没了声响,心里失落起来,她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不由自主的期盼起姜筠在外头默默等待,又害怕他是真的走了,从此以后都不再理会自己了。纠结半晌后,她决定,若是姜筠在外头吗,她就开怀大度的既往不咎了。   她拎着心打开门,却见外头空荡荡一片早已没了人,只有自己刚才踩坏的雪人可怜巴巴的堆在地上没个形状,不由得鼻子发酸眼睛模糊。她咬着嘴唇蹲在雪人身边,不知道心里到底为什么这么酸楚,是心疼雪人还是其他什么,默默的抓起雪来再次把踩坏的雪人拢起来。   两个媳妇干着活,无意瞥见外头一声不吭堆雪人的二夫人小小的身影,突然觉得好生可怜。   一夜同眠   左稔慎完败之后,憋着气要走,大花拖懒总是道:“明日再走吧,明日再走。”一个一个的明日拖下去直拖了五六个。左稔慎什么气性都被她拖没了,没骨气的每日在小楼蹭吃蹭喝的养膘,倒是圆了二两肉出来。   姜筠日日在公主这边,好似家中没有这棵人参一般出入作息一如以往。公主爽了,舒心了,当小村姑被玩腻抛弃了,同心宽体胖了起来。   这一日,边疆传来战事,姜筠将要披甲出战,小皇帝率众文武百官给他们神明威武的道士将军摆宴送行。晋陵道人一直托病,自从姜筠回来就没露过面,这次仍旧丝毫不给面子。小皇帝还小,太后吩咐不许给他酒喝,于是太傅理直气壮的抢光了小皇帝的美酒塞给姜筠抱着坛子灌。小皇帝眼见这一文一武的两人喝的爽快,看的嘴馋,偷偷管太监要了一杯,抿了一口便丢开手。   太傅许是喝高了,捧着酒壶摇摇晃晃的来到龙案前,大着舌头的大笑挤兑道:“陛下果然是还年幼,果然是,果然是……”   小皇帝不乐意了,分辨着朕都有皇后了,已经长大成人了,拿起刚才丢开的酒杯仰脖喝掉,转眼比酒杯掉的还快的摔在案下撒酒疯耍赖,笑得太傅直捶桌子。给酒的小太监一见把小皇帝喝高了,缩缩脖子跑掉了,宫女找来了奶娘,奶娘好不容易把胡闹的小皇帝从案底下拽出来,抱着回后宫去。   太傅见小皇帝被抱走了,一个跃身坐在案上仰身躺着高举酒壶喝的畅快。底下一干人等,或是喝醉了,或是半醉了,大多没留意皇帝都没了,就算一两个瞧见的,还没等说话便被人拖去灌酒。不多时,宴中各大臣便已喝的不识爹妈,胡乱的找人敬酒,胡乱的抓了酒杯、酒壶、酒坛干了个一干二净。   到了散的时候,一群官员不管酒量如何,都已是喝的门都找不到了,一个个耍酒疯纠缠着还要再喝,可苦了宫中的太监宫女,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这些烂醉如泥的各位大人塞回各自的马车拉回家去。   宴席是给姜筠办的,姜筠自然是被灌酒最多的人,回到家的时候都不知道脚在哪里,要不是随从扶着,怕是都要滚下马车来。里头的小童上来搀扶,理所应当的往公主房里送去。   半路上,姜筠突然说什么都不走了,拽着小童就往另一条道上走。小童当他喝高了不认得路,死命的和他拼力气,非要把他拉到公主房里不可,口里嚷着房间在这头,往哪走呢都走错了。姜筠借着酒气,把小童丢开,兀自跌跌撞撞的往另一条道上走,小童眼见无奈,只得爬起来去搀扶。   姜筠一路抹黑过去,来到左稔慎的楼下。小童惊诧的仰望小楼,心道原来不是走错是想换人啊,忙扶着姜筠上去拍门。   里头的人早就早早安寝了,两个媳妇在楼下,大冷天的不想动弹,埋怨的谁这么晚这么不识时务的上门来,两个推脱的磨蹭谁下床去,最后还是猜拳输的那个骂骂咧咧的踩上鞋披上袄去开门,见原来是醉醺醺的姜筠,忙吆唤床上的那个,两人从小童手里接了姜筠进门。小童放下姜筠便走了。两个媳妇将将军扶进来,却没地方处置他,只好先扶着将军坐下,一个去吆唤楼上的大花。   大花裹着被子千万不情愿的探了个头,瞥着烂醉如泥的姜筠问道:“哪来的?”   俩媳妇不好说捡回来的,便道是个小童送过来的。大花抽回头去:“塞回去。”   那小童早走了,往哪塞回去。俩媳妇为难起来,一个又上楼去规劝大花道:“二夫人失宠这么久,难得大人来一次,哪有推出去的道理。再者说了,你又不是夫人,怎么知道夫人是想推出去还是接进门,不如将夫人叫起来商议,否则日后夫人知道了怪罪,是你担着还是我们两个担着?”   大花嫌冷裹紧被子,看也不看左稔慎那头,立刻打发她们把姜筠哪来的塞回哪去去,惹得两个媳妇和她口角起来。大花本是嫌麻烦,现在反倒更麻烦,干脆甩手不管了,兀自去自己床上被子蒙住头不管了。   左稔慎原本睡的四仰八叉的很舒服,被说话声吵醒,不痛快的叫着大花,大花已经被子蒙住头假装人不在,才不理睬她。媳妇听见左稔慎叫人,知道她是醒了,忙凑上去告诉将军大人大驾光临,劝左稔慎快下去伺候。   左稔慎睡意正浓,又听是姜筠,还有气没发出去,闭眼嫌弃道:“不要,扔走。”   两个媳妇一前一后的正面面相觑,姜筠却自己摸上楼来,瞅准了床一步三晃的走过去,“扑通”一声栽倒在床上,正压在左稔慎身上。左稔慎“哎呦”一声吃痛,抬脚把这死重的酒鬼踢下床。这回轮到姜筠“哎呦”一声,倒在地上就这么不起来了。   两个媳妇识趣儿的对视一眼,悄没声的下楼去了。   左稔慎没听到响动,怕一摔把姜筠摔死了,扒着床往下来看,却见姜筠一双漆黑的眸子正对着她饱含醉意的发情,左稔慎抓过枕头对着他的脸砸下去。姜筠闷哼一声,似乎反倒被砸清醒一些,抱着枕头坐了起来。   左稔慎被唬得忙缩回头去,趴在床上假装刚才那枕头不是他砸的,过了半晌姜筠倒没动静,她疑狐的慢悠悠探出头来,却见他是坐在那里发呆。左稔慎不知道怎么处置他,只好叫大花,大花正不理人,左稔慎没辙,只好戳姜筠劝他回自己屋里睡觉去。   不戳还好,一根手指头戳下去,姜筠回魂般丢开枕头爬上左稔慎的床,搂着她呼呼大睡。左稔慎欲哭无泪,用脚踹,用牙咬均挣脱不开这酒鬼,只好由着他抱着,扯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丢下姜筠不管。不多时,姜筠闭着眼搂着她开始抢被子。左稔慎气闷,抬脚把他踹下床。   谁知姜筠抱她抱的紧,同时扯着被子不放手,于是乎,连带着左稔慎和被子一同都朝床下跌下去。左稔慎扒住床边,勉强保住半个身子在床上,姜筠一手揽着左稔慎的腰,整个人在床下,两人一条被子裹着,小凉风顺着缝隙在被子里得瑟的穿来穿去。左稔慎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扒开姜筠的手,艰难的翻回床上坐着扯被子。被子一半压在将军身下,无论她怎么拉扯都拉扯不动,就在左稔慎恼火打算换条被子顺便踩姜筠两脚发泄的时候,姜筠翻了个身,把身下的被子让了出来。左稔慎眼疾手快的忙趁此拉出被子,乐颠颠的盖回身上不理姜筠欢快的睡觉去。   至深夜,左稔慎不知道为什么惊醒过来,瞅着墙壁发了会儿呆,便不明所以的又闭起眼睛翻了个身继续睡,她伸手随便一摸,摸到身边还有一个人,睡的正懵,只当大花睡懵了爬了过来,没理睬继续睡。直到第二天天亮,她睡醒过来,瞪圆了眼睛揉了又揉,才确定爬上她的床哪里是什么大花,分明是姜筠。   一命两尸   左稔慎醒来推推身边的人叫大花的名字要喝水,床上的人没动,倒是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花裹着被子拿了一个茶壶直接送进帐子里,手晃荡着催促她快拿。左稔慎看看那只手,再摸摸身边的人,一脚把他踹下床。   姜筠掉下床摔在大花脚下,大花把茶壶往床上一扔,后退两步躲开。姜筠揉着额头醒过来,环视了一圈身在何处,慢悠悠的站起身来,宿醉头疼,不免打晃。大花扶也不扶,反倒一副围观浪荡子、采花贼的眼神。姜筠看清楚这里不是他的房间,头疼的仍旧揉着额头,拉开帐子,里头左稔慎裹着被子,充满敌意的和他对视。   姜筠醉的实成,不知道昨个怎么摸到这里来,有没有做下什么,正尴尬,不安的整整衣裳,笑了两笑,灰溜溜的脱逃。   大花把翻倒的茶壶从床上捡起来,指着被褥上的一摊茶水道,“夫人,那头有马桶,下回别再尿床了,收拾起来多麻烦,这么冷的天还得给你洗被褥。”   “明明是你弄湿的。”左稔慎不忿道。   公主眼巴巴在房中等了一夜也不见姜筠回来,期间命人是找,也没个消息,便当宴上喝得多了,走不远,寄住在家近的哪家不回来了,便也没多在意,虽睡的不是多安稳,但也没多担心。早上却见姜筠一身皱皱巴巴的回来换身衣服又出去了,打量着时辰觉着这么早怕是寄住在哪都没这么早回来的,便又指使人出去打探姜筠昨个在哪过的夜。   府上正暗传将军喝醉酒去了二夫人房里安歇,不知是不是二夫人要咸鱼翻身,被公主的侍婢听到,回去添油加醋的告诉了公主。公主恨得牙根痒痒,当即便要杀上左稔慎的门户。侍婢拉住她劝道:“驸马眼见便要出门,待他一走,那小妖精怎么处置还不是全凭公主殿下一句话,待驸马回来,纵然那妖精只是尸骨一片,也无能为力,何必现在惹得争吵。”   公主听了她的,只好暂时强压火气。谁知她这么一压,当晚姜筠仍旧去的左稔慎房里。   左稔慎彼时抱着茶叶罐子仰在床上大吃大嚼,大花十二个时辰里除了吃饭如厕差不多都缩在被窝里打盹,两个媳妇也瞅着没事做,溜到别处打牌了。姜筠进来,竟没一个人理他。   他来到左稔慎的床边,左稔慎咬着茶叶用白眼看他,却不说话,姜筠无奈坐在床边,抽走她怀里的罐子放在一边,左稔慎追着坐起身来抢。他拦住道:“待我出门回来,便带你去寻你的师父,可好?”   对于这个一日三变样的姜筠,左稔慎学乖了,深深的鄙视道:“谁知道你下个时辰会不会变卦,鬼才信你的鬼话。”   “我说真的,再不反悔。”姜筠只好信誓旦旦的承诺。可惜在学乖了人参姑娘眼里,承诺算个屁。她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仍旧抻着胳膊抢茶叶罐子。姜筠拎着她把她丢里头去,顺便再把茶叶罐子放远点,阻拦着茶参相会,又道,“难道要我签一张文书给你你才信吗?”   “一屁三谎的人,签什么我都不信。”左稔慎不知道文书是什么,也不管,更不信姜筠,又踢又踹的仍旧要她的茶叶罐子。   俗语道:自作孽不可活。姜筠自知反悔多了,人参姑娘懒得理他了,可转念一想,他不过反悔两次,俗话不都说事不过三吗,怎么偏把他扼杀在第三次没开始上。他心中暗暗叫苦,哄着骗着苦劝左稔慎信他。   左稔慎半信半疑的讨价还价:“那……你不吃我了?”   姜筠含笑装作没听见。左稔慎哀怨的戳他:“你都反悔好几次了,还不许卖我点好吗?”   “不卖。”姜筠笑道,“往里点,今晚我还睡在这里。”说着,推推她挤上床来。   左稔慎委曲求全的缩到一边,指着外头道:“出去,我不跟你睡,大晚上还撒酒疯乱压人,出去出去。”   “你我既然拜过堂,你的床自然有我的一半。”姜筠坐稳了不动,反倒越过左稔慎拿被子出来,更衣睡觉。   左稔慎使劲的瞥他,用白眼翻他他都无动于衷,只好也去拿被子改,又想念茶叶罐子,被子还没弄好便掉头压在姜筠肚子上去捡罐子。一棵人参能有多重,左稔慎当是偷偷泄愤,其实姜筠一点都不觉得重。他看左稔慎伸出半个身子去够地上的罐子,怕她栽下去,伸手扶着她的腰。   左稔慎毫不领情的扭动着挣巴开,眼看手尖便可以碰到罐子,却因为被子锦面顺滑,果真滑了下去。姜筠眼疾手快的捞起她来,埋怨她大晚上的偏拿罐子做什么,睡糊涂了茶叶撒一床怎么办。   左稔慎嫌弃的嘟着嘴:“能睡在茶叶里是你的福气,还敢嫌弃呢。”   姜筠无奈,只好帮她把罐子拿上来,由她抱在怀里去睡。   吹灯熄蜡,一张床上一人一妖安安分分的各睡各的,左稔慎很快打起瞌睡来,抱着罐子像是抱着大大的金元宝一样,脸上还带着笑。她身边的姜筠却全无睡意,偷偷的把自己的被子扔在地上,撩起左稔慎的挤了进来。   他挪到她近身,肩膀挨着她伸出来的手,她没反应;他翻过身来,与她面对面,呼出来的气息直吐在对方脸上,她仍旧没反应;他偷偷搂了她的腰,往下滑了两寸,她仍旧没反应;他终于嫌她怀里冰凉的罐子碍事,抽走打算扔掉……   她惊醒了!   左稔慎像是被抢了崽子的母猫,呲着牙夺回罐子好好的抱在怀里,然后惊觉:“你睡在我的被窝里做什么,你的呢?”   “我怕你冷。”姜筠笑道。   “我是人参我抗冻。”左稔慎道。   “……我冷。”姜筠只好道。   “回你屋去。”左稔慎毫不留情的把被子扯走,翻个身背对着姜筠,抱着茶叶罐子甜甜蜜蜜的继续睡。姜筠不禁觉得自己还不如一个罐子,哀怨的只得把自己的被子捡回来抖抖,继续盖。不多时,左稔慎再次睡着,姜筠又偷偷的挪进她的被窝里,这次学乖了没再理睬她的罐子,抱着她和她的罐子一起入眠。   第二天一早,仍旧是被睡醒了的左稔慎踹下床。   这一晚,其实是姜筠在家的最后一晚,第二天吉时一到,他便率着将士出征去了。所以说,姜筠的最后一晚是在左稔慎这个挂名的二夫人房里过的,而不是公主,公主甚至连他临走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既然是最后一晚,可想而知公主收到多大的刺激,怀着多大的怨气了。她翻箱倒柜的找出晋陵道人送来的那道符咒,虽然不知道这个到底是什么作用,还是命人在水里泡了,将泡过的水倒在茶碗里,然后着人去叫左稔慎过来。   大花两个早上起来找早饭都撞到姜筠在左稔慎床上,自此把姑娘当做妇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现在听闻公主召唤左稔慎过去,心不在焉的咬着馒头感慨道:“有人死定了啊,死定了。”   左稔慎本来就怕那公主,被大花一吓,更是裹足不前:“我、那我不去了。”她说不去,公主手下的一干人等怎会纵容,七手八脚的上手直接拉扯她去。   左稔慎被推进公主的房间,怕的浑身直抖,畏畏缩缩的不敢抬头看上公主一眼。公主却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摸样,让她坐下来,还亲手把茶杯端到她面前让她喝。左稔慎不知这是什么情形,人家给又不好不要,只好喝上两口。   公主见她只是应付性的喝,怕喝少了不顶用,很不满意的喝令她喝光。左稔慎怯生生的只好乖乖喝掉。公主泡了一大壶,怕一杯没用,便又倒了一碗给她。左稔慎觉得叫人来灌水好生奇怪,便推脱着不想喝。公主哪里肯依,干脆叫了身边的丫鬟按了她,一壶水半是灌半是倒的一滴不剩全灌了下去。   左稔慎几乎被一壶茶水呛死,待她们一放手,捂着喉咙难受的咳嗽。公主期待的看着她,等待这符水会有什么作用。果然不多时,左稔慎的脸色便青白起来,好似身上痛苦的跌倒在地抱着自己满地打滚。公主欣喜的站起身来躲开她,直勾勾的望着她痛苦的翻滚,看着她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不动了。   “去看看她死了没有。”公主使唤人道。   屋里的侍女哪个是真的见过死人的,吓得动都不敢动弹一下,哪里还敢上去看看人死没死透。公主喝令几次都没有用,又责骂声称要打人板子,仍旧没人敢动,反倒三三两两的缩在一起啜泣。公主一面骂着她们没用,亲自去探左稔慎的鼻息,感觉没有气息,便当她是死了,忙起身躲开,叫人拖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公主吆唤几声,侍女都不敢动手,不由得乱发脾气,责问她们是不是要由着一具死尸躺在她堂堂一公主的卧房里。公主的贴身侍女安慰公主说出去找小厮进来抬走,让她不必心焦,说罢便出去找人。   公主坐在屋子的另一头,尽量躲开左稔慎,怀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暖手炉,坐等小厮来抬。等待之时,突然觉得有什么在唇上掠过似的,不由得抿了一下嘴唇,岂料舌头刚刚触及香唇,登时栽倒在地。侍女或是听见公主摔下来的声响,或是看见她面朝下从椅子上摔下来,都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出声,眼巴巴的瞅着公主,却发觉她再也不动了。   一屋子人,终于有个胆大的,过去把公主翻过来,学着探鼻息,同样觉得气息全无,吓得直哭,丢下她缩到墙角里发抖。满屋子自此除了哭声便再无其他,   当有人想起地上还有个二夫人,再去看时,却早已不见了二夫人的踪影。   “鬼啊!”不知谁高叫一声。   一片衣角在门边一闪而过。   一师回归   公主暴毙,可是大事,宫中派人来验尸,只验出公主是中了鸩毒而死。因世间盛传公主怀有身孕,验尸的却没有发现公主肚子里有那块肉,奇怪之余,将此情况上报,两下差异之下,宫里自然把伺候公主的一干侍女抓走拷问原由,其他人不知道,公主的贴身侍女却道出原来公主根本没有身孕,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收住驸马的心而已。上达天听之后,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转而继续拷打侍女追问公主为何人所害。   众侍女啼哭着没等挨板子便和盘托出二夫人和公主间的冲突,还有那不知什么来头的人一闪而过的事。审的人觉得这个什么一闪而过连个脸都没给露,实在难查,便据实上报丢给小皇帝,小皇帝从小和公主也不怎么亲昵,满心只当这人死就死了,也不稀罕管,一直没给回音,底下人也没多尽心在一个和他们毫不相关的公主身上,这事儿渐渐的也就淡了。   然而,即使是刚刚出事,也没人去通传个信息给刚上路不久的姜筠。太傅和太后两个物以类聚的一碰头,决定为了姜筠好好的大获全胜,他宅子里的妻妾斗两败俱伤的事,就不给他传信了。   另一头,墨公子扛了左稔慎回暂住的宅子,随手扔在桌上,一双眸子比以往更加血红,汪的像是要滴出血一样,弯身在她身上嗅了两下,满意的笑笑,苍白瘦削的手拎着她的衣襟把她拉扯起来,一手捧着她的头,用另一只手的食指上锋利的指甲照着她的脖子便要滑下去,指甲尖已经隐隐将要戳破那片细嫩的肌肤。   晃荡了一路,左稔慎肚子里那点符水也消化得差不多,她慢悠悠的张开眼睛,对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熟悉的师父脸眨眨眼睛,凶猛的扑上去搂住师父的脖子欢喜的蹭着:“师父师父,我就知道你不会扔掉我的。”   墨公子尖锐的指甲在她颈边擦过,失之交臂的不悦让他皱起眉头,而左稔慎亲昵的抱上来,将脖子摆在他嘴边的位置让他并没发作而是转了方式。他捧起左稔慎的脑袋往边上扳了扳,嘴唇贴在她光滑的脖子上,品尝美味前先试试味道般轻轻的先舔上一口,张嘴便要咬下去。   偏生舔的这一下让她觉得痒痒又害臊,下意识的把墨公子推了出去,坐在桌子上纯良的摸摸脖子,怯生生道:“好痒……”   两次阴差阳错的失手,让墨公子眼睛里透着凶气,他微微低下头,猛地抓起她的左手,粗暴的扯断袖子便要咬下去。他下手重且力死,疼得左稔慎不禁呜咽一声。   自打墨公子养着她开始,便日日让她割破手腕放血来喝,她又仗着自己是人参并不爱惜身体,每一次都割的绵长,天长日久,海枯石烂,纵然是人参一棵,那道日复一日割开的伤口也留下了疤痕再也长不好了。那手腕离他的嘴唇不过一寸,长长的伤疤尽收眼底,他血样的眸子淡了些许,慢慢的松开她,隐忍的退后两步。   左稔慎熟知师父从自己身上想得到的也就那么一件,现在又抓了手,便当他要血,掏出将军给的匕首又割开那道刚愈合不久的新伤,在桌上找了个最大的容器——茶壶,自以为用的容器越大越代表自己钟爱他,活生生的装满了血,因为放出去太多的血脚步都发飘的把茶壶送到墨公子眼前,开心的把茶壶塞给他冲他笑。   墨公子明显满脸透着对于食物把自己切割了送上门的疑惑,拿起茶壶两三口尽数喝个干净,甩手将茶壶摔破于地上,欲、求、不满的再次拉起她的手,对着上面犹在滴血的伤口舔上两口,不尽兴的又咬上去,凶狠的力道显然是要吃肉。   左稔慎吃痛挣扎起来,挣脱不了便用空闲的手捶打他,没打两下墨公子的鸩毒便顺着血液流进身体去,她身子一晃倒在他怀里再一次人事不省。   墨公子还没咬下那块肉来,她便倒在自己怀里,他顿了一下,迟缓的松开口,一手揽着左稔慎不让她滑下去,一手慢慢的在身上摸索什么,越来越焦急,越来越急切,最后几乎是在撕扯自己的衣衫。他终于在腰上摸到了一个小水囊,迫切的咬开盖子将里头的东西灌进左稔慎嘴里,一大半灌下去他突然又后悔了似的慌慌张张把水囊拉出来,将剩下的水倒在她手臂的伤口上。   事实上,他甚至不记得水囊里装的什么,也不知道怀里的这个丫头是谁,他扛走她,只因为他发觉她是棵大补的人参,他带她回来,其实只是想吃掉她而已。   水囊里的水都倒光了,左稔慎的衣裳湿了一大片,血被这不知名的汁液冲淡。墨公子仍旧呆呆的举着水囊,半晌没有动静,当他想起丢开水囊的时候,又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一开始是要吃她,到现在却变成了莫名其妙的要救她。   他不记得倒在他怀里的是他养大的小人参,他不记得为了这棵小人参一直贴身带着能够解鸩毒的葛根汁,他对着他身边的每样东西,突然觉得都很陌生,甚至是难以理解不可理喻。   他的脑袋现在对他而言,莫名其妙像是浑浊的、什么都拎不出来的一滩烂泥。   左稔慎半躺在地上,半靠在师父怀里醒过来,她的师父水囊丢在手边,僵硬的揽着她,血红的两眼却是呆愣愣的。左稔慎跪坐起来摇着他道:“师父,我好了,我没事了,你看我,不是又活蹦乱跳吗,你看,伤口也长好了……师父?师父?你理理我呀。”   墨公子恍若梦游般的看着她,反手推开她,走出房间。左稔慎爬起来拍拍腿上的土,叹了口气,心道:除了眼神飘渺了点,什么都没变嘛。便心安理得的爬上床幸福的打滚,暗爽着庆祝自己重新回到师父身边。   天气寒冷,墨公子却不在房间里点上炭火之类,很快冻得左稔慎缩成个团瑟瑟发抖,满心的激情也被冻在胸膛里发不出来,她扯过两三天被子一齐裹在身上,仍旧冷的打颤,不由得想起将军府那个温暖如春的屋子来,一想起屋子,又不由得想起凶神恶煞的公主,她并不知道公主在她倒地之后也倒地不起,想起她给自己灌不知道什么水下去的样子,一个打从心里打出来的寒战让她觉得更冷,缩的更可怜了。   没多久,墨公子从外头回来,满头满脸细小的冰凌雪片,也不知道去哪冻成这副模样回来,只是站在门口不进来。房门开着,外头的雪混着风刮进来,屋里更加冷了,左稔慎许是温暖的地方住久了,有些扛不住,不情愿的伸出一只胳膊招呼墨公子进来:“师父快过来,把门带上,好冷。”   墨公子半晌才动,带上门,坐到床边,低着眼却再没动作。左稔慎想着师父身上必定是暖和的,从被子里伸出两只手,揽住他的脖子拉下来,贴紧抱着不撒手,还往被子里拉扯。墨公子一言不发的由着她最终把自己拉进被子里蹭在怀里搂着,却禁不住念叨:“师父身上怎么更冷呢?”转念又打起把师父踹下床的念头。   墨公子一把把她抱紧,面对面紧紧的贴着,害的原本是先下手调戏的人参姑娘一个劲儿的脸红害臊起来。而墨公子却木头般的抱了再没继续的动作。左稔慎到底只是嫌弃他身上冰冷而已,对于师父这破天荒的亲近很是求之不得,乖乖的像个不会动的土豆一样由着他搂抱。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窝里温暖起来,左稔慎把头埋在师父怀里,安然的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墨公子却并没躺在床上抱着她,而是坐在床边,若有所思的抚摸她的脸颊。她坐起身来略有些迟疑,见师父没什么戒备的神态,便又扑上去搂抱:“再也不许师父你丢下我一个人走掉了,为了找师父,我都差点被人吃掉。”   或许是“吃掉”戳中了墨公子哪根筋,他推开左稔慎,认真的打量着她的脸,脑子里“师父”“吃掉”和她的脸慢慢的连成一条线,他恍然想起,面前的这个丫头,是他养了几百年的人参精。   他踉跄的退开,倒退着往门口去。左稔慎怕他再次扔下自己离开,慌忙跳下床追上去拉住他,心有余悸道:“师父,你又要去哪?”   “我、我去给你拿吃的来。”墨公子甩开她逃也似的离开。   左稔慎急急忙忙的跑下床,鞋子都没穿,踩在地上冰冷的像是踩在冰上,只好缩回床上等着师父回来。墨公子去了很久,久的左稔慎都要当他现种地种吃的拿回来,正打瞌睡,墨公子两手捧着一捧鲜嫩的茶叶回来了。   左稔慎是闻到茶叶香才醒过来的,见墨公子用手捧着先是开心无比笑得璀璨,继而笑容有点僵,在之后迟疑的仰头看了看墨公子,见他没反应,便觉得大概师父是故意这样的。她深吸口气,在师父手里抓了一把茶叶往嘴边送。将至口中,左稔慎仰头对师父心甘情愿的笑,期间一个小小的蹙眉却透着哀伤。   墨公子猛地想起,一巴掌拍掉她手里的茶叶,紧张的把她按在怀里:“我忘记了,我忘记了……我忘记我浑身是毒,我忘记了,对不起,我忘记了……”他魔障似的重复着念了十几遍后,慢吞吞的放开左稔慎,打从骨子里透着迷茫,“我忘记了……什么?”   一记闷棍   “师父?”左稔慎奇怪的拉扯他的袖子,不知道是不是该扑倒蹂躏。墨公子再次沉默,思索良久,面无表情的扭身边走。左稔慎当他刚刚抽风,想想大概师父也到了年老记不住事的年纪了,便没放在心上,乐颠颠的兀自观赏新家去了。   转到厨房的时候,但见墨公子一身飘逸、举止优雅的在刷锅,她没理会走掉。回来又经过厨房门前,再次探头,飘逸优雅的墨公子在添柴烧水。左稔慎本着师父做事不能打扰否则极有可能挨顿打的原则,坚定的装作没看见再次走掉,回去自己房里窝着打滚,抱着带着师父气息的枕头整个缩在同样散发师父气息的被子里。   大概一个时辰过去了,墨公子又一次出现在房间里,二话不说的将左稔慎从床上拽下地,强拖着往厨房去。左稔慎不明所以,觉得师父的决定不发问更安全些,仍旧没吭声。来到厨房,灶台底下一堆火旺盛燃烧,上头一大锅开水扑腾。   墨公子在后头推她一把,喝道:“进去!”   “我?”左稔慎瞬间泪流满面,翻身扑住师父不松手,“师父,你不是不吃我的吗,那水是滚烫的,下去我就熟了,我不要,我不下去,师父,你想要煮汤大不了我去挖棵菜回来还不行了,不要吃我呀。”   “下去。”墨公子抓着她想丢进锅去。   左稔慎低着身子死死地扣住师父的腰:“我不,我不下去,师父,不要吃我,真的不要吃我啊。”   墨公子毫不留情的继续抓着她望锅里按。左稔慎见师父咬定人参非要吃,事关性命,自然恐慌起来,顺着他的力道扭身甩开便往门口逃窜。她刚刚抓到门,墨公子一手抓住她的后襟往回拽,左稔慎抱住门哀怨的求饶,墨公子并不听她,狠力的就是要把她扯回去按在锅里不可。   论力气,左稔慎自然是拼不过墨公子的。当然了,论用途,她只是个养着拿来吃的,原本就不真的在什么“弟子”的行列里,除了本能也不会什么,怎么都不可能拼得过墨公子。她抱着门,为保不死在锅里,狠狠的打定主意,勉强腾出一只手来解开衣带,把外衣一拖,丢给墨公子来个金蝉脱壳奔出房外。   墨公子踉跄两步,甩开手里的衣服再次追上去。左稔慎不过跑出厨房不过两米,便再次被他抓在手里。左稔慎哀怨的死不瞑目往前挣巴,墨公子拉着她的腰带冷漠的拖回去。左稔慎再次手忙脚乱的解衣服,中衣一脱,再次金蝉脱壳奔了出去。   墨公子有些恼火,丢下手里的衣服再次反身来抓他圈养的人参,一把抓住她亵衣的背心。左稔慎泪流满面的转过头来:“师父……脱光了。你说的不许光着出屋子……”   墨公子本意是抓她来吃,衣服什么又不能下酒,自然是没有最好了。他把她拖回锅子前头,推之前觉着她那身衣服应该扒了更好,顺手扯掉了那件亵衣,仍旧推她下锅。   左稔慎就剩一个肚兜,可怜巴巴的抱着师父的胳膊不肯下水。墨公子不耐烦的喝道:“不想煮着,难道你想炒着下去?”   我是不想下去啊。左稔慎欲哭无泪道:“师父,你不要吃我啊,你想要……我、我割血给你,还更新鲜呢,我不要被煮着吃掉啊,炒着也不要。”   墨公子居然不再强求她下锅了,反而上下打量起她来。不是打量身段,不是欲、求、不满,满眼活生生、血淋淋的只透着一个闪亮的大字——吃。俨然是接受了左稔慎的哭诉打算转头吃生的了。正在寻找先从那一段下口呢。   左稔慎要是知道自家师父隐含在这充满内涵的深邃目光的背后是在盘算这么个主意,才不会这么羞涩的扭捏,而会直接逃命要紧,逃不了也至少会给自己找个小墙角。只见墨公子深情款款的摸上她的手,含情脉脉的拉到唇边,一口咬下去。   左稔慎疼的顺手抄起手边的水瓢对着师父就拍,可惜墨公子反应更快,扣住她的手强行扳掉她手里的东西,将她双手反扣在背后按在墙上,朝着她的后颈便要咬下去。   一只手臂过来,正送进墨公子的嘴。又一只手臂伸过来,手里拿着放在左稔慎拿着的水瓢,一瓢砸在他头上。   大花把水瓢仍在被砸晕的墨公子身边,甩着带着牙印的那条胳膊呲牙裂嘴:“谁都敢咬了。”   左稔慎逃出生天,感激的望着大花,奇怪她为什么能找来这里的念头刚刚出现,瞬间便被担心地上的师父是不是被砸死了所淹没。她蹲在地上心疼的推推师父,对大花道:“你没把我师父砸死了吧?”   两人把墨公子扛上床,左稔慎还特地给他盖上被子,不安的坐在床边守着,大花冷的直打颤,可惜床被墨公子霸占了,屋里又没有暖炉,便抢了墨公子一条被子缩到椅子上缩成团保暖。   开始左稔慎还跟她抢,后来抢不过只好作罢,只是可怜师父要挨冻了。她爱答不理道:“你是怎么找来的?”   大花挪动一下,没理她。   “你被师父咬了吧,师父有毒的,咬破会死的。”左稔慎又道。   大花挪动两下,仍旧没理她。   左稔慎不满了,自己这是关心她,好心当成驴肝肺,吭一声都不给,她还不管了呢。她堵着气也不理大花,两下无言,屋子寂静,很快,左稔慎忍不住了,又道:“师父以前从来不打吃我的念头的,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非吃我不可一样。”   大花哼哼一声,仍旧没说话。   来而不往太没劲。左稔慎干脆再也不理她,当她不在,小心翼翼的握着师父的手等他醒过来。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大花不知是饿了,还是椅子上窝着不舒服,总之,她出去了。差不多是大花前脚出去的同时,墨公子便苏醒过来。   左稔慎开心的摇着他的手,含蓄的问他脑袋上疼不疼。墨公子皱着眉没答话,仍旧看着她,仍旧兴趣无边。左稔慎想起最近的师父是要吃她的,怕兮兮的往后缩缩,顺便想把自己的手也抽回来,谁知墨公子手上用力抓住不放,她挣扎不出来,不由得更可怜巴巴的望着墨公子小声道:“师父……别吃我啊,我、我很老,咯牙的……”   墨公子笑了,他把左稔慎扯进怀里,继而压倒在床上。他带着笑弯身压下去。左稔慎犹自害怕,嘟囔着“不要吃我”,用胳膊抵着他不让他靠近,他拉开她的手,这次没下嘴去咬,而是温柔的吻下去……   大花一棍子敲下去,墨公子再次倒下不省人事。   左稔慎从师父身下挣扎出来,跳下床对大花掐腰气闷道:“师父要吃我,你打他就打了,现在他是要、要……要亲近我,你还打什么呀!”   “结果都差不多。”大花丢开棍子道,“你师父有毛病,你看不出来吗?”   左稔慎心里想着没敢说出来,她觉着师父这毛病挺好的,比起正常的时候挨都不爱挨着她,现在还经常碰碰自己——挺好的嘛。   大花却明显不是这么想的,她拉着左稔慎再次来到厨房。刚刚左稔慎还被师父推着要她下锅呢,心理阴影的不肯走近。大花指着一大锅热汤道:“等凉下来了用它洗身子,洗完以后躲那死鸟远点。”   “我不。”左稔慎坚定道,“我师父是好人,我不许你骂我师父。”   大花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谁知左稔慎就急了,一跺脚扭身就走。大花舀了一水瓢的热汤,照着左稔慎泼了过去。滚烫的热汤泼了她半个脑袋和大片的后背,烫的她更加恼火,掉头又冲回来,大花照着正面又是一泼,正泼了她满头满脸。   左稔慎被烫的呲牙裂嘴,彻底急了,仗着自己是人参精什么伤都好得快,也不管身上的烫伤,抢过大花手里的水瓢舀了热汤去泼大花,大花挨了一下,干脆用力一推,把左稔慎推进锅里。左稔慎不服气,用水瓢不停的舀水泼她。   大花露在外面的皮肤皆被烫的通红,干脆躲开逃了出去。左稔慎仍不满足,舀了一瓢追出去泼她。大花窜的飞快,她这一下泼了空,她不由得更火大,顺手丢了水瓢砸大花。原本大花听见身后被泼了一次,估计着她也没水了,便停住脚步,刚转过身来便被一只大水瓢砸在肚子上,大概是也有些火了,抱住水瓢反手砸回去,正中左稔慎脑门。   左稔慎仗着大花是个好脾气、最起码对自己挺好的,以往一直掂量着大概什么时候欺负她也没关系,于是就在这时候由着心思使性子,谁知大花也是个会还手、会打人的。欺善怕恶的人参姑娘挨了一下反倒不敢吭声,灰溜溜的躲在枯树后头,可怜巴巴的蹲在地上哀怨的戳雪地。   大花走过去:“哎,回去了,身上都湿了,我快冻硬了。”   “你欺负我,我不跟你走。”左稔慎嘟着嘴不忿的在雪上画圈圈。   “那你就自己在这里冻成冰块吧,我要回去了。”大花哆嗦着慢悠悠的往回走。左稔慎气闷的戳了两把雪地,又不甘愿的去看大花走到什么地方,眼见她就要走掉了,忙跑着追上去。大花哆嗦着瞥她一眼,“谁说不跟我的?”   左稔慎一甩小脑袋,特有骨气的哼了一声,脚下却紧紧的跟着她走。迎面,千锤百炼多次被大花打晕的墨公子走来,一张天寒地冻的脸和冰天雪地没什么两样,看见左稔慎却当即皱起眉头。   43   一花挑衅 ...   “你做什么去了,怎么搞的身上都结了冰碴?”墨公子冷眼蹙眉道。   左稔慎瞥了眼大花,不过撇撇嘴,到底没告状,只是扭捏着喊冷托故要去换衣裳。墨公子不过随口一问,她一说,他就随她去了。大花站在墨公子面前没动,也没跟着左稔慎去,两厢对望,说不上多深情款款。   左稔慎觉得身后像是没人跟来,疑惑的回头求证一眼,果真大花没跟着自己来,又见那俩正面对面杵着,她看不到两人深情,自由的脑补了一大段,心里登时翻江倒海的难受起来,小蛮腰一掐,就要学河东狮子吼。   这个在此时,大花“啪”的结结实实甩了墨公子一巴掌,墨公子呆了一下,恼火的喝道:“你发什么疯!”   左稔慎目瞪口呆。大花却十分淡定的举起手臂来露着半个胳膊和上头的牙印,发难道:“你咬我,还你一巴掌够便宜了。”   “不可理喻。”墨公子不过是喝了这么一句,拂袖便走。   望着师父走没影了,左稔慎凑到大花身边震惊道:“你还打师父好几棍子呢,师父怎么不还给你?”其实她心里盘算的是,师父咬你你居然可以打还回去,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大花不以为然的捅一下左稔慎身上都冻出冰碴来的衣服:“想当雾凇吗?”自己哆嗦着往房间回。   人参姑娘再抗冻,冻硬实了一样也觉得冷,拉扯着硬邦邦的衣服追着回屋去。   屋里只是多了四面墙一个屋顶,没炉子没热乎气,照样冷冰冰的天寒地冻,大花飞快的把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扔在一边,裹着被子在自己那个仍旧是大得出奇的包袱里翻找衣服。左稔慎慢腾腾的把衣服脱了,苦于没有换的,只裹了被子缩在床上瞪着大花翻腾。   大花找出棉衣来套上,又把被子裹在外头,回身见左稔慎单单裹着被子,猜到她是没衣服的,便把自己的扔过去一套,示意她将就先穿上。左稔慎嫌弃的没捡,反倒扒拉到一边去,认真道:“你跟我师父什么关系?”   大花面不改色的回身又去翻腾包袱,拿出另一套扔给她:“换个衣服也这么挑剔,这身行了吧?”   左稔慎接住扔一边:“我问你呢,别打岔。”   大花转手继续翻腾,终于扯出一套压箱底的:“这可是我最好的一身了,你再乱扔我可就要打人了。”   左稔慎张张嘴似乎还想问,却迫于大花胁迫,只好灰溜溜的把那身衣服先穿上,打算穿完了再接着问。岂料等她穿完了,再想问了,大花不见了。   左稔慎不服气,从屋里找到屋外,从这屋找到那屋,并不见一个人,竟是连师父也不见人了。她吃准大花和师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心里揪揪的只想哭,泪眼汪汪的在宅子里打转,赌气的踢雪踹树,扑腾了好一阵子,终于在屋子后头院前前头这中间隐秘的一块找到了人影。   那里头,墨公子和大花静静的相拥搂抱,纠纠缠缠,大有抵死缠绵的架势,人参姑娘登时摔碎了醋坛子,不管不顾的冲过去,两下拉扯开这两人,不敢对师父狮子吼,只好捏大花:“你干嘛勾引我师父,你走开,师父是我的,我不许你靠近他!”   墨公子的脸色变得出奇的难看,低声喝令左稔慎滚开。左稔慎泪眼汪汪起来,委屈道:“师父……你不要我要大花了吗?”   “我不稀罕他,用完就还你。”大花淡定的拍她道。   这话不说还好点,一说出来左稔慎彻底不干了,拉扯大花一路推搡非要她离自家师父远点不可。大花无所谓的随便她摆弄,墨公子抓住左稔慎推开,喝道:“滚,不然我当场吃了你!”   “我宁愿师父你吃掉我。”左稔慎低着头可怜巴巴的就是不肯走。   “你不过是我养着的一棵人参精,我什么都没有教过你,我也不是你的师父,你更不配叫我师父!滚,现在不滚以后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墨公子喝道。   “我……我这就走,这就走,师父,你不要赶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师父再怎么拈花惹草我都不说话了,师父你喜欢抱谁就抱谁,我、我马上就走,这就走。”左稔慎连忙摆手,手忙脚乱的跑开。比起师父抱别的姑娘,她现在更怕师父一声不吭的丢下她离去。   她闷在房间里不知道大花和师父做了些什么,不过多那么个小犄角旮旯里,被她撞见时又是那个样子,想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她趴在桌上,连对心爱的茶叶都没了兴趣,只是转着茶杯等着盼着师父回来。   过了很久很久,久的冬眠的小狗熊都要咬妈妈找吃的,大花独自回来了。左稔慎听见有人推门,欣喜的抬头,见是大花,脸又拉了下来,垂着眼角嘟着嘴,悻悻的趴了回去,不悦的嘟囔道:“师父呢?你回来来干嘛。”   “我回来伺候你啊,大小姐。”大花怕冷的关紧房门,挑了她手边挨着坐下。左稔慎心里更不痛快,抄起手里转着玩的茶杯就扔她。大花正往下坐,一时反应不过来,被砸中额头。大花皱着眉头揉额头,“你最近怎么多了打人的癖好。”   左稔慎对于这个抽风的准头有些过意不去,闷声道:“疼吗?”   “我砸你一下,你来昧着良心告诉我完全不疼。”大花拿起另一个茶杯道。   “别打我……”左稔慎抱着头贴在桌子上,又不愿意就此打住,仍旧要拌嘴,“你不会躲啊,抢男人怎么那么利索呢。”   “你找死呢。”大花横哼道。左稔慎立刻乖乖闭嘴,头都不敢抬。闷了半晌,她忍不住道:“我师父呢,他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大花漫不经心道。   “你跟师父……都做什么去了?”左稔慎探头道,“师父好像很喜欢你,你打他他也不生气,还抱你……你说,你是不是勾搭我师父了?”   大花深思熟路了一会儿方道:“其实你师父前阵子急于求成修道修拧了……”左稔慎正想着这事儿跟师父抱着大花不放有什么关系,等着她说然后得时候,墨公子突然破门而入,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屋里说什么,怒瞪大花,拉起她一扯扔出屋外。大花可不是左稔慎这么好欺负、可以随便扔来丢去,在屋外淡定的骂街骂娘骂祖宗。   左稔慎见墨公子转身也要走,立刻扑上去抱住他拖住。墨公子头也不回的喝道:“放手。”左稔慎只好悻悻的放开他,却舍不得的偷偷拉住他的袖子:“师父……”   墨公子走出去半步便发现还被她拉着袖子,甩了一下,她仍旧死死地抓着,只好烦躁的又喝道:“我说放手你聋了吗?”   “我、我只是想时时刻刻跟着师父而已……”左稔慎哭丧着脸道,“大花能给师父做的,我也可以,师父你别不要我,你也带着我好不好,我不会碍事,我会很乖的。”   “我用不着你。”墨公子用力撤回自己的袖子,丢下她出了房门。屋外大花毫不留情的提点道:“谁说你用不上,吃了她多一劳永逸。”   左稔慎站在房间里头望着外面的大花,突然觉得她面目狰狞很可怕,又见师父一脸的冷漠厌烦,忍受不了的猛的关上房门,委屈的扑倒在床上哭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两个刚一照面的人一起排斥,她满心委屈没处哭诉,明明是她跟着师父的时间更长,明明是她跟师父更亲近,明明师父临消失之前还是喜欢自己的,为什么一见到大花就突然什么都变了。   她现在只想哭。   “你不是养着她就为了吃了她成仙得道吗,装什么假正经,我比你更清楚你到底多想把她切了下肚。”大花哼道。   “我不想吃她,我也不想什么成仙得道。”墨公子冷冷道。   “你不想还把自己修成这副不妖不魔的鬼样子,糊弄谁呢。”大花不屑道,“我不在,你甚至控制不住想要把她吞下肚,现在跟我装什么假仁假义,你是觉得有意思还是有情调?我还不知道你,明其名曰为了不伤害她、不吃她、让她快乐而把她送给别人。哼,那个别人还是不像你一样喝她的血,到头来不过是送给别人一饱口福,要我说,还是抢回来自己享用吧,总归是要被吃掉,你来吃最起码这么多年的茶叶钱能赚回来了。”   “那个道士只是把她当成补品?”墨公子怒道。   “不过是做跟你一样的事,你有资格这么愤愤不平吗?”大花淡淡道,“说起来,你要是不吃她,不如让我来好了,我可不是什么假正经,我一口就能把她吞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若非我借你之手照看她,你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世上。”墨公子冰冷道。   “可惜啊,这世上你唯一没辙、伤害不了的,就是我。”大花笑道,“除非你现在让我消失,否则,我一定把她吞下肚。”   44   一参安息 ...   大花奸笑着绝尘而去,害的墨公子殚精竭虑的又破了房门前来查验他的人参是否还健在。左稔慎以为师父是来看自己的,欢快的从床上蹦跶下来,亲昵的扑上去搂胳膊蹭。墨公子推开她,问道:“大花没来过?”   左稔慎一听还是找大花的,不乐意的嘟着嘴,没好气道:“没有。”   墨公子闻言当即便要走,左稔慎抓住他不放:“师父,你就是来找大花的吗?”   那大花扔下宣言要吃掉左稔慎便不见了踪影,墨公子自然找的是她,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想要甩开她离开。左稔慎这次完全没耍赖,乖乖的松开手,低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墨公子虽然奇怪于她竟然也会不纠缠,却寻找大花心切,没有多做深思。   他还没跨过门槛,左稔慎伸出左手去,右手握着匕首在手臂上飞快的割了一道口子,她坚定的伸着手臂任由血滴在地上,唤了师父一声。墨公子回过头去便再转不回来,他盯着左稔慎染血的袖子,那双本已黯淡下来的眸子再次变得血红起来。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迫切的抓住她的手,却忍耐着别过头去,喝道:“还不快止血!”   左稔慎不但不止血,反倒拿碗接了血,送到墨公子嘴边:“我、我也可以很有用,师父要是丢下我,就再也没有人参血了。”   墨公子抓着她的那只手十分用力,似乎要捏断一般。他拼命的忍耐片刻,凶狠的打翻那碗血,却拽着她流血的手拉到唇边,到底没有咬下去。左稔慎害怕了,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却被师父扣住纹丝不动,她深吸口气,鼓足勇气用发颤的声音又道:“师父是要、是要吃我了吗?我知道师父养着我就是为了养大吃掉,所以……就这么吃掉我也没关系。”   比起被师父扔掉,她觉得还是能够被吃掉更幸福一点。然后此时的墨公子,则因为本身修道出了偏差而控制不住其本身原始的欲、望,面对这样一颗送上门来求人下口的人参精,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强忍着控制自己不去真的吃了她,然而空气中弥漫着人参本身金贵的血液的气息,却急迫的催促他摒弃最后的理智。   墨公子再也把持不住,冲着那条胳膊咬下去。   风一般冲进房间的大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扯开墨公子,反手一巴掌扇在左稔慎脸上,转身又踢了墨公子一脚。墨公子还魂般恍惚的不知所措,大花拉着他像是拎着扯线木偶般拉出门,再也没搭理左稔慎一眼。   眼见师父一丁点不情愿都没有的跟着大花走了,左稔慎水汪汪的眼眶里几滴眼泪滚了出来,她抽噎了两声,突然蹲在地上撒泼的大哭起来。   大花在院子里甩开墨公子,怒瞪还不算,借着火气还要多踹两脚。墨公子冷冷的躲开,数落大花有时间闲闹不如回去看着左稔慎,免得她再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来。大花不依不饶的追着他仍旧想要踹上两脚方才解恨,无奈次次都被他躲过去,最后只得认命走开。她走到房门口,想起来让他躲左稔慎远点她不就不闹了,回过头去,墨公子却自己识时务的先不见了。   大花颇郁闷的推开房门,正见左稔慎拿着刚才割腕的匕首在胸前比划着。大花抓狂了:“你干什么!”   左稔慎带雨梨花的仍旧比划算计看看往哪插不会太疼。她简单而自然的想着,如果师父这么不在乎自己,那么如果她为他自杀的话,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吧。再次看见横刀夺爱的大花,她更加坚定了这个信念,摸了摸匕首够尖,直挺挺的插进胸口。   人家都是一路二闹三上吊,上吊最起码不蹬凳子还有个回转让人救下来的余地,可惜人参姑娘脑子里就没这根惜命的弦,非得用刀子,还非得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她握着匕首把死死的把匕首插在自己胸口里,生怕拔出来不用多少时间伤口就自己长好了,得不到师父关心,任凭大花怎么掰她的手,她都不肯放松。   说实话,大花又不能胡乱搅动抢夺,毕竟插在左稔慎心口,不是插在一块猪肉上,只能无可奈何的怒瞪、破口大骂。左稔慎不管这些,仰在地上只等着师父来,还急不可待的问大花问什么师父没来,她都疼死了,不如大花去把师父叫来。   气的大花站起身来直跺脚,恨道:“叫个屁,等你凉了我才去叫,看你死给谁看!”   左稔慎信以为真,又是疼又是气,满地打滚,非要大花叫了师父来不可。大花看她这样还能闹,不由得觉得好笑,又怕她打滚的时候卡了匕首伤了心脏,忙劝慰她这就去叫,让她老老实实在地上挺尸装死。   左稔慎安静下来侧身躺着,弓着身子捂着匕首把,乖乖的哼哼。大花步出门外,正赶上墨公子急三火四的冲回来,把她撞到一边都没留意,径直奔了左稔慎把她抱起来,刚要破口责骂,话却直到嘴边便吐不出来。他抬头震惊的对大花道:“她……断气了?”   大花只当他说笑,短短几步路,怎么就会死个人,便淡定道:“别逗乐子了,身上插着匕首还满地打滚的人命硬着呢。”   墨公子将左稔慎的脸转过来给大花看,只见她脸色青白,完全没了活气。他飞快的将腰上挂的葛根汁水囊解下来,尽数倒在她的伤口上,分神道:“我会跟你说笑吗?”   大花愣了一愣,难以置信的走近道:“你……你摸她的伤口了?”   墨公子一脸鄙夷,拔出左稔慎胸口的匕首打量两眼,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便扔在一边。大花想想,觉得他也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她蹲下来细致的将左稔慎上上下下摸个遍,又苦思冥想半天,只想出一个可能——墨公子方才抓过她的手,她又摸过匕首,匕首上就这么带了毒。   大花怨毒的瞥着墨公子:“怎么着啊,她都死了,是埋了还是烤了?”   墨公子不屑一顾,运了法力,施法在左稔慎身上。大花哼道:“都死了有什么用。”墨公子仍旧自顾自毫不理睬。大花冷眼瞧着,渐渐发觉他不是施什么法术,而是在分道行给她,大花见左稔慎一丁点活过来的意思都没有,更是哼哼道:“早干什么去了,死都死透了,还要道行有个鸟用,尸体还能自己蹦跶着成仙去吗。”   “百年没用,我分她千年。”墨公子冷漠的道。大花仍旧不屑,念叨早干嘛去了。   大花掂量着墨公子至少分了一小半的道行出去,阻止道:“行了你,该活早活了,还等到你这通马后炮?你再送道行出去,我就要随风飘散了。也不知道是谁成日惦记成仙得道,现在倒丁点儿不珍惜了。”   “你明知道我一心成仙就是为了去这一身毒。”墨公子搭过左稔慎的脉,又细看她的气色,抱起她来打算放到床上去。大花忙抢先抱走,往床上一丢道:“你可别碰,碰一个死一个。”   墨公子定定的望着床上的左稔慎,叹了口气,作势要走。大花又叫住他道:“别,你陪着的好,我可不想她一睁眼就跟我哭闹着找师父,只好别碰她就是积德行善了。”大花抢先一路出了门去,还帮他关上房门,在寒风朔朔的院子里却哀怨没有地方去。   墨公子坐在床边,想去拉左稔慎的手握在手心里,半途想起大花的话,生生的忍住收了回来,只能是干巴巴的坐着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他用了葛根汁,也分给她道行,他能做的都做了,只能盼望她这棵人参禁得住折腾,能够活过来。他坐在床边,完全不敢再碰她。   一日过后,左稔慎脸上开始有了血色,但仍旧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墨公子不敢随意碰她,只好出去找大花,大花怕冷,躲在厨房的灶台边上烤着火一动不肯动,像个冬眠的小熊。墨公子把她摇晃出来,说是左稔慎一日没吃东西,怕是会饿着,让她煮点粥给她灌下去。   大花不情不愿的嘟囔灌粥不如直接灌茶叶,还省得劳烦她亲自动手了。她到底迫于墨公子凶恶的眼神,扁着嘴淘米去了。墨公子没有回去,就站在门边看着大花两手沾了水冻得通红的淘米。   大花开始还以为他是故意折腾自己,后来猛地灵光一闪,窃笑道:“你不会还是呆在人参身边就想吃吧?”她顿了一顿,认真的感受两把,奸笑道,“不,不是吃,是扑。”   墨公子咳了一声,喝道:“淘米。”   大花唉声叹气的暗爽道:“欲、望啊,好东西。”   墨公子恼火的哼了一声,拂袖回去左稔慎的房间。他在门口踟蹰半晌,推门进去。若非分给大花一魂一魄,他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他会这么不小心的修歪了?会如此控制不出原始的欲、望?不过只要大花在他近边,他便可以控制住自己。   他又坐回床边,望着近在咫尺的左稔慎,他只想拉拉她的手,稍稍亲近一点点,却只能黯然的对着一双手发呆,他原本以为就算碰了她,只要她身上没伤口,不吃进嘴里去,便不会有什么大碍,可是现在……果然他就不该妄图亲近什么人吧。   “待你醒过来,我是否不该再出现在你身边了?”他喃喃道。   大花端着刚刚熬好、正冒热气的粥送过来,惊见墨公子用布将两只手包了,拉着左稔慎的手像是老鹰抓到兔子抓的死死的,她登时死的心都有了,把粥往桌上一摔,冲过去拎起墨公子的衣襟大吼道:“亏你想的出来,这两块破布你就没摸过?!满身带毒装什么纯洁,快给我撒手!”   墨公子无语的放开左稔慎那毫无生气的小爪子,从床边躲开让大花给她喂粥。大花听他的才见鬼了,丢着粥不管,先拆了塞在怀里暖肚子的一水囊热乎的葛根汁出来,用帕子蘸了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的给左稔慎擦手,回身把帕子摔向墨公子:“混球。”   墨公子无言的躲开,理亏没吭声。大花端着半凉的粥,一手扣着左稔慎的下巴毫不温柔的把她拉起来,掰开嘴巴,一整碗飞快的倒下去,然后丢下这半死不活的拿着碗走路带风的冲出去。   墨公子心疼自家人参,怕她呛了卡了之类,凑过去打量,不敢下手碰,只能凭借看脸色红润与否来确定。他见她没什么呛住那样的脸色发青,便安心的又坐了下来,犹豫片刻,又拿自己裹着布的手握起她的手来。   左稔慎翻了个身,呼呼的睡的香甜。墨公子忙收回手来,紧张的看着她等她醒过来,许久也不见动静,无奈的叹了口气,夹杂着失望。   他这么没日没夜的守了三天,除了亲眼看着左稔慎翻过几次身之外,再没什么收获。等到第四天,他隐约觉得屋子里似乎有点味道了,想起床上这只和自己都几天没洗过澡了,他忍受不了,去厨房烧水,顺便再次把冬眠在灶台边上的大花搅和起来指使她去给左稔慎洗洗干净。   大花横眉冷对,扬眉喝道:“我跟你的意识是相通的,你让我去给人参洗澡,简直是借机占她便宜。这么缺德的事我不做。”   “你是个女的。”墨公子咬牙道。   “我是女的不代表你也是女的。”大花哼道。   “这宅子里除了你我还有会动的吗?不是你动手就是我动手,难道要我亲自去?”墨公子切齿道。   “你敢你就自己动手。”大花又缩回灶台边上,“我正懒得动呢。”   墨公子深深的无力了,只好先把自己的水烧了,把自己先洗干净了。大花在灶台边上一动都没动,看都懒得看某鸟在厨房里宽衣解带,大泡浴桶,反倒撇着嘴指责他污染水,挤兑他洗完了别到处乱倒,省的开春方圆百里长不出草来。   墨公子为了少听她念叨两句,几乎是沾湿了便立刻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披散着也来不及扎起来,施法处理了浴桶里的水立刻急三火四的逃了出去。   大花顺手往灶台里加了两根柴火,耳根清净的继续冬眠。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安息了   45   一花猥琐 ...   左稔慎忍不住又翻了个身,微微眯起眼睛从眼皮缝往外打探,见一眼望到头的屋里果然没有师父的踪影,大松口气,四仰八叉的仰在床上翻滚。装死什么的,果然是个体力活,要知道她每天直挺挺的挺尸,强忍着不翻身,是多么的艰辛,趁着师父不在,使劲翻,玩命翻,翻到够本。   她转眼换了十几个姿势,趴在床上蠕动觉得渴了,眼巴巴望着不远的桌子上的茶杯茶壶,既犯懒,又怕师父突然回来抓到她醒过来了不再搭理她,纠结着要不要下地喝口水。她郁闷拽过枕头垫在下巴底下,心心念念若是茶杯会自己飞过来该有多好,想还不解恨,无聊的伸手召唤。谁知这一巴掌招呼下来,茶杯居然真的自己飞了过来,左稔慎没承想,也没接住,茶杯掉在床上,幸好里面没有水。   左稔慎惊喜的把那茶杯捡起来,不相信的甩了甩,摆弄半晌,觉得杯子没出什么问题,便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它,慢慢松开拿着它的手。那杯子尽管颤颤巍巍,到底飘了起来,左稔慎新奇的晃动手指头,那杯子乖乖的指哪飞哪。她爽了,指着杯子使唤它飞到桌子上,茶杯飞到桌边的时候在上面磕了一下,踉踉跄跄倒没摔破,勉强落在茶壶嘴下头。   左稔慎又指着茶壶便秘似的使劲,茶壶颤抖两下,颇不乖巧的飘了起来,猛地翻转,壶嘴朝下,茶水一小半倒进杯子里,剩下的都洒在桌子上。左稔慎巴掌都挥舞起来了,还是没能把水再装回到茶壶里,反倒祸害的椅子上、地上都是水,无奈只好放弃,手指头抖两抖,指使茶杯飞过去。   茶杯流箭一般窜到她眼前,害的她急吼吼的把杯子定在空中,停的太急,里头的水又泼了一大半出来洒在床上。新手上路的人参姑娘无比艰辛的总算喝到嘴里这么一丁点水。还没等她咽下去,什么人推门的声音传来,左稔慎呛了也不敢咳嗽,憋得满脸通红的胡乱把茶杯往枕头底下一塞,闭起眼睛抱起被子装挺尸。   墨公子步入房间,一眼瞧见一片狼藉的桌子,微微皱起眉头,转眼去看床上,只见一片凌乱中唯有左稔慎睡的有模有样。他走进摸了一把床边那块颜色比周围深的那一块,果然是潮乎乎的手感,他再细看,隐隐还能看见枕头下的茶杯屁?股。他深吸口气,一言不发的掉头出去。左稔慎刚翻起来打量床上,悻悻的想难道穿帮了?装死被发现了?早知道就不喝什么水了。   没过多久,大花嘟嘟囔囔的抱着一床干净的被褥进来,左稔慎忙再次装死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大花理都不理她,直接把被褥扔在她身上,几乎把底下的人参姑娘压断气。她抓着左稔慎身子底下的被褥,猛地一拉,将上头各种物品包括湿了的褥子全都薅出来,褥子上零零总总的东西连带左稔慎都摔在地上,她却只管抱着湿了的褥子扬长而去。   左稔慎哀怨的从厚重的床褥底下爬出来,揉着自个的老腰碎碎叨叨的埋怨大花忒不体己,自己这待遇眼瞅还不如个脏了的床褥,顺便伸几个懒腰,往床上爬。她刚摸到床沿,墨公子又回来了,她无奈,时间紧迫也钻不回最底下,只好就近往床褥上一趴装死。   墨公子站在一边看了眼地上这奇形怪状的一堆,想把她弄回床上去,伸出手来又忌惮自己的满身毒,到底没碰她,转身又出去了。   左稔慎憋屈的又爬起来,揪着被子念叨师父也不知道怜香惜玉、投桃报李,居然就丢下自己这么走了,没良心,没人性。她还没骂爽,被子也还没捅出一个窟窿来,大花又气哼哼的踹门回来,抓起地上这一堆乱七八糟一股脑扔回床上,嘴里大骂墨公子不许人冬眠的恶劣行径,胡乱的将被褥滚了滚,也不管把左稔慎夹在中间,就当做铺好又冲出去了。   左稔慎挣巴出来,捶床以示不满,可惜屋里没人,没人能够理睬,她只能捅被子咬枕头,深深的体会到什么叫久病床前无孝子……   墨公子换了大花再次回来,仍旧见那乱糟糟小山一般的一堆,上头仍旧挂着左稔慎,只是这回不在地上,而是挪到了床上。墨公子头疼,长叹一声,也不再去寻求大花,自己动用法术收拾屋子。转眼间,桌子、椅子、地上的水都汇集于空中归入茶壶里,床上被子、褥子、左稔慎皆浮在空中,褥子平整的铺在床上,枕头落在褥子上,左稔慎被放在上头,被子盖了下来,整整齐齐,有条不紊,像是从来有没乱过,只是原本压在枕头底下的那个茶杯飘到桌子上落在了茶壶边上。   在大花冬眠、他不在的情况下祸害成这个样子,傻瓜都知道是谁醒过来了。墨公子没有指出,仍旧坐在她的床边安静的看了她没一会儿,听见左稔慎的肚子毫不留情的“咕噜”一声,不知是笑还是叹,总之发出一声声响,起身再次离开。   灶台边上冬眠大花再一次被墨公子毫不留情的弄醒,这一次不光是让她煮粥,还叫她加上几个小菜。大花愤怒了:“我又不是签了你家的卖身契,你使唤我给工钱吗?!我在冬眠,冬眠!你瞎了看不见吗?”   “你是需要冬眠的种类吗?”墨公子冷冷的一句将她噎了回去,抽打着监督她煮粥炒菜。偏生墨公子知道的,大花也相应的全都知道,她一边下米一边念叨:“醒了还来折腾我,天理何在。”   “不许表现出你知道她醒过来了。”墨公子喝道。   大花端着一碗热粥,两个小菜送进房来,瞥了眼床上直挺挺的左稔慎,哼哼两声,把吃的放床边便走开。走了没两步,依依不舍的回过头来,三步并两步回到床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并且拿暖和的左稔慎当暖炉抱着捏来捏去,慢悠悠的把手伸进人家怀里取暖。大花的手冰凉,贴上左稔慎的肚子,惊得左稔慎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倒吸一口冷气摸着自己的肚子。   大花好笑的拽过她的手拿来暖自己的手,心安理得道:“自己把饭吃了,顺便让我暖和了,我就不跟你师父告发你是装死。”   左稔慎忙凑过去随便大花揉捏,讨好道:“只要你不跟师父说,你想干什么我就随你干什么。”   左稔慎盘膝坐在床上吃饭,大花就在她身后裹着被搂着她,手伸进她怀里乱摸。左稔慎迫于无奈随她乱摸,心道都是女的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大花所经历的墨公子同样感受得到,想隐瞒什么完全不可能,大花现在说什么帮着左稔慎不告发,不过是骗她这个不知情的玩。再说了,首先察觉到她醒过来还是墨公子。大花在心里暗暗挤兑墨公子:死鸟,这活计你就干不了,吃醋去吧你,羡慕嫉妒恨去吧。更加放肆的上下其手。左稔慎被她摸的痒痒,几次差点喷了粥。   而命苦的墨公子在屋外面红耳赤,尽管动手的不是他,可从大花手上传来的触感和亲手摸到没什么差别。他握紧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两声,只等着大花什么时候出来收拾她一顿。不过与此同时,向来无法与人亲近的墨公子突然有一种收到意外福利的感觉。   左稔慎乖乖的都吃光了,大花却安逸于温暖的窝不乐意走。左稔慎又是拉又是拽,非要她下床不可,说是她要是不走师父一定要怀疑。大花贪暖又拖懒,威胁左稔慎再折腾她她就去告密,左稔慎只好闭嘴,心里七上八下的搅被角。大花嫌弃光是被窝不够暖,扯过左稔慎搂在怀里当暖炉使,左稔慎尽管不情愿,也没法子。   墨公子在外头却忍不住了,大花不过是要借原来大花的身份才变成跟大花一模一样是个女人皮囊,里头的魂魄还是他的,归根究底本性应该是男人。现在那家伙这么在屋里轻薄他的人参,就算里头的魂魄是他的他也受不住,更何况,再这么戏弄下去,被戏弄的一定是他自己。   他破门而入,左稔慎立刻装尸体,大花不乐意的缩进被子里装不在,墨公子凶恶的掀开被子把她拎出来扔出屋外,自己回头看了一眼艰辛装死的左稔慎,带上门一同出去。左稔慎听着师父也走了,坐起身来郁闷的扯衣角:怎么自从她喝水出纰漏之后,师父就不爱陪着她了,难道真的要成天大放血才能把师父收回来?她摸摸胸口,觉得太疼了,还是割手腕什么的靠谱一点。   墨公子对着大花是打也下不去手,因为大花哪疼他也就哪疼,把自己那点魂魄收回来吧,又没个照顾左稔慎的人,按私心论,大花这么时不时的亲近亲近她,合乎情理的摸两把,他还是挺暗喜的,只不过大花这一次做的过分了。   屋里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传来,他俩都知道屋里那个是活蹦乱跳的,谁也没留意。   大花知道他脑袋里想的什么,直截了当道:“既然你拿我没辙,那我回厨房继续睡我的觉了。”   “等等,你若是再敢像今日这样调戏轻薄她,我就毁了你。”墨公子道。原本不过是他因为离开不放心,送到左稔慎身边照看她的一个傀儡,谁承想这个傀儡现在不仅不受控制,还演变成现在这种品行来。   大花心底里还是很喜欢自成一体这么游荡,拉下脸来道:“我知道了,明白了,懂了,再也不会了,这总行了吧。”   大花颇气不顺的走开。墨公子反身推门回房,那左稔慎坐在床上,正想不开的攥着摔碎的一块盘子打算割腕。墨公子一惊,飞快的冲过去打掉那块碎盘子,继而叹了口气:“真能胡闹。”   左稔慎眨巴眨巴眼,觉得现在装死也没用了,只得可怜巴巴道:“不出点血,师父都会不理我了,我没法子……”   墨公子坐在床边,良久无言,沉默的左稔慎心惊胆战的,她都不敢再拉扯师父的袖子,怯生生道:“师父……你生气了?”   墨公子摇头。左稔慎这才敢小心翼翼的扯扯他的袖子,墨公子突然说是心血来潮也可以,身心荡漾也好,顺势牵住她的手。左稔慎欢喜了,立刻蹬鼻子上脸的扑进师父怀里蹭啊蹭,继而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来看师父是什么反应。墨公子只是把她的脑袋按回自己怀里,感叹道:“又要找热汤煮了你了。”   他的意思是给她消消毒,她却当做师父要把她煮来吃,不悦的扯他的衣襟:“不能吃我,我更不要变成熟的。”   墨公子拍拍她,哼笑道:“不会煮了你的。”   “师父。”   “嗯?”   “师父不会再扔掉我了吧?”左稔慎仰头道。   “或许。”   这头师徒两个和谐了,大花又倒霉了,一大推不知道哪里挖来的葛根都要煮了给左稔慎洗澡。大花恨戚戚道:“记吃不记打,谁不过摸了两把就差点摸死一个妖精的。”   墨公子为了看住左稔慎不再误中自己的毒,拉着她一起监督大花这可怜的苦力,顺便也看着这不安分的笨人参。左稔慎毫不在意的冲她摆手笑道:“有你给我烧水,我才不会被摸死的。”   大花十分的不理解那个畏首畏尾,多年来都只会裹足不前的墨公子是随风飘散了还是被太阳晒得蒸发了,按理说他要是敢冒这种危险,也不至于等到今时今日,怕是早想法子和人参生出个小人参打酱油去,再换个想法,要是他早有可行的法子,也不会等到今天还没生个娃出来。   大花一面艰辛的熬汁,一面奇怪墨公子这是哪根弦不对了。她凭借和墨公子这道不寻常的关系,在肚子里搜肠刮肚的寻找自己是不是没留意的时候他搞了什么猫腻出来,隐约间,她似乎想起墨公子近些日子收到一封什么信,见过一个什么人,可无论她怎么玩命的回想,始终无法窥得全貌。   大花猛地恍悟:敢情这混蛋对自己是可以隐瞒起他想隐瞒的,而自己别说隐瞒什么,甚至连他隐瞒了什么都没觉察到。果然附属品和正货间是有差距的吗。大花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不由得横墨公子一眼以示愤懑。   墨公子明显察觉到了大花在窥探自己,冷冷的回过去一眼。大花再横他一眼,转会眼去不稀罕看那个幸福的直冒泡的傻瓜人参,搅和着锅里的汤,脑袋里挥之不去的是墨公子接触过的那个人模糊的影子,越是不清楚她越想偷窥一把。   该死的,到底长的是个什么样,让我清楚的看见一次能死吗。   墨公子在她身后冷笑一声,心想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给你看上一眼也没关系。大花脑中终于浮现出一张清晰的容貌来,再次看到这张脸,她惊诧的手里的勺子掉进锅里都不自觉。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上下其手的福利都看到了吗   话说我当初干嘛选个整齐的“一”字开头标题,词穷的日子不好过啊   46   一道勾妖 ...   晋陵道人久违的那张脸在大花脑袋里飘啊飘,大花哀伤了,瞪着墨公子心里暗骂:果然长了个不靠谱的鸟脑袋,这世道是什么玩意都能信的吗。   墨公子在心里回敬:不劳费心。   私以为此货还没将军靠谱。大花再瞪。   用心熬你的汤。墨公子再次回敬。   他俩在各自脑袋里聊的爽快,在左稔慎眼里就是一眉目传情,她不干了,醋生生的扯墨公子:“师父,你别看她,她讨厌。”   大花恨了:我劳心劳力的为你,冬眠的日子里还给你熬汤,你见了鸟师父就剩下会吃醋了,有异性没人性。她用勺子戳着锅,哼哼道:“夫人啊,别和来历不明的男人靠的太近,将军才离开多久,夫人就思春了。”   左稔慎愣了,小心翼翼的瞥她的师父,她的师父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大花。说起来,成亲这事儿大花知道,那墨公子自然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成亲那时候大花没在,俗话说眼见为实,放出去的眼线没亲眼看到的事件,墨公子直接当做流言蜚语给放飞了。   “哎,想将军夜宿夫人房里时是多么的琴瑟和谐,一见了师父便把将军丢在脑后,等将军回来发现自己做了王八,该多么伤心啊。”大花不解恨,又道。   将军夜宿,如今说起来大花也是一眼没看着,都冬眠去了。大花没看到的事,都被这头的墨公子直接忽视掉了,如今说出来,再加上大花这个说法,和炼丹炉里放错了东西突然炸开来的效果没什么差别。   屋里硬生生的寂静被墨公子拉着个脸,步出厨房的脚步声打破。左稔慎灰溜溜的跟上去,心虚的不敢拽他,纠结着只能一路小碎步的跟着。墨公子猛地停住脚步,唬得后头的左稔慎也忙停下来,连师父的背都不敢看,垂着头不知所措的摆弄袖子。   “她说的可是真的?”墨公子转过身来道。   左稔慎扭捏的在原地扭动来扭动去,诚实的小声道:“大概……没差太多。不过,不管我跟谁拜堂了,最最喜欢的还是师父!”   这是一样的吗?墨公子憋在肚子里没说出来,顺带忍耐着大花隔着老远在厨房里耻笑他不能人道放跑了圈养的小媳妇。墨公子反身一言不发的继续前行。左稔慎打小就看惯师父这张臭脸,完全没放在心上,不识时务的跟在后头,还有兴致去步步踩在师父的脚印里玩,踩了几米后,还颇有成就感的对着身后走过两人却只有师父的一排脚印欣赏起来,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撞在师父背上。   墨公子阴森森的转过头来,只喝了俩个字:“走开!”   左稔慎这才觉出原来师父肚子里还有气憋着,再次夹起尾巴做人,可怜兮兮的叫师父,很乖很可怜的张着大眼睛水汪汪的瞅着他。墨公子对着她这么多年,别说这张脸,脸上头这些个表情,就连整个人儿都再熟悉不过了,完全不予理会的走开,跨进左稔慎的房间甩手关上门插死。左稔慎万般无奈的挠两下门,便不敢再怎么样,靠在门口数窗子上的格子等师父什么时候心情好了把自己放进去。   等到大花一大锅的汤都熬好了,拖着她也煮过了,墨公子憋在房里还是没动静。左稔慎很是怀疑大花捧来给她的那身新衣服是怎么弄来的,执着的蹲在门口不声不响的捏着小雪人,时不时瞥上一眼房门,侧耳听听屋里的声音。   直到天色渐暗,天边夕阳一片红橙,小雪人都堆了一排时候,左稔慎蹲不住了,往地上一坐,冲屋里叫道:“师父,师父?你睡着了吗?外头好冷,放我进去吧。”   屋里没声。厨房的大花懒洋洋的回了声:“别理他,到我这来,我这里暖和着呢。”   “谁要跟你去,我就愿意在这里等师父。”左稔慎分外记仇道。   “好吧,冻死你。”大花软绵绵的又喊了一声,便再也没声响了。   左稔慎爹不疼娘不爱的好心酸、好心酸的继续挨饿受冻,回头望着房门,没人理她,抬眼望向厨房那边,也没动静,两头夹击之下,左稔慎怯生生的去轻轻推推房门试探,仍旧连个缝都不给她留,她哆哆嗦嗦的只好投奔大花去,大花正一边靠着灶台,一边懒洋洋的往里加柴,见了左稔慎,拍拍身边的草堆,哼道:“还不是得投奔我,现在除了我,还有谁心疼你,还指望你师父,下辈子吧。”   左稔慎尽管人缩在大花身边,心可完全不在她这头。她不乐意道:“师父是心疼我的,你少说我师父的坏话——你为什么从来就不说我师父的好话?”她侧目奇怪道。   “这原因不是太简单了,”大花填的柴火烧的够旺了,便懒懒的缩在稻草里,把加柴火的事丢给左稔慎,道,“他浑身上下就没我下的去嘴说好话出来的地方,不如你说个出来我听听。”   左稔慎闻言果真搜肠刮肚的去想,半晌才想出底气不足的一句:“师父人好。”   大花嗤笑一声:“举个例子给我瞧瞧。”   左稔慎再次搜肠刮肚,肚子都快刮空了:“唔……那个,师父对我很好。”   大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好意思说,他都不好意思收。”   “怎么不好意思。”左稔慎有点郁闷,终于想出一条实打实的优点来,“师父长得好看。”   大花无语的唉声叹气。左稔慎踩定这条无人能有异议,便得意的推大花:“怎么样,这回你没话说了吧?”   “是啊,满天下好看的有的是,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眼的看上这个只剩脸好的鸟了。”大花哼哼道,“添柴,冷了。”   左稔慎只好拿起柴火往火里插。大花翻个身又道:“你说将军长得也挺不错,人比你师父不知道好多少,你怎么就——哎,什么眼光,兔子挖你出来的时候把眼睛忘在土里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出来的?”左稔慎柴火加了一半,举着烧着的木头冲大花燎过去,“你是怎么知道兔子的?”   大花闪躲一下,埋怨左稔慎下手没轻重,天干物燥,身下都是稻草的时候,是拿着火把到处玩的好时候吗。左稔慎灰溜溜的只好把木头又塞回灶台里,回来掐着大花的脖子晃荡,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大花挣扎半天,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说是墨公子告诉的。   “还不松开我。”大花艰难的扒左稔慎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头。左稔慎忙松开她,气鼓鼓的揪着衣角坐在边上恨恨道:“师父怎么什么都告诉你,跟我说两句话怎么那么难呢。”   “所以说啊,将军多好,你说什么他都理你。”大花揉着脖子暗自埋怨墨公子多事。这丫头,有了道行底子,掐人都特别疼,真掐死了还不知道要怨谁。   “你好像特别愿意撮合我和姜筠。”左稔慎斜楞着眼,猛然间焕然大悟,斩钉截铁道,“我知道了,你是想把我打发走了,师父好归你是不是?你死心吧,我是不会离开师父的。”   大花哀怨的翻身不理她:这得是个什么人,开窍从来不开在点上。   左稔慎刚离开房门口的时候,墨公子便出来了,扫见地上一排挡路的小雪人,无言的跨过去。他很介意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两难境地,当听到将军夜宿左稔慎房间后,不论真假或是他俩之间是否有过什么,他都更加介意。那个晋陵道人曾找上门来说他有法子能够助自己达成心愿,无论如何,他都想要尝试一下。   再差,也不可能差过眼前。他如此想着,约见了晋陵道人。   城外茶楼,窗边一隅。晋陵道人几乎可以说是焦虑的坐等,几次拿起茶杯没喝便又放了回去,见到墨公子眼里闪着激动,强压着请他落座。他暗暗拿出照妖镜来偷偷照了照墨公子,暗喜的神色分明是对于镜子里照出来的东西很满意,他又悄悄把镜子收回袖子里,对墨公子客气的请他用茶。   墨公子冷漠的无视掉:“你说你有法子让我能够亲近他人。”   “我是说过,不过,前提是我要先知道对方是什么。”晋陵道人自信满满道。   “若是一棵人参当如何?“墨公子道。   晋陵道人当即想起左稔慎,心道:原来如此。一抹讥笑浮现嘴边:“倒更容易。”   墨公子对于他那抹笑深表疑虑,晋陵道人自己也留意到,收敛了笑容道:“笑容奸诈了些是吗?我自打出娘胎就是这样笑的,改不了。”   墨公子没搭茬。晋陵道人又道:“我与你非亲非故,自然不会不求回报的帮你,我可是有条件的。”   “你说。”墨公子自然猜得到。   “我要的很简单,你跟我走,三个月,最多半年,之后我会信守诺言让你可以对人参为所欲为。”晋陵道人见墨公子犹豫,又道,“不过离开她短短半年,难道你想一辈子都只能躲开她远远的,任由别人把她带走?是,现在她或许还对你存着想头,天长地久,早晚她会觉得寂寞,到时候再跟别人跑了,你是追还是不追?”   是啊,她跟人跑了,他到底是追还是不追?好似道士将军这次机缘巧合拐走了左稔慎,追回来,没办法给她什么,不追,心里又憋屈,就因为这么两下里纠结,才会出现一个大花。   “你要我做什么?”墨公子终于道。   晋陵道人等的都快打哈欠,闻言知道他动心了:“这就是我的事了。你放心,我会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不会亏待你。”   墨公子再次想了又想,起身道:“我需要回去道别。”   “这个自然。”晋陵道人答应道,“不要太久,我在镇外西山下等你。”   47   一师一将 ...   左稔慎和大花一言不合,左稔慎气鼓鼓的奔出厨房,却无奈房间被师父占着,不知道去挠门好还是不去的好。她犹豫着蹭到门口,又迟疑着跑到窗户去,小心翼翼的戳个窟窿往里头望,结果她家师父居然不在,可怜的姑娘两头不得好,郁闷之下踹了门冲进屋去,不管不顾的扑上床扯过被子蒙住脑袋生闷气,顺便等师父回来。   闷了不知道多久,闷得她都困了,也不见师父回来,她百无聊赖的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滚扭动,终于打起瞌睡来。醒来的时候,却是被人拎起来摇晃醒的。   左稔慎揉揉眼睛,第一反应是师父回来了,自己私自霸占师父的床师父是要发脾气的,睁眼可怜巴巴的望上去,不想却看见另外一张脸。   “你不是出门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左稔慎不忿的从姜筠手里挣巴出来道。   “我出个门而已,你们就把我家祸害成那副样子,我不来抓你行吗?”姜筠风尘仆仆,下巴上还有胡茬。出个门回来妻莫名的死了,妾奇妙的跑了,这个门出的有谁比他更惨。   左稔慎不知道那公主怎么了,更没兴趣知道,对姜筠扔枕头道:“我管你家怎么了呢,你媳妇欺负我我都没找你算账,你还敢来抓我。”   此事来龙去脉将军府里没一个人清楚的,更别提当时甚至都不在家的姜筠。姜筠想了一想,觉得公主欺负左稔慎这事十分的靠谱,而这个左稔慎毒杀公主着实不怎么招人信。他又道:“你师父是跟你一起的?”   “当然是了。”左稔慎自豪道,“要没有我师父,我都被你媳妇欺负死了,还等不到你现在来晃荡我呢。”   一个死于鸩毒,一个是活生生的鸩鸟,姜筠这下明白了,肯定是这个人参师父爱徒心切,顺手弄死了公主。他胡乱的拍拍左稔慎的脑袋笑道:“好好好,知道你是最无辜的,来,把你的师父找来。”   刚刚回来就给我弄出这么档子焦头烂额的事情,我跟你善罢甘休才叫见鬼。姜筠心里暗骂。   “师父不在家。”左稔慎乖乖道。   姜筠哀叹一声,踩点都踩不对地方,最近真是有点倒霉。他坐在床边老头子一样敲敲背,揉揉肩,拍拍腿。左稔慎嫌弃的推他:“这是师父的床,你坐什么,快走开。”   “我马不停蹄的大老远找过来容易吗,坐坐都不行。”姜筠心道你早说这是你大毒物师父的,打死我都不碰一下。他道,“你在你师父的床上做什么?”   “我睡觉。”左稔慎理直气壮道。   要不是知道你师父是个安全的物件,我非把你拽下床不可。姜筠放心的笑笑,活着就说明什么事都没有,很好,很好。   左稔慎横过去一眼,打算继续在床上翻滚。她还没倒下去,姜筠便拉住她拽下床,只见姜筠自己往床上一仰,底气十足的规劝她道:“离你师父的东西远点,免得死于非命。”   “你好意思说我吗?”左稔慎光着脚踩在地上气的直跳。   姜筠若非追得太急累的要吐血,才不会将就这么危险的物件,他好笑的拍拍床边:“若不嫌弃,一起吧。”   “一起你个头。”左稔慎气闷的抓起地上的鞋坐到桌子那边穿上。   姜筠倒在床上便睡着了,小憩了一炷香的时间便醒了过来,见左稔慎尽管对自己怒目相对,却坐在桌边没走,不由得笑道:“怎么,不是气我吗,我当你早跑到别的屋里去了。”   “这也得有那么多屋子,要是有别的地方能去,我还守着你?”左稔慎闷声分辩。厨房大花缩着,房间姜筠占着,要说要她挑,她还是宁管就呆着。   姜筠猛地坐起身来,看了一圈,确定满屋没有哪个角落还藏着一张床,慢悠悠道:“一间房,一张床,你师父睡哪?”   “对啊,师父都睡哪去了?”左稔慎同样慢悠悠的反问一声。   姜筠再次心安理得的倒回去,打算睡个回笼觉。左稔慎紧张的过去推他、拉他、拽他,非要他起来不可:“你别睡了,要是师父回来看见你,还看见你在床上,一定会生气的。”   “你只念着你的师父,就不心疼我?”姜筠张眼苦笑道。   什么戏码都没有苦情戏好使,男人女人全通吃。左稔慎缩回手来,心里软了,嘴里却硬挺:“那好吧,借你一小会儿,一小会儿而已,休息舒服了可要记得爬起来。”   “好,好。”姜筠含笑的打发她,他摸摸肚子,又道,“一路硬邦邦的干粮,我饿了。”   “我又不会做饭,别跟我说。”左稔慎扁扁嘴,觉得这姜筠事太多,一会儿说不定又要小解叫她搬马桶来,忙扭身要溜。姜筠及时拉住她,左稔慎只好又分辩她只会冲茶叶,姜筠认命似的叹了口气:“是啊,你是妖怪,哪里懂得烧菜做饭,我还是静静的饿死吧。”   左稔慎浑身一抖,她怎么觉得、觉得姜筠出门一次学精了呢。   左稔慎蹑手蹑脚的溜回厨房。她觉得刚刚才跟大花制气跑了,才这么一会就自己又回来了,实在丢脸,她打探大花确实睡着了才赶紧来。   灶台烧着火,倒不用她再起火,省了不少事,可是她满屋找了都是她不知道怎么做的东西,举这个汤勺对着一口大锅不知道怎么下手才好。   “想通了?决定回来投奔将军当夫人了?”大花眯着眼冲她笑。   左稔慎对厨房的所有东西都无可奈何,又怕姜筠真的默默的饿死,也顾不得什么气大花了,举着汤勺就扑上去:“帮我煮饭。”   大花正是犯懒时节,打个哈欠:“你都多久没吃过饭了,煮什么饭,去去去,吃你的茶叶去。”   “我才不稀罕吃什么饭呢,是姜筠要吃,我不会,你帮我。”左稔慎摇晃她催促道。大花惊讶于将军上门,但仍旧托懒不肯动,左稔慎就软磨硬泡的非要她动弹不可。大花到底嫌她吵,打着昨晚一顿饭就能落下一场耳根清净的念头,终于爬起来洗米下锅。左稔慎坐在大花原来的位置上,无聊的打着哈欠等吃的出锅。   大花手脚利落的煮好一锅粥,舀到大碗里塞给左稔慎便推她走,声称饭做好了,别再回来打扰她安息。左稔慎端着热腾腾的粥飞也似的跑回房里来,手指头都快烫掉了,见到桌子便丢过去,冲着烫红的指尖吹气。   就冲她进门时这通乒乒乓乓的声响,就算是死过去的尸体也得给她闹腾活了,姜筠闻声从床上下来,凑过去一看,惋惜道:“这么久只有一碗粥?”   “有就不错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左稔慎一面说一面冲手指头吹气,犹疼得直甩,干脆抓过茶壶把里头的冷水都倒在手上。姜筠将她两手拉过去一手一只的握在手心里。   “舒服了吗?”姜筠笑问。   他的手很冰,此时拿来用简直是无比契合。左稔慎点点头,拿他的手来给自己的手指头降温,姜筠笑笑,顺便拿她的手来暖自己的。等到左稔慎拍拍手说不用他了,他才去喝那碗粥。   “好喝吗?”左稔慎坐在他旁边,见他皱眉,饶有兴致的问道。   “……还好,还好。”姜筠满嘴都是浓重的咸味,这碗粥简直是打死了卖盐的才能酿造得出来,不过他想,毕竟人参姑娘第一次下厨,不知道粥里不应该放盐也是应该的,第一次嘛,总不好辜负了她的一片心。   “我觉得也挺好的。”左稔慎趴在桌子上道。大花的手艺,一直挺好的,刚才看他皱眉,还真以为他好厨子用多了,舌头坏掉了,吃不出大花的好了呢。   姜筠艰难的一口一口的吞咽,若是他知道自己这么千辛万苦维护的,是大花对于被人打扰而生出暴虐的心,他怕是当场就要掀桌。然而,此时毫不知情的姜筠在左稔慎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强忍着把这一碗盐腌的粥喝下肚,并默默发誓以后再也不让人参姑娘下厨了。   而同样不知情的左稔慎看着姜筠喝粥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什么艰辛痛苦来,反倒觉得看他喝的挺香的,勾搭的自己都馋了。她便道:“我也要,给我喝一口。”   要是被她喝了,自己这么艰苦的忍了大半碗还算什么?姜筠如此想着,护着碗道:“你忍心和一个快要饿死的人抢米吗?”   “我就喝一口,一口而已,哪里缺一口而已就饿死的。”左稔慎见他护食,更觉得那粥大花一定煮的异常好喝,扯着姜筠的袖子恳求。   姜筠怕她早晚上手来抢,干脆先下手为强,站起身来躲出去,仰头把剩下的粥尽数倒在嘴里几口咽下,咸的差点当场吐出来,不过还好,尽管勉强的很,最后还是都咽下去了。   左稔慎见此甚是不忿,跺脚道:“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给你端回来,你连一口都不给我喝,你、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讨厌!烦人!”   姜筠有苦说不出,还得安抚气恼的左稔慎,真是嘴里有多咸,心里就有多苦。左稔慎还不领情,坐在床上生气不理他,姜筠只好坐过去继续安慰她道:“你第一次亲手做的东西,我都吃光不是正证明你手艺好吗?”   “不是我做的,是大花。”左稔慎哼道。   姜筠闻言呆了半晌,一跃而去冲出门去。左稔慎冲门口呸了两声,来到桌边拿起勺子在碗里舀了舀,凑出小半勺来送进嘴里尝上一口,登时全吐了回去:姜筠……好重口味啊。她呸了几口,无所事事的又回床上躺着。   姜筠冲去找大花报仇,再次被吵醒的大花这回一睁眼看见不是熟人,登时左手抄起菜刀,右手擀面杖,发飙的把姜筠狠扁一顿,踢出门外。姜筠只好哑巴吃黄连的独自找水喝,好不容易冲掉了嘴里的咸味,当要命的咸味去了,他突然感觉到这宅子里头一股熟悉的妖气。方才因为这碗粥闹的,他除了咸的抓心挠肝,什么都没留意到,竟不知道这股妖气在这里停留了多久。   然而,这股妖气他现在感觉到,也认出来了,是墨公子,他回来了。   妖气很强,宅子又太小,姜筠分辨不出到底墨公子人在哪里,只好站在院子中间凭眼睛寻找。就这么小的宅子,就这么两间屋,他愣是找不到。他回头看了眼大花霸占的厨房,又看看左稔慎霸占的屋子,决定先回去左稔慎那边。   眼见多一步便可以跨过门槛,左稔慎房间的门突然“嘭”的一声自己关上了。尚在门外的姜筠惊得一呆,屋里的左稔慎甚至懒得探头来看看什么情况,挪动一丁点,抱着被子打算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党和将军党们,这场满足了咩   。。。我干毛培养出党派来啊掀桌,纠结死我了   48   一个骗子 ...   门前赫然多了冷傲的墨公子充当镇宅门神。   “好久不见。”这是姜筠微笑着说的第一句话,紧接着第二句却是,“公主可是你毒死的?”   墨公子原当他是奔着左稔慎来的,听闻他问起这件事,不觉有些愕然,但毫不推脱的爽利承认。   自来杀人放火之事各人都是推脱的,姜筠至今还没见过谁是一说就认的,心道妖怪的思想果然不是人能够理解的。他笑道:“既然你承认,可愿意随我回京伏法?”   “弱肉强食,这也算罪?”墨公子嗤之以鼻。他更理解不了姜筠的思维。所谓弱肉强食,管你金枝玉叶、皇帝老子,只要比我弱,我能杀掉就都可以杀了,什么财富,什么地位,通通是浮云,禽兽的世界只有最原始的胜者为王败者死开。   姜筠也没期望过一个妖怪能遵守人的法则,不过是随口说说,不过死了公主着实让他焦头烂额,一回来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小皇帝就把寻找凶手这件事扔在他脑袋上,就没听说过什么时候开始大将军开始负责查找凶手的,还是杀害自己妻子的凶手。晋陵道人也不安分,声称什么为了促进姜筠的积极性,顺便怂恿定了期限。   这事谁干的至少俩道士心知肚明清水明镜似的,姜筠自然不会把左稔慎带回去,至于墨公子,要抓他又不能挨边,难度太大。他暗暗以为,其实他还是就这么顺势找个人私奔别再当什么将军的好,如今这势头,看起来就是老天派个人来挤兑警告:你小子再敢贪钱贪权不好好修行,老子就把你玩死。   于是乎,他认命了,除了多年积攒的银票外扔了一切,费心巴力的找到左稔慎打算重新开始修仙之路顺便履行承诺,谁知道还没等他上手,她已经找回师父了。再于是乎,姜筠两头不搭的卡在这里了。   “你若没别的话可说,可以离开了。”墨公子上前一步,言语间胁迫的味道正浓,袖子里的折扇也拿了出来,打算姜筠若是自己不肯走,就强行送他走。   事实上姜筠没想到会撞见墨公子这种可能,可以说没什么和妖怪玩命一搏的准备,现在让他对这么个散发杀意的妖怪强攻显然是要搭命进去,他只好识时务的退而求其次,乖乖告辞离开。   撵走了姜筠,墨公子进屋来找左稔慎,这丫头最近沾枕头就着,外头那么大的响动也丝毫不受影响。墨公子伸手想把她拽起来,碰到她却又临时改了主意,转为轻轻推她,她连个动静都懒得有,仍旧舒坦的呼呼大睡。   他没推两把,突然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傻帽,这丫头分明不拽起来狠命蹂?躏一顿就不会醒,就和刚跟着自己那时候记吃不记打的总往自己身边挨、往屋里蹭一个德行。想起她刚来那段时候,为了让她能躲自己远点,真是什么法子都用上了,试来试去还是抽打一顿最有效,可惜就算打一顿,她也记不住多久,这么多年下来,打她的次数怕是比和她说的话都多,至今她也顽固的没学会躲自己越远越好。   他轻抚她的脸颊:总有一天,我可以做到不用疏远任何人。   墨公子拎着左稔慎的耳朵把她拽起来摇晃,等她疼得醒了,丢开手冷冷道:“谁让你进来的?”   左稔慎这回睁眼看见是师父,乖乖的揉揉耳朵,坐在床上搅着被角,扭捏着讨好道:“我见师父出去了,就来等师父回来……顺便帮师父暖暖床。”她怕师父不信,急切的拍拍床道,“不信师父试试,很暖和的,我暖了很久了。”   墨公子看着她眼巴巴的模样,又想到晋陵道人的许诺,心头一软,觉得既然已经有了希望,或许是时候该放松戒备了。他如此想着,手上迟疑着揽过左稔慎搂在怀里。左稔慎惊愕的当师父出门摔了脑袋,拉着他的腰带仰头往上看,时逢墨公子低头也在看她,俩目光交汇,左稔慎当师父真的撞傻掉了,慌乱的败下阵来,一手拉扯着褥子,手足无措的没话找话道:“床上……很暖和,师父要不要试试?”   墨公子果真坐了下来,左稔慎一面想着他不会真的躺下来吧,一面往里头挪挪。结果,墨公子是真的躺下来了。左稔慎不知所措的扭动,紧张的不知道这些个多余的手手脚脚该摆在哪里好,浑身不自在的冲墨公子傻乎乎怯生生道:“暖、暖和吧?”   床上带着左稔慎的余温,比屋里任何地方都更温暖。墨公子一手放在肚子上,却道:“没有多暖和。”   刁钻的师父是要特别好好伺候的。左稔慎飞快的拉起被子给墨公子裹上,再次道:“这回暖和了没有?”   “没有。”墨公子犹不满足。   这床原本是左稔慎一直睡的,不过是今天被师父霸占了而已,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抢回来有什么错的,鸡蛋里头挑骨头换了谁谁都没法子。左稔慎没辙了,郁闷的扯着自己的衣角,可怜巴巴的认错:“师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往你的床上钻了。”可惜这姑娘不是个温顺省事的,她忍不住又嘟囔道,“原来是我的床嘛,分明是师父抢的,抢了还不还……”   “什么?”墨公子阴测测道。左稔慎立刻吓得噤声,可惜为时已晚,墨公子一把把她拉进怀中,顺便掀起被子把她裹了进来。左稔慎先是惊呆,继而欣喜若狂的抱着师父狂蹭,蹭够了,方才想起抱着这个是个活物来的,还是个不怎么和善的活物,于是小心翼翼的打探师父的脸色。   墨公子倒是没什么反感的神色,只是搂着左稔慎称这回暖和了。   左稔慎开心的心都快要跳出喉咙,对着师父不知道魔爪该往哪里伸,会不会摸错了惹师父翻脸,师父可是一直翻脸在转瞬之间,像个不知道怎么吃橘子的胆小娃儿,硬邦邦的支在那里不敢动。   墨公子只是当暖炉似的搂着,许久没有嫌弃的意味。左稔慎渐渐的从震惊从缓过味来,壮着胆子把手搁在师父身上摸上两把,感觉师父没发火的前兆,放大了胆子,干脆翻身压在他身上。墨公子初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害怕城门失守弄死她,想把她推开,而后发现纯洁的人参姑娘不过是搂着他的脖子亲近蹭蹭而已,便放松下来随她去了。   “我要离开半年,你随大花回家去。”墨公子突然道。   左稔慎皱着眉头坐在他肚子上,极度不乐意和师父分开:“我也要去。”   “跟大花回家去,我会回去找你们。”墨公子坚定道,“别跟我讨价还价,叫你回去就回去。”   左稔慎只好拉着师父的衣襟千万强调师父一定要回来,不能再扔下她自己跑了。墨公子没理睬她的软磨硬泡,反而道:“去把自己洗洗干净。”   “我很干净啊,新换的衣服。”左稔慎瞅瞅袖子,没脏啊。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墨公子把她从自己肚子上推下去,“快去。”   左稔慎被推下床,只好踩上自己的鞋子,她穿鞋的时候瞅见师父的鞋子,小性子上来偷偷把鞋踢到床底下,心虚的一溜烟夺门而去。   厨房的大花不等左稔慎进门就从墨公子脑袋里得知左稔慎又要来闹腾自己,在心里大骂墨公子不够□,不久坐个肚子,这都承受不住,丢死人啊。墨公子宁折不弯的对骂自己触碰的人向来屈指可数,不□怎么了。大花心里好笑,讥讽他跟自己小半个魂魄吵架有意思吗?   这自己大半个灵魂跟自己小半个灵魂吵架的事实在够丢人的,以往墨公子都是不屑一顾,这一次居然还真能吵起来。你到底是有多不安啊。大花打个哈欠,对刚到门口的左稔慎不悦道:“别告诉我你又是来折腾我的。”   师父怀里坐着自己还要念叨着大花。左稔慎冲她一哼,颇有骨气的赌气道:“我才不用你呢。”满屋子的找葛根。一圈翻遍了,连根毛都没看见,只好灰溜溜的扔了骨气,丢了醋意去央求大花。大花却拿起范儿来:“谁正气凛然的说不用我的?”   “风大,你听错了。”左稔慎厚着脸皮摇晃她。   大花认命的爬起来给她烧水,煮汤。左稔慎风驰电掣的洗干净,换了新衣服,飞快的跑回房间去,然而空落落的屋子里,师父已经不见了踪影。   左稔慎望着被褥都换了新的的床,坐在门槛上捂着脸抽噎起来。大花在后头拍拍她:“行了,他说会回来的,你哭什么,等着不就完了。收拾东西,我们也走了。半年啊,就你,还不知道回不回得去。”   “上次师父就是这样丢弃我的,我害怕。”左稔慎抽泣着抹着眼泪道。   “这次不会,他一定会回来的。”大花捏着她的肩膀道,“我知道了,你就是不想收拾行李找借口呢,行,你哭着,我收拾,收拾完了就得走了。”   “谁找借口了!”左稔慎脸上挂着泪痕分辩道。   “那就一起收拾。”大花抓过她丢去掏柜子里的衣服,还不时的鞭策她速度快点。左稔慎森森的有一种上当被抓劳力的感觉,也只能乖乖听话的叠衣服。   两人大包小包的收拾妥当,一人扛一半往门口移动,一开门却见姜筠裹着斗篷坐在马车车夫的位置上冲她二人笑道:“上来吧。”   才刚走了墨公子,姜筠就贴了上来,大花很钦佩这家伙拿捏尺度够准确,却没打算上车:“我们是要回家,你干什么去啊?”   “我送你们回家。”姜筠笑道。见大花没有接受的打算,他又含笑道,“天寒地冻你们再找马车会很难,难道你们是想背着那么多包袱徒步回家吗,恐怕得走个十年八年了。”   她们两个确实需要个马车,不过,不需要姜筠。大花把包袱扔到车里,把姜筠从车上拉下来:“车我们要了,你可以滚了。”   左稔慎学着大花帅气的往车厢里甩包袱,结果砸在大花脑袋上,被大花忿恨的拍了一巴掌在背上。大花抢过在她手里很危险的包袱,尽数扔进马车里。姜筠看着,笑道:“带着人参姑娘,你这一路恐怕不安生。”   “所以就需要个道士驱邪挡灾?”大花已经上车拉了马缰,哼道。   姜筠居然面不改色的点头。他转向左稔慎含笑道:“而且,你还欠我一条命。”   “什、谁欠你了。”左稔慎分辩道。   “当初你是否答应了我若是我帮你找到你的师父,你就让我吃掉?”姜筠笑道。   “是啊,可是不是你帮——”左稔慎的话被姜筠打断。   他又道:“我的媳妇,是不是就是我的人了?”见左稔慎点头,他再道,“若不是我的媳妇,你的师父会出现吗?”   左稔慎设想了一下,觉得应该摇头。姜筠见状,笑意浓郁:“那若是没有我,哪里会有我的媳妇,没有我媳妇,你师父也不会出现,简单来说,若是没有我,你师父是不会自己出现,那还不是因为我你才能又见到你师父的?”   左稔慎脑袋浆糊的顺着他的话想了半天,觉得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姜筠舒心道:“既然我帮你找到了你的师父,你是不是也该信守承若,把你自己交给我?”   “可是……奇怪?”左稔慎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头,可想想姜筠的话,又确实有道理,可她难得找回师父,师父又会在半年之后再回来找她,她舍不得把自己的命给姜筠,可耍赖吧,当初是她自己答应的……她纠结的在那里敲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边的大花望天干笑:“你死心吧,你就活该是被他玩弄的。”   “会被吃掉的。”左稔慎委屈的冲大花求助。   “废话我听够了,走了走了。”大花不耐烦的摆手示意他俩都上车,长鞭一挥,策马背日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还在,小半个还在。那大半个嘛,溜走一小会而已-_-|||   49   一场雪崩 ...   墨公子走火入魔的事还没解决,一旦离开大花,情绪便变得十分不稳定,人也变得嗜杀残忍起来。原本晋陵道人只要他这个妖怪本身,完全不在乎他是什么本性,但他隔三差五的弄死一个两个晋陵徒弟这事儿晋陵道人忍受不了,眼瞅着自家门下就要被墨公子戏耍弄死的要没人了,余下的弟子也都各自瑟瑟发抖的寻找法子保命,一门上下殚精竭虑,晋陵道人无奈,只好一面帮助墨公子回归征途,一面唆使他把大花召唤回来。   一个完整的魂魄要控制住自己,总归比一个残缺不全的见效。   墨公子还很不领情的得空讥讽晋陵道人一个自己都没修炼好的妖道还妄图对别人指手画脚,无聊的时候顺手继续残害晋陵徒弟。晋陵道人要不是要用他,早就几刀捅死他,再鞭尸泄愤。   彼时的姜筠一行人,被姜筠驱车拉着走到了路的尽头。不是到地方了,而是雪崩堵了路。回的不是他家,他还要讨左稔慎和大花的主意:“你们是想翻山过去,还是绕路走?”   一条山路走下来,已经十几天了,途中连个岔路都没有,要绕路,只能是掉头回去再走个十几天原路返回改路。而翻山过去,且不说大雪山的难爬,还要舍弃马车各自抗行李。   姜筠自己是不着急,他甚至巴不得路上的山都雪崩了把路都堵死了才好,也不想翻山越岭,因为他根本不想把左稔慎送回去。   想刚上路的第一天,大花赶马车,姜筠和左稔慎在车厢里,他向左稔慎索命,左稔慎信誓旦旦的声称不会毁约,却又犹豫的问能不能拖延几天。他逗她道早死晚死还不都是死,等几天又有什么差别。左稔慎认真的握拳,说非要晚个半年让她再见师父一次才肯让姜筠下口。姜筠听见这话,闭了口不再和她说话。   这一不说话,便一直到了这块雪崩的地界才逼出第二句来。   此时的大花是不在乎什么翻山不翻山。左稔慎望着白皑皑一片、高耸的山头,坚定的非要爬过去不可。她想要早早回家,回家乖乖的等师父回来,想要的连回头路都受不了。   三人商量过后,由于左稔慎无比坚定的一定要爬山,大家只好把行李搬下车,放了马弃车徒步。因为行李要自己背了,左稔慎豪气无双的把所有的东西都丢了,姜筠本来也没带什么,一个正常的包袱背在肩上也可以走了。大花拾掇拾掇,把剩下所有的东西打成一个夸张的大包袱,乌龟背壳一样背起来,每走一步都留下的是比左稔慎,甚至比姜筠都沉重的多的脚印。   左稔慎觉得被那么多东西一定很重,而且还要翻过一座山,大花的瘦胳膊瘦腿一定不行,便劝她把东西扔掉,等翻过去勒索姜筠再买不就好了。   跟着大花都学坏了,怎么都把自己当钱匣子了。姜筠在最前头兀自叹息。   大花艰难的分出一只手重重的拍在左稔慎肩上:“这就对了。”   大花虽然这么说,却还是不肯把东西放下,左稔慎觉得等她背不动的时候就会扔了包袱,便随她去,跟在姜筠身后图省力的踩他在这个一尺多深的雪地上踩出来的脚印里,没过多久,在这一片只有踩雪声音的寂静环境里,她听见身后什么沉重的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传来,她回头再看,身后俨然没有了大花的影子,白皑皑的身后,只有那个硕大的包袱静静的在一片雪地中。   姜筠回过身来,对此并不惊讶。他早在回程的路上,途径曲下镇的时候,在驿馆里见过了原来的大花,那个大花,从来没有离开过驿站。而这个紧跟左稔慎的大花,一直借着左稔慎的气息掩盖着自己那股淡的几乎难以惹人注意的非人气息。若非这次路过,他或许永远不会留意到这个大花有什么问题。   而一个不是人的家伙,随意消失什么还算挺正常。   只不过左稔慎并不这么觉得,她认为大花一定是出事了,跑过去四处寻找大花的身影,甚至刨雪地,生怕大花掉进哪个坑里去了,然而在这一眼望到底的地方,还有包袱指明位置,没有就是没有,近看远看都是一样的事实。   “大花自有她该去的地方,我们也该走了。”姜筠叫道。   左稔慎望着那个大包袱,突然觉得很寂寞。她干脆背起那个大包袱,一步三晃的开始往上爬。姜筠惊愕的走回去,从左稔慎身上拽掉大包袱:“背着这个,你没法翻过去。”   左稔慎不依不饶的夺回包袱,却再举不起来,只能靠拖着,可即便是拖着走,她也不肯撒手。姜筠拦住她再次把包袱从她手里拽开:“她走了,你拿着她的包袱也没用。”   “她会回来的。”左稔慎恨恨道。大花一直跟着她,照看她,在自己身边护着自己不被人欺负,她喜欢大花,即使跟她吃师父的醋,她还是喜欢大花。她原本以为即便是天荒地老大花也会一直跟她在一起,如今大花突然不见了,她又急又无助,急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她不知道是真的相信还是安慰自己道,“大花不会走的,她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姜筠见她说什么都不肯放弃大花的包袱,而带着这个包袱绝对是累赘,他干脆掏出法器,将包袱打了个粉碎了事。破碎的布和其他乱七八糟看不出形态的碎块被凌冽的风吹着琐碎的向山下飘走。左稔慎望着这些,眼泪滚了出来,蹲在地上无助的呜咽:“大花……你去哪了,你去哪里了?”   若是细细感觉,大花的气息和墨公子十分近似,尽管不知道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但大花无缘无故不见踪影,姜筠心里其实是松了口气的。然而现在左稔慎这副样子,他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安慰她道:“她或许有什么急迫的事非走不可。你想想,她什么时候需要你担心过她?说不定等你到了家,她正在家里烧开水等着你。走吧。”   原先包袱压着的那块雪地里,一颗小小的黑石子反着阳光。   墨公子的一魂一魄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加上晋陵道人的帮助,渐渐的修回正道。晋陵道人数着门下仅存的这几个命大的徒弟,挖苦道:“你到底是真发疯还是故意的。”   左稔慎魂不守舍的跟着姜筠爬山,记恨他打烂了大花的包袱,一句话都不稀罕跟他说。白天还好,到了夜里山上更加寒冷,又没有东西可以烧火,冷的根本睡不着觉。左稔慎身为人参很是抗冻,大雪地里也能随便找个地儿就睡,姜筠区区一道士可就哀怨了,冻得斗篷裹得严严实实仍旧觉得脚快冻掉了。   这个时侯,什么骨气,什么制气,都被寒风刮走了。姜筠挨到左稔慎边上,推推她道:“这里太冷了,我们还是去找找有没有山洞,哪怕挡挡风也好。”   “我不冷。”左稔慎故意道。   “你是想要我现在吃了你御寒吗?”姜筠笑道。   左稔慎气闷,只好跟他去找什么山洞。可惜姜筠命苦,没有什么山洞,只找到一棵枯树,他只好将就在树下避风。左稔慎只在他身边两尺外坐着,也不理睬他。姜筠在包袱里掏掏,实在没有什么生火的东西,万般无奈,只好挑拣出一件衣服来,暗暗施法,自手中燃出一团火来,点燃了衣服。   左稔慎看着新鲜,觉得那时候都能指使杯子飞来飞去,点个火而已,有什么困难的,眼观手心的暗暗憋气,可惜连个小火星都没憋出来,不由得对姜筠又加了一层罪,别过头去不去看他和那团火。   只是一团衣服,姜筠的火却熊熊不息,照的周围明亮如白昼。他烤着火,招呼左稔慎过来一起。左稔慎回他一声不屑的哼。姜筠也不理论,直接伸手拉她到自己身边。说实话,被暖洋洋的火烤着还是很舒服的,左稔慎没说话也没躲开。   一夜无话。   第二天左稔慎在姜筠怀里。   于是,奇妙的,别扭消失了。   左稔慎爬不动,在后头拉着姜筠的斗篷把他当拉自己的老牛。姜筠小心翼翼的在前头探路,仍旧脚下一空,掉坑里了。幸好左稔慎拉的不紧,只觉得手里的斗篷往下一扯,手里就空了,再看的时候,眼前那块雪地塌了,露出底下泥土的坑来,当然,还有坑里的姜筠。   左稔慎蹲在坑边,冲着下头的姜筠慢条斯理的叹息道:“笨蛋。”   姜筠身为个修为不错的道士,其实想上来很容易,不过他任劳任怨的在前头趟路,掉坑里还完全得不到什么感恩之情,不禁不那么身心舒畅了。他往地上一坐,笑叹道:“我也累了,这里又抗风,正好歇歇。”   “哎,我着急回家去呢。”左稔慎急了。   姜筠仰头冲她一笑,居然抱手打盹去了。左稔慎顺手捏了个雪球扔下去砸他:“喂,走了,上来啊。”   雪球没准头,姜筠也不睁眼。左稔慎又扔了一个:“你不走我走了,快上来啊。”她见姜筠仍旧没反应,赌气果真起身往山上走。   白皑皑的雪,安静静的山,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再就什么都没有了。左稔慎开始是赌气,走的久了,渐渐心慌起来,再走走,便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往下头望。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的雪山,只有自己一个的天地间,一个人也没有,一个活的都没有,似乎没什么更可怕,左稔慎有些后悔就这么从将军头上走掉,舔舔发干的嘴唇,开始往回走。   “你去哪?”姜筠在更上头的地方笑道,“是谁说着急的?”   左稔慎回头看见他,弯身捏起一把雪,连捏两把都省了,恶狠狠的直接冲他扔出去。没有被捏实成的雪球在半空中散开来洒回雪地。连一片雪花都没沾到的将军笑着又道:“再不过来我可先走了。”   左稔慎正弯身打算捏个实成的砸他泄愤,闻言犹豫两下,还是放弃了捏雪球,向姜筠跑过去。   几日下来,两人不过爬到比半山腰稍微高一点的位置上,姜筠便已经将包袱里的衣服烧的一干二净,只能开始烧银票,包袱里的干粮也吃的差不多了。望着高耸的山峰,姜筠森森的觉得这座山太过值钱了。   左稔慎也在这鬼地方耗的没耐心了,她翻腾姜筠的包袱:“道士不能飞吗?这要走到什么时候啊,我都饿了。”她掏出来个姜筠积攒的馒头,也不管又冷又硬,张嘴啃下去。“嘎嘣”一声,她只觉得自己的牙要被硌掉了,再看馒头上,连个牙印都没留下。   她把冻成硬石头的馒头丢开,拉扯姜筠:“你是道士,你应该会很多法术啊,带我飞吧,遁地也行,我不想爬了。”   姜筠眺望山顶,没头没尾道:“你说我若是在这里高喊两声,会不会又有雪崩?”   “不知道,我没见有人在雪山里大喊大叫过。”左稔慎摇头道。   姜筠仰望着,突然大吼一声。左稔慎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先是往边上一躲,然后打他道:“你喊什么,吓我一跳。”   在她说话的同时,山上一个陡峭的位置上,传来一声很轻、很淡的一声咔嚓。   姜筠没理她,面带笑容的望着上面一点小小的白浪越滚越大,来势汹涌的奔腾而下。天,不见了,满眼只有奔腾的白色,一刹那,他倒是觉得很舒心。   左稔慎顺着他的目光望上去,登时跳起来拉着他就往下跑,骂他的时候差点咬了舌头:“笨蛋笨蛋笨蛋!没事乱叫什么,这回死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没,前半章的师父。。。。   搬家进行时,什么都凌乱了,师父也凌乱了,将军一起凌乱来吧-_-|||   50   一坑春景 ...   自小生长在山上的人参姑娘娴熟的窜的飞快,一路狂奔而去,甚至不比身后奔腾的白浪慢,只不过,她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姜筠哪去了?她回头寻找,只见姜筠在十几尺之外像是小娃儿见到新鲜玩物般的仰望着呼啸而来的奔腾白浪。   左稔慎直想哭,眼见雪浪逼近,再跑已经来不及了,她犹豫片刻,朝姜筠跑回去,扑上去将他压在身下。姜筠面朝下摔在雪地里,脸上沾着雪片别过脸来悠然的笑道:“你这是……”   后头的话估计他自己都没听见,因为雪浪已经咆哮着狂压了过来。积雪沉重的尽数砸在左稔慎背上,她不知道身下压的姜筠是什么感觉,但她的感觉是压死了压死人了吐血了吐死了。   雪崩来得快,去的也快,厚厚的一层雪底下,左稔慎趴在姜筠身上,终于吊上来一口气,郁闷的努力先把鼻子边上的雪扒拉开,狠捶姜筠一下问他还健在不。   “还好。”姜筠欠扁的又是笑道,底气十足看来什么事儿都没有。   左稔慎奋力的挣扎,把脑袋上的雪弄开,又挣扎的把近边的都捅走,好不容易坐起身来骑在姜筠背上捅咕脑袋上的积雪往上掏洞,嘴里念叨着这雪怎么这么厚都不见天日。她越掏越高,没多久差不多踩在姜筠身上伸着手臂掏洞。   “到底有多少雪,怎么这么深呢。”左稔慎不忿的嘟囔,手臂伸的都酸了。   “别掏了,上头塌下来再把我们埋了怎么办。“姜筠在此姑娘脚下道。   “重掏。”左稔慎一门心思掏雪,漫不经心道。   姜筠挺身坐起来,左稔慎脚下不稳,摔了下来,把边上的积雪压出一个实成的坑来。她冷得透心凉,抓起身边的雪冲他撒过去:“你干嘛!”   姜筠抬手挡住眼睛,雪洒了他满头满身,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老实歇着吧,再塌了你是没事,我可真要被闷死了。”   “到底是谁惹出来的呀。”左稔慎撇嘴道,正好掏的也累了,坐着就当休息,也不动了。可是,冷啊。她没过多久打了个寒战,缩起来道:“哎,那什么时候才能再掏,我好冷。”   姜筠挖了一小块雪正在捏小雪球,一个已经摆在手边,手里的比地上的小一点,刚刚捏好了往地上的上头放:“春暖花开,等雪化吧。”   这是想冬眠吗?左稔慎觉得他出门之后一定是被驴踢过了,不去理他,兀自转身平着掏洞。姜筠拽着她的腰带把她从雪边拉开:“你就那么喜欢掏洞?”   “你说往上掏会塌,那我横着挖不就行了,别拽我。”左稔慎背过手拍他,“别拉我,我不要冬眠,我还要出去等师父,你想冬眠大不了我挖了洞你别爬不就好了。”   姜筠干脆抓了她的两只手一个使力把她彻底拉得跌到自己身边,把刚才放下的那个雪球捡起来塞给她,做了个“你玩吧,好好玩”的手势,转手又去捏新的雪球。左稔慎莫名其妙的握着那个雪球,忿恨的扔在他脑袋上:“出个门你傻掉了吗?”   捏的实成的雪球打人还是挺疼的。姜筠揉了揉头,前后不搭道:“我饿了。”   左稔慎毫不犹豫的指指雪球,意思是吃它吧。姜筠摇头:“这里已经够冷了,我想要热乎的。”   “哪有热乎的。”左稔慎无聊的用手指头抠雪。不让我掏洞,我抠总行了吧。   姜筠温柔的拉过左稔慎不安分的爪子,上下左右打量。左稔慎一个激灵,恍然的一面往回去抽手,一面拼命的摇头:“我不是热的,我也不好吃,我是生的,还是老的……而且我也很冷,我比你还冷,我不是热乎的,别想吃我。”   姜筠捂着她的手笑道:“捂热乎了就能吃了,每天一点点,能吃到开春。”   “我给你掏洞好不,肯定比开春早出去。”左稔慎泪流满面道。   “好饿啊。”姜筠仍旧道。左稔慎两眼乱瞟,瞥见姜筠的包袱还在,甩开他夺过包袱翻腾一圈,抓出硬邦邦的馒头欣喜道:“有吃的,快点火!不用吃我了!”   她兴奋的摇晃姜筠,姜筠没什么兴趣的摸着肚子念叨:“好饿啊,饿得没力气点火了。”左稔慎毫不犹豫的抓起雪球塞进他怀里,让他拿这个先充饥,吃饱了点火吃热乎的。她本以为热乎的馒头对要饿死的姜筠来说是个巨大的诱惑,谁知姜筠仍旧软趴趴的靠在雪里,念叨好饿没力气点火。   左稔慎气闷的恨不得拿馒头砸他,想着火,想着怎么找个比自己热乎的玩意保命。她冥思苦想的猛地灵光一现,又捶打姜筠:“快点火,火烧起来就把雪烤化了,等出去我挖萝卜给你吃。”   我又不是兔子。姜筠动也不动,做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架势指着包袱道:“没东西烧火了。”摆明就是想要火门儿都没有,你就注定是周围除了我最热乎的玩意,等着当下酒菜给我塞牙吧。   左稔慎明知道他一张手就能烧起一团火来,可怜巴巴的挪开离他远点:“你又不肯烧火,也不让我掏洞,明明就是想吃我嘛……”她说着,眼见姜筠还老大没良心的跟着点头,更是呜呼哀哉,“你、我……要不我给你点血,你别吃我……我能帮你掏洞,还能聊天,还不吃你东西,你想啊,一个人在坑里肯定没意思是不是,我跟你说话还能给你解闷……”   她说着,怯生生的把手腕伸过去:“别吃我,我能供你喝到明年呢……”   姜筠接了她的手,既没咬下去,也没用刀子放血,反倒栖身上前压倒她,面上挂着笑,俯□去用嘴唇在她颈窝上磨蹭。凉凉的触感害的左稔慎一个寒战,浑身绷得紧紧的,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悲情:完了,这就要被吃掉了,她苍白短暂的生命就要结束了,可怜她还没等到师父呢,好哀怨啊真是惨烈的悲剧。   姜筠只是磨蹭一会儿,便拉过她的手来,含住食指。左稔慎一个颤抖,继而指尖被狠狠的咬了一口,她悲从中来:完了完了,从手指头开始吃了,好疼啊疼死我了。她还有一只堪称空闲的手,不过被姜筠半压在身子底下。她用那只手拉扯姜筠的衣服,掐他的肉,脚也蹬起来叫喊:“不要吃我,我不要被人吃掉,好疼啊,我不干了,我要耍赖,好疼啊,疼死了,我真的不干了。”   姜筠张开嘴,左稔慎顺势把手指头抽回来,仔仔细细的查看是不是少了几个指节,到底少了多少块肉,上看下看,只不过被咬破了个小口子罢了。她闹腾那么大的阵势,实际上只不过被咬了个小口子而已,尴尬的脸上泛红,默默的把手指头放进自己嘴里吮吸。姜筠起身,挪到一边坐着,左稔慎也坐起来,偷偷的拿眼睛瞟他,静默不久,忍不住道:“你……这样就够了?”   “我还想烤块肉什么的。”姜筠笑道,“你愿意分一块给我吗?”   “我不愿意,吃你自己去。”左稔慎心疼的吮吸着手指头道。   “留着明个再吃吧,来日方长。”姜筠笑道。   左稔慎瞅着自己挂着牙印的手指头,决定一定要掏洞出去,否则早晚会被他连骨头都拆去煮汤了。姜筠则悠然自得的掏出刚才的馒头来,放在手心用火烤着,等热了软了,撤了火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左稔慎也没吃东西,眼巴巴的瞅着,姜筠察觉到,含笑冲她晃晃手里的馒头。左稔慎当他要分自己一半,欢喜的贴过去,却听姜筠笑道:“谁刚才说的不吃我的东西?”   左稔慎顿在半路,羞愤气恼的要缩回去和这等小人保持距离。姜筠言笑盈盈的掰了一半,递给她道:“逗你的,你还认真了,来,饿瘦了我就要少了几两肉吃了。”   左稔慎听前头当他良心发现,听见后头满心哀怨原来他还是要吃啊,骨气十足的一甩脑袋退了回去:“谁要捡你的狗剩,我还不稀罕呢。”   姜筠闻言也不谦让,一块一块的掰着全都吃进了肚子里。左稔慎饿得肚子咕咕叫,闻着飘散的馒头香味,忿忿的抠雪往嘴里塞:臭道士,死道士,就欺负我,早晚老天开眼打雷劈了你。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雷公大叔不在……   姜筠把包袱里什么东西都吃光了,却完全没有为食物发愁的迹象,反倒是左稔慎饿了几顿,饿狼似的想起什么都有食欲,尤其想念茶叶。她正两眼空洞的发愣独自幻想,姜筠抬手招呼她过去,左稔慎当即缓过神来,使劲的往雪里缩假装看不到。   臭道士大变态,把她露在外头的肉全都咬遍了,破牙生的又钝,咬人一块要疼一片,昨个咬破的嘴唇现在还肿着呢,果真靠过去才傻呢。   姜筠将她不肯过来,干脆他过去,害的左稔慎恨不得缩成一小块钻进雪里。他眼见着左稔慎怯生生的往那头爬,从后头一手揽了她的腰,一手捏她的下巴,硬把她拉回来,啃着她的脖颈。   咬脖子什么,是要命的要法,左稔慎僵硬的梗着脖子,怕的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每一寸血液都在抽搐。姜筠咬在后颈上,那力度说疼也不是特别疼,说不疼还是有点疼,总之,和之前咬破的感觉不太相同。左稔慎忍不住想回过头去张望一下,姜筠拦在她腰上的手开始解她的带子。   “你、你干嘛!”左稔慎捂着腰带挣巴起来。   姜筠没有答话,只有气息清清淡淡的呼在她脖子上。他解不开带子,直接转手拉开她的衣襟。左稔慎衣衫半退,只有个肚兜还坚守岗位。因为她以往总是因为天热的时候忍不住,贪图凉快脱了衣服光着身子到处跑而被师父抽打,猜来猜去不知道缘由,渐渐的就觉得大概是自己的身子不招人待见才老挨揍,便心虚的知道不能随便乱露。   此时左稔慎也是这个想法,想想姜筠都不待见的要吃自己了,再不待见,那还不直接吞了了事,便拼命的往衣服里缩。姜筠对着那白花花的肩膀亲了一口,继而咬上去。左稔慎可怜兮兮的努力拽着衣服求饶:“那里肉多,你少咬一点……”   事实上,姜筠因为浑身上下除了法器就没带别的利器,用法器割妖怪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因为触碰法器而造成的伤害,远远比一道口子厉害的多。所以,万般无奈的姜筠只能把糊口的存粮姑娘咬着放血,哪一次也没真的咬下肉来。而且——姜筠瞥着这肉还没手臂上长得多的肩膀,轻笑一声,贴在她耳边道:“肉多的地方,怎么会在这里,应该是——”   他说到这里,揽着她的腰的手滑到了她腿上,轻轻的捏上两把:“明明肉都长在这里——”   话没落地,头上雪块噼里啪啦的砸下来,狼狈的雪中二人仰头一眼看到了头上一副急吼吼赶着投胎似的家伙。那家伙翻着个册子,点着上头的名字,语速快得像是炒豆子,道:“姜筠,哪个是姜筠,到你成仙了。”   51   一扇夺参 ...   那个仙使烦躁的翻腾册子的模样特别的眼熟,左稔慎自小就没见过几个活人,想了一想便想起来当初就是这个家伙引发的师父离家出走,不由得怒目相对。仙使倒是没认出来,甚至眼睛都没离开过册子,急吼吼的催促道:“底下两个,哪个叫姜筠,是要跟本仙成仙去还是继续春光无限,本仙忙得很,走不走的赶紧决定。”   “我是姜筠。”姜筠顺手把左稔慎的衣服给她拉回去,起身迟疑道,“不过,敢问这位仙使……”   “跟不跟我走,不跟我走我就自己走了。”仙使连话都懒得听全,合上册子烦躁道。   敢情引人成仙去都是这么急切的,简直堪称过时不候。姜筠苦叹一声,成仙哪个道士不想,可又担心大花走了,若是自己也走了,只剩下左稔慎一个,说不定还没出雪山就要被人吃干抹净了。   他犹豫,左稔慎也不含糊,对那仙使气鼓鼓道:“他不去,他要陪我,没工夫成仙。”   “真的?”仙使不耐烦的问姜筠道。   成仙的诱惑对于道士来说,比青春美貌对女人的诱惑大概有过之而无不及,姜筠尽管很在意左稔慎,却仍旧犹豫不决。左稔慎原是和仙使赌气,话一出口又想起来姜筠还惦记着把自己分几顿吃光呢,忙又转口道:“还是带他走吧,快拉他走,省的来吃我。”   “你……”仙使瞅着左稔慎的脸,赫然觉得眼熟,眯着眼睛细细的回想,想说什么,却被姜筠无情的打断。姜筠笑道:“我走了,你可怎么办?”   “她还有我。”雪坑上头,一个阴森森,含着恼怒的声音传下来。   左稔慎仰脖去看,惊现师父,呆呆的嘴张得老大:“师父说有事要我回家去原来是骗人的吗。”   姜筠仰望着他含笑,脑袋里盘算的却绝对是和开心快乐不沾边的事情。   “我让你回家,你却跟个废物道士到处瞎转悠,你还当我是师父吗。”墨公子冷冷道。   仙使瞅见这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毒鸟,恍然想起为什么觉得左稔慎眼熟了,他又翻开他的大册子,手点在纸上找名字,飞快的几十页翻过去,他总算是看到了那个眼熟的名字:“人参,你还要成仙去吗?”   “还有我的事儿?”左稔慎惊讶道。她还以为仙使上次是闲的没事出来调戏人的,因为师父说过,成仙很难,有的妖怪修炼一辈子,到死也只是个妖怪,她都不知道怎么修炼,应该是老成木头桩子仙界也不稀罕要的啊。   事实上,仙界开始什么玩意都收只是因为天尊闲的弄了座雪山,逛了两天非说上头没活物没观赏性,扔去几个仙人,个个不是冬眠就是嫌冷,天尊就滥用职权撵了仙使们出去非要捡几个长在雪山上的妖怪去充数。   “你要不要去?成仙其实很幸福,每天吃吃喝喝,睡觉打滚,不知道多惬意。”仙使对左稔慎的语气比起对姜筠柔和的不知道多少倍,简直像是诱拐小娃子的怪大叔。   倒不是他怜香惜玉、异性相吸,而是雪山上长的妖怪,原身大概都是进补的,差不多没成行的时候就都被人早早挖走卖钱或者吃了,成妖怪的还真不多,大千世界里还要找十几个出来,这活计实在艰辛。   仙使刚接这活计还以为不过十几个妖怪,得多舒坦,谁知道找了这么久愣是不够数,方知世道艰难,理解了为什么别人都推脱不干,对待这个能够凑数的自然讨好的柔情似水起来。   吃吃喝喝,睡觉打滚,她现在不就是这样,有什么特别。左稔慎没什么兴趣,但想起师父是一直想要成仙的,便问道:“那我成仙,师父也能吗?”   仙使忌惮的瞥了眼阴沉的墨公子,咳了一声,不乐意招收这么一个毒物,掂量着自己也没啥权力往仙界接收毒物,模棱两可道:“这个……待时机成熟,他自然就成仙了。”   “那我现在跟你去了,不就见不到师父了?”左稔慎问道。   “谁允许说你可以去仙界了。”墨公子冷冷道,折扇一挥,使得左稔慎飘出雪坑,掉在自己身边,“而且,如今的仙界,我也不稀罕。”   他孤傲的甚至没有扫过仙使一眼,拉起左稔慎反身便走。一直没有出声的姜筠此时突然叫住左稔慎。左稔慎脚下停了一下,墨公子却没停留,强势的应是把停住的左稔慎硬拽着继续往前走。   姜筠转口叫墨公子。   墨公子仍旧不鸟他,扯着左稔慎大步往山下去。姜筠凭空燃了一团火,甩过去将左稔慎脚下的雪烧了个精光。而左稔慎便脚下一空,摔在一人多高的雪坑里,幸好姜筠还给她留了底下的一层雪,才没摔得细碎凄惨。   左稔慎走不了,墨公子只得停住脚步,他满面怒火的回过身来,二话不说一把折扇扇出一道劲风。姜筠勉力空手阻挡,仍旧被扇出十丈远。仙使正哀叹现成的雪山观赏物就这么没了,没防备被扇的不知道飞哪去了。   姜筠笑了笑,伸手在袖子里掏掏,墨公子又是一扇而去,然而这次却不是扇飞人的劲风,而是强韧的风刃。风刃划过,姜筠两只手臂皆被风刃割破,袖子上的口子已经横亘的触目惊心,加上鲜血喷涌而出,姜筠反射的双手捂住伤口跪倒在地,眉头皱紧,额角青筋凸现。   墨公子戒备的举着扇子,看架势只要他敢动一下立刻就要要他的小命。   墨公子这次下手很黑,光是用手捂着仍旧止不住血液大片大片的流出,姜筠很快嘴唇都白了,心中恼火,暗暗施法止血,飞快捏了个诀,地上的雪登时化为龙形翻腾冲上天际,带起腾腾白烟般的浮雪。墨公子一道劲风扇出去,扫清了面前的视线,然而姜筠早已闪身消失,伴随着咆哮般的声响,雪龙沉重的俯冲而下。   墨公子仰头,干净利落的挥舞折扇只是一扇,雪龙犹如被看不见的利刃自中间向上切割,分为两股无形的雪瀑倾盆而下,当中独站的墨公子犹如强悍孤傲且不染凡尘的神祗,身上甚至不沾一片雪。   而此时的姜筠,飞快的冲左稔慎那个坑奔过去。墨公子两扇轻柔的扇过,所有飘雪尽数落得一干二净,移动的姜筠再次没遮没掩的暴露在墨公子眼皮底下。墨公子冷笑一声,展袖一抖,两片黑色的羽毛飘落,他转手扇起劲风,送两片黑羽犹如利箭般向姜筠射去。姜筠就地一滚,勉强闪过,一头栽进左稔慎这个坑里。   “好疼。”左稔慎眼巴巴的瞅着姜筠摔下来,替他道。   “是好疼。”姜筠费力的不让手臂,艰难的爬起来。摔下来不是很疼,但是手臂上的伤口真的不一般。   左稔慎一直在坑里安分守己的等着谁来把自己弄上去,一人多高的坑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除了漫天乱飘雪之外,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胳膊怎么弄的,好多血。”左稔慎拉扯他的袖子扁嘴道,“报应,绝对是报应,让你咬我那么多口,喝我那么多血,老天下报应了。”   姜筠苦笑,简单直接道:“若是我让你放弃你的师父随我而去,你可情愿?”   “情愿你个头!”姜筠身后一个声音回答的比左稔慎还快,接着姜筠被推开,满头满脸沾着雪的仙使万般狼狈的掏洞出来,只露着脑袋道,“现在是打情骂俏夫妻情深的时候吗,先快随本仙去才是正经,那只毒鸟简直是疯了,快快逃命要紧。”   仙使一手宝贝的护着他的大册子,一手拉扯住姜筠,从袖子里抖出一个小玉葫芦,拈诀施法,葫芦变得硕大,挤塌了大半的雪坑,雪片飞扬。仙使死死的扣住姜筠驱使葫芦,两人一阵风般从雪底下窜了出来,消失在天际。   墨公子来到坑边,左稔慎正拍打自己身上、头发上的雪。   墨公子带着左稔慎下雪山。左稔慎看过仙使的葫芦,觉得很霸道,再想想自家师父大概也挺厉害的,咋就没个葫芦、棒槌啥的代步呢。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师父身后,满肚子的不满不忿,不过,师父一直紧紧的攥着自己的手,她暗爽的抵消了所有的不快,乐的都快冒泡了。   墨公子自从不得已收回大花,对于左稔慎身边的情形便不再能够一清二楚,因为不清楚,所以更加在意,尤其是左稔慎那身扎眼的过于松垮像是被人扒过一次的衣服映入眼帘的时候。   “你和那个道士在山上过了多久。”他突然道。   沉浸在自己幸福的大泡泡里的左稔慎恍然惊醒,认真的从头掐日子算:“没有没很久吧,几天?或者十几天?记不住了。”   墨公子的手攥得更紧,没走几步停了下来。左稔慎以为他一定是走累了,想要找代步的了,满心期待的等他拿什么好东西出来。然而他只是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她,像是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东西似的,弄得左稔慎浑身不自在,不安分的扭扭脖子,动动肩膀,拉拉衣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招的师父这么炯炯的看着。   墨公子一言不发的打从里头给她整理衣服。左稔慎心里暖洋洋的舒服,恨不得天荒地老都这样,一面暗自窃喜,一面乞求时间别动,卡住千万别动。墨公子这衣服整理的,也不知道是想帮她穿严实还是想帮她脱了,一股小寒风从她的脖子衣襟之间窜了进去,害得她忍不住一个寒战,不由得伸手拉紧衣襟裹紧脖子。   小寒风刮过的时候,她打寒战的时候,墨公子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她脖颈上的痕迹,青紫色的,吻痕一样的痕迹。   此时左稔慎这个紧衣襟的动作,深深刺伤了墨公子。   左稔慎很不理解师父只帮她整了整亵衣的衣襟,就板着脸独自往前走是个什么意思,想起师父百般嫌弃她光丢丢的到处跑的情形,她赫然领悟:这是嫌弃了啊嫌弃啊。忙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恨不得脖子脸全挡上,然后追上墨公子去,再一次去拉师父的手。她握到手里才发觉,原来师父的手握成了拳头。   她默默的把拳头掰开,用自己的小爪子插到师父的手心里,继续像刚才和师父下山去。墨公子的手渐渐由僵硬变得温柔。   “我走累了,我饿了,我不干,我也要葫芦飞着走。”左稔慎耍赖的满地打滚不肯走了。   墨公子弯□来,轻柔的抚摸她的脑袋,只是一句话,彻底的让撒泼的人参姑娘乖乖听话。他只是说:“好了,走吧。”   摸着她的脑袋,轻轻的、温柔的、宠溺的,情话般的一句“好了,走吧。”左稔慎当即乖乖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身上的雪,乖巧温顺的就跟他走了。   师父大概是吃错药了,不过好幸福。左稔慎紧紧的抓着师父的手不松开。   夜里,烤着什么都不用燃烧就自己发光发亮的火,左稔慎连连瞥看离着自己和火都有两丈远、闭目养神的师父,心生一计。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师父身边,小心翼翼的挨着他坐下,见他没反应,更亲昵的往他身上靠靠。   “你做什么?”墨公子睁眼了。   左稔慎磨牙丢出早就想好的借口,她可怜巴巴的张着大眼睛纯良无辜的望他:“师父,我冷。”   墨公子冷漠的哼了一声:“所以从火边挪到我身边来了?那火难道还没有我温暖?”   左稔慎脸不红心不跳的用力点头,盘算钻进他怀里去他会不会发火。墨公子伸手,那团火飘到两人身边发光发热着,他原本抱在胸前的手也放开了,垂在身侧。左稔慎咬咬牙,试探的贴上师父怀里。   一只手伸过来,不是推开她,而是揽着她。左稔慎从师父怀里抬起脑袋,墨公子却面无表情的闭着眼,她又扭头瞅瞅挂在自己背上的手,果然是他的,不由得暗暗开心,在他胸口蹭蹭,舒服的靠着。   52   一入道门 ...   左稔慎大为不解为什么师父一定要选择徒步,难道师父没有道士厉害?她问师父,师父没理睬她,她就乖乖的闭嘴不再招惹师父。于是乎,下了山,已经是来年开春,春暖花开。   一路过来,左稔慎还是认得家在哪里的,眼见师父走的路和家里的方向不是一个,忍不住又问题多多的问师父这是要带她去哪里。墨公子冷冷道:“放任你自己回家去,还不是跟着人跑了,倒不如跟着我,好歹我还知道你去了哪里。”   左稔慎咋舌,心里默默道:我哪有乱跑,我确实是在回家的路上嘛。本以为下了山就能见识一下师父是怎么飞天的,谁知他竟然就近找了个小镇,买了一辆马车。左稔慎失望透顶的不肯上车:“师父,你就没什么好玩意让我见识一下的吗?”   “没有。”墨公子撵着左稔慎上马车,驾车离开。   墨公子在外头驾车,左稔慎坐在车里,反倒没了什么亲近的机会。左稔慎无趣的靠在车里除了睡觉打盹想不到其他可干的事,于是一直打盹睡觉。墨公子一路都选择人少的路走,荒山野岭更好,只是迫于有些太荒芜了,又是树又是坑的马车难以前行,只好改道。   这一日,偏生一队十几个人的镖师队伍押镖和墨公子走了同一条路,那年轻的镖头见墨公子只是一个人,又打听车里还拉着个姑娘,便好心的上前搭讪问他们往哪去,听墨公子说了方向见和他们差不多,便相邀结伴而行。   “不必。”墨公子简单直接道,驱车快行,想要甩开这队人。   谁知那个镖头竟然丢下他的一帮手下和镖车一路跑着追上来,不知道该说是热情还是缺心眼,非要跟墨公子他们一起走,美其名曰路上劫匪多,给他们保驾护航。他笑嘻嘻道:“你也不希望车里的漂亮姑娘被人劫走做了谁家的压寨夫人吧。”   墨公子是不知道有自己在前头守着,还能有什么活物能抢了左稔慎去。这个镖头实在是烦人的很,墨公子在他说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拉住缰绳放慢马车的速度,如今更是像对待脚边的泥巴一样,懒得理睬,鞭子一挥,重重的抽在马屁?股上,马吃痛飞快的向前奔去,将烦人的镖头远远的甩在后头。   “嘭!乒呤乓啷——”   墨公子到底是翩翩一公子,驾车这种技术活掌握的很是勉强,马跑得快了,转弯的时候他愣是没拉住,马车就径直冲进路边的山沟沟里去了。墨公子灵敏的及时弃车,左稔慎在车里什么都不知道,直接和马车一起翻进沟里,摔得七荤八素的从窗子爬出来,揉着脑袋郁闷的找到师父:“师父……咱们还是走路吧。”   后头镖头哈哈大笑的跑过来,路上差点笑得直不起腰来。他跑到跟前来,对墨公子道:“你看你……”刚说到这里,低眼看见左稔慎,愣了一愣,扭头溜溜的跑了回去。   “你认识的?”墨公子蹙眉道。   左稔慎连正脸都没看到,那边那镖头就急吼吼的挥手示意一众手下快跑。那些人赶着驴帮着拉镖车,跑的比兔子还快。惟有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左稔慎这头,左稔慎趁着这个空当把人看清楚了,是左俊师。   最近世道艰难,大谷寨实在是把附近的野菜山鸡都挖没了、打光了,迫于无奈,出来装镖师打劫路人甲乙丙。也不知道是路选的偏僻了,还是这些个人就没有作恶的缘分,赶上墨公子这才算遇上第一波。   大当家单岱望亲自上阵,算计着把这马车引到前头的陷阱去截了瓜分了,谁知道冤家路窄又撞到人参妖精,当场就给吓跑了。   单岱望远远的躲在树后,悄声呼唤左俊师:“嘿,兄弟,快过来,小心被吃了。”   左俊师多看了左稔慎几眼,转身离去。   这个沟有点深,马车几乎摔坏了,不过就算没坏,墨公子这个驾车技术,左稔慎也没胆子再坐,乖乖的跟着师父徒步走,当然,半日不到就嚷着累和饿。   墨公子终于念及前路茫茫,自知带着左稔慎这样速度的家伙,怕是路上都能走个几十年的光景,左思右想,想到个来日方长,便不再强求带她走路,拉着她腾空而去。   活了这么老,人参姑娘第一次知道飞是什么感觉,初时害怕掉下去,紧紧的抱着师父几乎要把他勒死。后来看出飞起来看景色的好处,几乎松手掉下去。   几天下来,亏得墨公子一路抓紧她,才总算安安稳稳的到了地方。   这座大宅子左稔慎没见过,门口守的都是凶巴巴的道士。墨公子轻车熟路拉她进门去,竟没一个人阻拦,倒好似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出入自由。   晋陵道人从内宅里出来,对墨公子道:“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墨公子将左稔慎推给晋陵道人:“她交给你了。”   什么,怎么就交给别人了。左稔慎不甘心的退回墨公子身边,拉着他不肯去。晋陵道人拎着她就拽走了,墨公子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没有阻止。晋陵道人为了把这个胡乱挣扎的左稔慎拽进房里,费了好大力气,他把人往屋里一扔,急迫的关上门锁紧,免得她跑出来。他松了口气靠在门上对里头道:“给我看住了,跑了扒了你们的皮。”   屋里等着两个女道士,一个祭起一根绳子转眼把左稔慎捆了个结实,扔在地上拖着拽进里屋去扔在床上,另一个拿来铁链把她锁在床上,两人之间两句话都没有,干完活就走了。左稔慎卖力的挣扎几下,觉得实在是拼不过铁链,悻悻的放弃。她既不知道师父把她推给晋陵道人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晋陵道人把自己锁在这里干什么。她试了两把,觉得俩女道士捆人的方法实在太差了,她除了坐着甚至都不能躺下。   “好饿啊……”左稔慎舔舔嘴唇。跟师父这些天连片树叶都没吃上,不知道这里供不供饭。   可惜,两日下来,别说送饭了,连个人都没过来过,甚至那两个女道士都只是在外头守着,连进来都不稀罕。左稔慎又饿又无聊,两日来只能这一个姿势坐着也很不舒服,总之过的很是凄苦。   第三日,她总算听见了有人推门进屋的脚步声。这两天太闲了,她只能靠听外头女道士的脚步声猜她们走来走去的都在干什么来解闷,不过两日,她就对这两人的脚步声熟悉的一听就知道谁是谁。这回这个脚步声个两个女道士都不一样,她立刻知道是来别人来串门子了。   她很希望来的是师父,然而进来的却是晋陵道人。晋陵道人见她这失望的样子,讥讽道:“你就不用期待了,在——之前他是不会来的。”   “在什么?”左稔慎以为是自己没听到。   “是啊,在什么呢?”晋陵道人根本就没说那个什么。他左手拿着个碗,里头清澈的小半碗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右手拿着把匕首,坐在床边,放下碗,撸起左稔慎的袖子,欺负她被绑的紧紧的不能动,刀尖划破她的小臂,拿过那个碗来接血。   “你也要喝我的血?”左稔慎被人放血放习惯了,心理上基本对这个动作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疼。   “谁说是我要喝,这是特地调制给你的。”晋陵道人说着,捏着她的下巴将一碗混了水的血给她灌下去。   那血里不知道被他掺了什么鬼东西,一口下去左稔慎只觉得喉咙都烧着了,脑袋也快要炸开似的,痛苦的几乎要死掉。这痛楚大概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总算是慢慢平复下来。晋陵道人满意的哼笑一声,拿着碗走了。   左稔慎无力的坐在那里,好半天才终于能动一动手指头。   门外等着墨公子,见晋陵道人出来,忙问道:“她怎么样?”   “没死呢。”晋陵道人甩手的把碗扔给门口的小道士,让他拿去用葛根汁洗干净。   “那她……还好吗?”墨公子又道。   “给她喝了那种东西,你觉得会很舒服?”晋陵道人用一块布垫在手里,伸手对墨公子道,“一根毛。”   墨公子手中一根黑羽凭空而现,他把羽毛放到那块布上,顿了一顿,转身离开。   “哎,你不去看她一眼?”晋陵道人叫道。   “来日方长。”墨公子冷淡道。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个鬼。晋陵道人收好那根黑羽,小心的揣进怀里。   仙界之上,姜筠经历过天劫,终于成仙,仙界派个一脸老成的仙人下来带他出新住处,途径一个蛇窝似的窝,一个仙人嘴里叼着只半死不活的兔子正兴高采烈的往窝里钻。老成仙人额头青筋暴跳,跳起来冲上去一手掰蛇窝仙人的嘴,一手往出拽兔子,怒骂:“你小子昨天才刚放出来,又出去叼乱七八糟的肉回来,是想死吗!”   蛇窝仙人冷不防被他拽走了兔子,反应极快的抓住兔子耳朵不服的拉着不放手:“这是我亲手抓回来,又没偷你的,你叫唤个什么劲,一只兔子才几两肉,你非跟我抢,信不信惹急我我扔了兔子吃你。”   老成仙人一把把几乎被拽死的兔子夺过来,拿它当武器狂敲蛇窝仙人的脑袋。蛇窝仙人扛不过,一溜烟的跑了,老成仙人还不罢手,扔了兔子直接抄刀追杀而去。姜筠感慨仙界的淳朴豪迈,用脚踢踢看地上那只可怜的兔子是不是还活着。   那兔子吐了口气,张口哀怨道:“我的妈呀,仙界都养了什么东西,如今乱开荤了。”   姜筠一愣:敢情不是兔子,是兔子精。他俯身拎着兔子耳朵把它拎在手里,兔子又道:“你认识门在哪吗,快放我走,我做兔子的时候都没被蛇吃了,现在可不能晚节不保。”   姜筠还来不及答话,蛇窝仙人突然在他身后出现,一把抢了兔子回去,又塞进嘴里半吞下去,掐腰仰天狂笑,含糊的大放厥词:“管他天尊地尊,都阻止不了本大爷开荤的欲?望!”   可怜的兔子蹬着小短腿,几乎要闷死在蛇窝仙人的嘴里。   “蛇十二,你敢咬我就告状让天尊扒了你的蛇皮!”老成仙人气喘细细的站在十几丈之外喘息道。   蛇窝仙人大嘴一张,将兔子整个吞进嘴里,就差往下咽了。姜筠觉得神奇的是,他都这样了,居然还能说话。蛇窝仙人道:“你再废话一个字,本大爷就把兔子整个吞了,兔皮都不给你留。”   老成仙人气的干瞪眼。   “仙界谁不知道你迷恋兔子,见到兔子就往自己家关。”蛇窝仙人不屑的哼道。老成仙人一张脸涨得通红,他还不满足,又道,“满仙邸养的全是兔子,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帮你吃几个怎么了,你也不合计合计你的那些兔子吃光了别人多少山头上的花花草草,我还算个为民除害。”   他说着,喉头一动,兔子真的被吞下去了。   老成仙人登时火了,冲上去抓着蛇窝仙人照着肚子一顿狂扁,见兔子没出来,又把他扔地上一顿狂踩,蛇窝仙人半拉命被他踩没了,气若游丝的把兔子吐出来。   兔子惊魂未定的甩着自己身上恶心巴拉的蛇口水,后腿一蹬刚要溜,却被老成道人抓住抱在怀里。兔子明亮湿润的小眼睛欲哭无泪的瞪着姜筠,好像在说:救命啊救命!   53   一只白涂 ...   “前辈……”姜筠迟疑的叫老成仙人道。老成仙人虎视眈眈的和他对视,姜筠初来乍到的,也不好怎么样,灰溜溜的闭了嘴。可怜的兔子在老成仙人怀里绝望的白眼一翻,干脆装死过去。   “我的肉啊。”蛇窝仙人揉着肚子,肉疼的惋惜不已。   眼见老成仙人扔下自己,抱着兔子走开,姜筠怂恿蛇窝仙人道:“你为何不去抢回来?”   “抢回来?你当本大爷不想吗。”蛇窝仙人泄气道,“每次只要我叼个兔子回来,一定是他给我劫了,我要是打得过他他家里那还会有那么多兔子,肯定都被我剥皮拆骨了。”   他这么说,俨然早早就已经放弃不抱希望了。姜筠想了想,觉得一只过路的兔子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便也不再理会。然而老成仙人自己抱着兔子跑了,害得他为了找到自己的住处费了好大的周折,最后自己没找到,问人也没人知道,只好又转回了蛇窝。   蛇窝仙人软趴趴的趴在窝里,瞥了无处落脚的姜筠一眼,嫌弃道:“不能吃的肉走开,别在我眼皮底下转悠。”   姜筠解释说他不知道自己的住处在什么地方,老成仙人既然把他扔在这里,那么说不定想起来的时候也会回这里来领他。蛇窝仙人也不再理他,拉过窝里一根动物骨头放在嘴里磨牙打盹。姜筠坐在窝边,无所事事的环视各处。   烟雾缭绕,漂浮在空中的仙山群岛,零星几个仙人结伴飘过,看起来无比的悠闲惬意。大概是半天过去,老成仙人才记起还被自己扔在别人窝口一个小仙人,回头来找,正见蛇窝仙人闲磨牙,鄙视的靠近都不愿意,招呼道士跟他走。   蛇窝仙人把骨头吐在窝里,冲他懒洋洋的哼哼一声,仍旧趴着晒太阳。   姜筠跟着老成仙人到了他的住处,一座山上几个小院子,邻居多了,没有蛇窝仙人那里那么清净,可见神仙也是有等级的。老成仙人早早交代两句,便满心点击家里的兔子,急匆匆的离开。他前脚刚走,一只兔子从他家的大门后头供出来,清晰的说着人话:“哎,新来的废物,离开仙界怎么走?”   “都说我是新来的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姜筠低头笑道。   兔子郁闷,只好道:“好吧,你是大爷,你万能,带我出去。”   “仙人离开仙界是需要上头的手令的,我都出不去,何况带你。”姜筠道。   兔子用前爪挠地,清晰的鄙视了一句:“新来的废物。”   正说到这里,老成仙人突然急的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揪着姜筠问有没有看到他的兔子。兔子早一溜烟躲回门后去藏了起来。姜筠挡在门口对老成仙人说没有。老成仙人急的原地直转圈,又抓住姜筠急切道怕是兔子认生吓跑了,央求他帮自己去找回来,他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令牌来交给姜筠,说是若是兔子一不小心跑出去,就帮忙抓回来。   对于就这么随随便便到手的令牌,兔子显然比姜筠兴奋多了。一人一兔带着令牌光明正大的才刚来就往外去,为了防止守卫不放两个,特意把兔子藏在包袱里。然而,似乎仙人出门带个包袱更扎眼,两个守门仙人瞪着那个包袱,检查了手令,目送他出去。   道士出了天门腾云而去,在最近的山上落了下来,将包袱里的兔子放出来。兔子一落地便变成人形,乃是白涂一只。白涂找自家雪莲的时候,找上过姜筠的门,偷窥过这家伙,知道他是何许人也,不过姜筠没有见过白涂,并不认识。白涂上上下下的打量姜筠几十眼,看得姜筠不耐烦的打算扔下他离开,白涂突然道:“你……跟我走。”   斩钉截铁,像是一个街头小霸王路口偶遇一心仪小娘子,大手一挥指使家丁:“这小娘子老子看上了,给我带走。”似的。   姜筠笑笑,委婉道:“我还是回去的好。”   “哪怕小人参就要挂了,光等着你英雄救美呢?”白涂眯起眼睛道。   姜筠停下脚步,惊愕道:“你说什么?”   “小人参的师父贝尼师父骗了,正联手打算作践死人呢。”白涂摊手道,“你要不管我就继续找我的雪莲去了,反正我一个才不会去自找麻烦。”   他随意的摆摆手,随便挑了个方向要走。姜筠拉他回来:“她在什么地方?”   “我带你去。”白涂跃跃欲试道,倒和刚才还说着不想去的不是同一个人一样。   说起白涂是怎么知道路的,其实很简单。他到处找不到他的雪莲,总觉得是墨公子偷偷藏了,就不找雪莲了,千辛万苦的寻到墨公子,纠缠他非要他交出个活蹦乱跳的雪莲。雪莲墨公子是没有,但道士手里却有一个。   当时,墨公子已经和晋陵道人混在一起。   白涂苦苦纠缠墨公子未果,却八卦的扒出来晋陵道人勾搭着墨公子想要干什么。晋陵道人想要墨公子的毒,理想的期待能够一根一根的拔毛。墨公子听信了晋陵道人的胡说八道,相信他有办法能让自己不光可以挨近小人参,还能把小日子过的风生水起。   其实听他细说就知道这家伙摆明对给墨公子祛毒毫无办法,只是想把小人参祸害成小毒参罢了。这种事虽然说起来很简单,但是一不小心就会把小人参给毒死了,所以是个人都想过,也是个人都下不去手。在晋陵道人信誓旦旦的号称有独家秘诀保证绝对不会闹出命案来,用此来换取一天一根鸩的羽毛的时候,墨公子居然真的听信了。   什么独家秘方毒不死,就算是把一棵没成形的小人参扔在毒药里打小泡着,泡出来的毒参也是个根本没灵气没活气的,何况现在给这个活的灌毒,死不死还不是早晚的事。   白涂和姜筠两个都是有飞天遁地的手段的,来到晋陵道人的宅子并没花掉多少时间,然而面对宅子各路道士的各种明关暗卡,白涂不得不却步了。他对姜筠大义凛然道:“你去,我在外头——嗯,等你。”   姜筠自知有个妖怪跟着去道士的地盘,简直是把一块肉扔进狼群里。他二话不说,绕到宅子后头,敲晕了两个道士,扒了他们的衣服自己穿上,就闪进宅子里头。   白涂悠哉的在外头无所事事的蹲在草丛里捉蚂蚱抓蝈蝈,一个扑大发了,草影晃动,守门的道士望过来,白涂正撅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维持着艰辛苦涩的姿势。听着道士们似乎没过来,他刚要转换个雅观一点的姿势,姜筠肩上扛着左稔慎从他身边飞奔而过,白涂一抬头,一群道士呼啦啦飞奔而来。白涂一跃而起,跟在姜筠身后一起飞奔逃命。   一干道士喽啰没有姜筠和白涂的速度,几座山翻过去便被远远的甩在身后。姜筠把半死不活的左稔慎放在树下,白涂站在一边看上两眼,皱着眉头没走近。姜筠把左稔慎拍醒。她一张脸通红,睁眼先看看四周都有谁,见是白涂和姜筠,立刻像见了亲人般,大把眼泪委屈的滚下来,扑进白涂怀里哭天抹泪:“呜呜呜,臭道士欺负我,师父也不管我。”   放着眼前的姜筠不去抱,拐个弯抱了白涂,这事儿可让姜筠心里不怎么舒服。白涂瞥着姜筠那脸色,生生觉得怀里这只活物分外沉重。他把左稔慎往外推推:“乖啊,这不已经没事了吗。怪只怪你师父突然就犯傻了,现在好了,我们把你偷出来了,他傻他的去,跟你也没关系了。”   左稔慎想了想,抓着白涂起来道:“我要回去。”她往往东西南北,不知道往哪边走,拉扯白涂问怎么回去。   一直没有出声的姜筠终于忍不住道:“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你弄出来,你还要回去送死?”   “什么叫送死,我是想把师父也带出来而已。”左稔慎分辩道。   “扔那吧,没事。”白涂撇嘴道。   左稔慎哼了一声没听他的,拉扯白涂非逼着他说是从哪个方向来的,白涂嘴大一秃噜,就被她随随便便的敲打出来。一知道了方向,左稔慎丢下两个就要去。   “你若是这次回去,再出什么事我可不会再管你。”姜筠喝道。   “不用你管我,兔子会管我的。”左稔慎眼巴巴的看向白涂,像是问他:你会吧会吧,一定不会不管我的是吧?   “我可不敢去。”白涂不给面子道,“你要再回去还是期待福大命大自求多福吧。”   左稔慎求助无门,不由自主的又瞟了一眼姜筠,正好对上姜筠的视线,忙假装有骨气的别开眼,即使心里没底气,脚下还是踩得实打实的往那边走去。   白涂叫了一声,左稔慎就坡下驴的溜溜跑回去,一脸期待的等他说什么。白涂在怀里掏掏,掏出一片白色的大花瓣交到左稔慎手里:“喏,这是我从雪莲身上拔下来防身用的,借你使使,说不定还能把你的毒去了。”刚刚送出去立刻就心疼,商量着要不给他留下一半接着防防身,暗暗的想要抽回来。   姜筠突然过去将雪莲花瓣抽过去塞给左稔慎。左稔慎好好的把花瓣收起来,依依不舍的看了这两人一圈,见真的是没人跟自己去,只好一步一回头的自己走了。   眼见可怜兮兮的左稔慎走的不见踪影了,姜筠突然招呼白涂也往那么方向去。白涂一路哼哼唧唧,怨声载道:“谁啊,是谁说的不管的,这又是抢我宝贝,又跟在人后头,你这也叫不管,你要是管可得怎么着。”   “我那不过是气话,再说了,你不也说不管来的,这不也来了。”姜筠笑道。   “我、我这是,我就是这操劳命。”白涂分辩道,“闺女出门在外,老爹能不担心在后头尾随吗。”   54   白涂番外 ...   白涂搬空了一户官家的阁楼,踏着夜色,身后漂浮着十几个大口箱子往自家藏宝的墓穴飞过去。然而到了墓穴,他呆掉了——一条百丈长的大蛇悠哉的蜷在他家墓门口正在打瞌睡。瞅瞅巨蛇的三角头,瞅瞅那尖牙,再瞅瞅那火红的信子,白涂决定还是老老实实的蹲在角落里等它自己爬走。   那条大蛇长着血盆大口像是无聊的在打哈欠,打完之后大脑袋甩了甩,扭头做出攻击的姿势,撞开墓门,径直滑了进去。白涂当即觉得心揪揪的疼,急的头上直冒汗,恨不得当即冲进去和巨蛇决一死战。   他到底还是惜命,蹲在草丛里艰辛的忍耐,怨恨的揪草,乞求巨蛇不会偷他的家当。所以当大蛇咬了满口的金银珠宝滑出来,白涂险些一口气没吊上来就英年早逝在自家的藏金窟门口。眼巴巴的望着巨蛇叼走他的珍藏,他差点一口血呕出来,忍无可忍的冲上去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巨蛇一看见白涂,登时眼睛里冒绿光,甩掉嘴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冲着他就俯冲下来撕咬。白涂躲闪着那尖锐的毒牙,自知招惹天敌是犯傻的,就地一滚,滚进墓穴,抵上门躲了起来。   巨蛇不肯放过到嘴的食物,鼓着脑袋狠命的撞门,脑袋撞不开,用尾巴甩。白涂用法术护住了门,任凭巨蛇如何撞击,石门都纹丝不动。巨蛇急了,一晃化为人形,上去照着石门踢一脚,骂道:“混蛋,死兔子快给本大爷出来,偷了本大爷的珍藏还敢当缩头乌龟,快出来,再不出来本大爷可砸了!”   “你砸得进来再说吧你。”白涂心想他都撞了那么多下也进不来,还有什么可叫嚣的,干脆不理他。   蛇妖运气用上法术,一脚把石门踹了个粉碎,冲进门去抓起白涂拎在手里想抓个瘦弱的小鸡子一样摇晃:“你小子快把本大爷的宝贝吐出来,吐出来,吐出来,快吐出来!信不信本大爷一口咬下去毒死你。”   白涂被他晃得骨头架子都快散了,连连讨饶道:“我这就找出来,我这就去找。”   蛇妖松开他,白涂往墓穴里头去,蛇妖跟在后头,白涂转到一个角落,挖啊挖的刨坑,蛇妖哼道:“你倒真会藏。”   一炷香过去,白涂还在挖啊挖。   一个时辰过去,白涂仍旧挖啊挖。   “你挖地道呢啊!”蛇妖怒道。   “你想不想要回去。”白涂鄙夷道。   “你挖吧,挖吧。”蛇妖很是气闷,“本大爷去找个凳子坐着等你挖出来!”他一个转身的功夫,白涂钻地道里跑了。   暴跳如雷的蛇妖为此追杀了白涂一整年。   白涂迫于蛇妖的毒牙每天逃命,逃着逃着他突然顿悟了:不就一毒牙吗,有什么了不起,我去挖个人参精、雪莲精带在身上保命解毒不就不怕他了吗。于是乎,白涂一面逃命的同时,一面还漫山遍野的寻找成形的人参、雪莲。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一日,白涂在雪山上挖出一棵成形不久的小人参,这一日,他也发现,阴魂不散的蛇妖似乎不见了。他喜滋滋的正把人参精往怀里揣,一只万恶的大毒鸟翩然而至,他看了眼白涂手里的小人参,冷冷道:“我有一株雪莲,我愿意拿来交换你手里的人参。”   白涂一听是雪莲,自然觉得比人参要好,可再一想,这家伙干嘛想要跟自己换,便道:“你那雪莲成形了吗?”   “那雪莲修成人形八百多年,换你这刚刚成形的人参绰绰有余。”墨公子冷漠道。   白涂更纳闷了,那雪莲那么好,为什么这家伙傻帽到跟自己换小人参,而且这个小人参气息上是成精了的,可样子和那些个长了几十年几百年的没什么区别,连个人形都没有,这人怎么就情愿拿好的换这个。   “你那雪莲,是不是有什么暗疾啊。”白涂迟疑道。   “你是想问为何我会拿雪莲换人参吧。”墨公子不耐烦道,“因为雪莲能够解毒不适合我。”白涂正疑惑不会刚甩掉一个带毒的,又找上门一个带毒的吧。就听墨公子又道,“我是鸩,这回明白了吗。”   白涂满心哀怨,果然是刚走个带毒的,又来个更毒的。   “你到底是换还是不换。”墨公子哼道。   白涂瞅瞅手里的小人参,想想光成形就八百年了的大雪莲,深深的心动了:“换,当然换。”   “我没有将雪莲带在身边,三日后,还是在这里,你我交换。”墨公子说罢,也不等待白涂的回答,转身便离开了。   白涂独个将小人参揣进怀里,心里大骂毒鸟仗着自己有毒就横行无忌,怕冷的先下山等着。   这三天期间,白涂不停的摆弄小人参,揉捏挤压,这小人参愣是不变人形,害的他一个劲的怀疑是不是这棵人参才有什么暗疾,或者是他感觉错了,这小东西根本没成形呢。他这个时侯开始庆幸拿小人参跟墨公子去换雪莲。反正吃亏也不是他承受了,雪莲到手看他怎么反攻毒蛇。   到了时候,白涂上山,墨公子准时的等在挖出人参的地方,身边还跟着个冷艳的姑娘。白涂一看就爽快了,痛痛快快的将小人参送到墨公子手心里,拉过雪莲姑娘就要走。墨公子捧着小人参,一道金光闪过,小人参化为黄衫小姑娘,搂着墨公子的脖子,笑得璀璨绚烂,甜甜地叫:“爹。”   墨公子黑着一张臭脸,严厉的纠正:“叫师父。”   “哦,师父。”小人参乖乖的改口。   望着墨公子怀抱着乱扑腾的小人参离开,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雪莲姑娘,白涂一点也没觉得亏。他笑眯眯的对雪莲姑娘道:“来,跟我回家。”   “你若是敢打吃我的主意,我可会杀了你。”雪莲姑娘冷冷道,“我可是这么多年都活过来了,什么样的妖怪没见过,你一个小小的兔子精我还没放在眼里。”   白涂突然明白墨公子为何放着大雪莲不要,估计不光是不合适,怕是还吃不掉。白涂泪流满面的牵着冷傲的雪莲姑娘下山。   真的牵回家了,白涂彻彻底底的体会出雪莲姑娘警戒的“生人勿近”气息。白天的时候把白涂当使唤丫头使唤,非要喝什么清晨的露水,梅花上的雪水,高山上的冰水,出了水什么都不要,白涂每天为了用水把她喂饱,成日的东奔西跑、累死累活。到了晚上,雪莲姑娘还戒心很重的张了结界防着白涂靠近。   不过十天,连片衣角都不让人碰的雪莲姑娘就把白涂折腾抓狂了,甩手道:“想喝什么自己找去,我可不伺候了,换你回来又不是想要个祖奶奶供着。”   雪莲姑娘只是冷哼一声,理都不理会。   白涂伤心了,受打击了,跑去墨公子那里哭诉,纠缠他想把小人参换回来。此时的小人参还太小,没什么可以吃的价值,墨公子就养着喝血。她正伸着小手一把一把的抓茶叶往嘴里送,嚼几口很勉强的吞下去,还嫌弃的吐舌头。   “你给她吃的什么?”白涂奇怪道。   “我不知道人参吃什么,刚好还剩些茶叶,就拿来喂她了,她挺爱吃的样子,就一直喂她茶叶了。”墨公子说的理所应当。   白涂侧目注视小人参一边吃还一边吐舌头呸的样子,暗暗道:这样子也叫喜欢?   “难得搜刮来一棵人参,你好好养着行不行。”白涂像是个看见自家闺女被别人欺负似的恨道。   可怜的小人参哟,比起他家金贵的雪莲是多么的可怜啊。白涂满心哀怨。白涂只顾哀怨,忘了告诉莫公子一声小人参这模样分明是不爱吃,等他下回想起来的时候,小人参已经被墨公子喂得习惯吃茶叶了。   小人参很喜欢纠缠着墨公子,总是欢天喜地的跟在他屁?股后头转来转去,或是拉他的袖子要搂要抱。白涂这通羡慕嫉妒恨啊,偏生墨公子是不能亲近人的,推开她呼喝她都没用,最后迫于无奈折了树枝抽了一顿,她才吃痛泪眼汪汪的长了记性。   白涂瞅着这通心疼,干脆自己抱在怀里哄她逗她玩。那个时候小人参还不这么中毒似的迷恋墨公子,因为白涂对她好,墨公子总远着她,她开始最喜欢的是白涂,白涂一来就粘着他跟他捏土和泥各种玩去了,白涂没事儿也成天的往墨公子山上跑,丢下雪莲姑娘也不管了。   一年下来,墨公子猛然发现他的人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彻底的无视自己,每日都只盼着白涂过来一趟,多住几天。白涂一来,她根本就不记得山里还有他这个师父,和白涂野的人影都不见,也不跟他知会一声;白涂不来,她就眼巴巴的望着山下的路巴望白涂笑嘻嘻的出现。   墨公子深深的受到打击,他决定,以后不许白涂再到他的家里来。   白涂很郁闷,被墨公子胁迫威胁的赶回家,灰溜溜的进了他的大宅门,雪莲姑娘坐在院子里,瞥了他一眼,轻轻说了句:“还知道回来啊。”   桌子上摆着两个茶碗,一个喝了一半,一个温热的没人动过。   “我能喝吗?”白涂对多出来的这个很好奇。敢情我不在家,你连相好的都找回来了?   “你不喝打算留给鬼吗。”雪莲姑娘不屑的起身回屋去了。   白涂突然心里暖洋洋起来,他挠挠头,不知所措道:“你没往里头煮巴豆吧?”   雪莲姑娘凶狠的摔了门。   白涂小心翼翼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道:“手艺不错,以后天天你煮吧。”   雪莲姑娘暴怒:“滚!”   人参姑娘这边却可怜的多。她成日坐在山头望着山下的小路,等着白涂上山来,天天看天天等不到,终于想起墨公子来,怯生生的问:“师父,兔子怎么不来了?”   “他以后都不回来了。”墨公子冷冷道。   小人参泪眼汪汪的仍旧望着山下头,倔强的就是等。墨公子用碗敲敲桌子,招呼她过来贡献血,小人参执拗的非要看山底下等白涂,不管墨公子说什么都不肯过去,墨公子心底一股火气翻腾起来,抓过树枝尽量轻的抽打她一顿。小人参委屈的直哭,却为了不挨打只好乖乖的给墨公子放血。   墨公子知道要想真的断了她这念想,只能是白涂几百年不来让她把他忘了,便也不再管她,兀自回屋去。   夜深,外头打雷下雨,小人参耍性子坐在雨里就是苦等,连屋子都不肯回。墨公子被雨声惊醒,起来关窗子,远远的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雨里静坐,知道这山上除了自己就是人参,推开门快步出去,连纸伞都没拿,快步走到小人参身边,拉起她就进了自己的屋子。   小人参浑身湿透了,还害怕墨公子,躲在角落里耷拉着头,可怜的不得了,墨公子把她扯近,脱掉她身上的湿衣服,拿过帕子来给她擦干净身子,同时也尽量不让自己的皮肤碰到她。   小人参摸着师父被雨打湿垂下来的发丝,很乖道:“师父,你也湿了。”   当晚,墨公子没把小人参送回她屋子里去。不是因为什么不良企图,而是小人参在他的屋子里祸害了一圈,放任她回去谁知道她不会做梦舔舔自己的手啊、胳膊的把自己毒死。下着这么大的雨,他也不能这个时侯去煮祛毒的汤药,只能把先把她留在自己屋里看守住。   小人参爬上师父的床,乱动都不敢,硬挺挺的躺着,见师父坐在床边看着自己,不由得更紧张,僵硬的像个僵尸。   “快睡。”墨公子给她盖上被子。   左稔慎紧张的拉着被子想把自己连脸都盖起来。墨公子担心那张被子被自己浸染的全是毒,她再咬上一口,给她扯下来。左稔慎怯生生的不敢闭眼,眼巴巴的看着师父不知所措。   “快睡。”墨公子喝道。吓得小人参一抖,墨公子只好强迫自己柔和点,摸摸她的头,“快睡。”   小人参乖乖的闭起眼睛,墨公子吹了蜡烛,满世界仿佛只剩下雨声。   一早天亮,小人参睁开眼瞧见师父靠在窗边闭着眼,突然觉得即使是不像白涂那样晚上拍着她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的人,也很有爱。她小心的轻轻拉着墨公子的手,她不知道自己想干嘛,但就是想拉起来。   墨公子惊醒,坐起身来,看了眼她,起身出去。小人参扭着被角,心道:原来师父还是不喜欢我的,果然还是兔子对我最好。很是伤心的撅着嘴。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墨公子回来,抱起小人参来到外头扔进木桶里。木桶底下架着火,水滚烫滚烫的。小人参挣扎着想往外爬:“师父,你要煮了我也先杀了我呀,好烫好疼啊。”   “这叫洗澡。”墨公子抄着手道。   像兔子那样把她推进后山的水里难道不是洗澡吗?怎么不一样呢。小人参尽管很好奇,还是乖乖的让师父煮着。   被墨公子禁足了一百年的白涂为了终于能再调戏小人参而兴奋不已,一路狂奔而来,等他到了,却发现小人参已经彻底的投诚给墨公子了。白涂又气又恨,指责墨公子大骂他阴险毒辣,又被墨公子踢下山。   “啊,兔子吗,我好想他。咦?师父,兔子人呢,刚才不是还在的吗?”小人参一个不留神,不见了好久不见的白涂,惋惜不已。   听着小人参这两句话,墨公子暗自决定之后一百年白涂仍旧不许上山来,直到小人参把他忘了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额外奉送一篇兔子番外,我可爱的兔爷啊~   55   55、一起回家 ...   左稔慎丢了,是个人都觉得她是不可能再回来了,晋陵道人甚至下大手笔分了一半的人去满地找她。当她灰溜溜的回到晋陵道人的宅子,剩下这一半的道士都像是看什么脑残的怪兽似的,目送她进门而去,搭句话都舍不得,动弹一下也不敢,生怕把她刺激得正常了,掉头跑掉。   左稔慎被人各种注视,总算到了墨公子的屋子。   “师父。”她在门口怯生生的探个脑袋叫。   屋里的墨公子坐在桌前说不上是发呆还是看书,闻声看去,看见左稔慎从门后探出来的半个脑袋,惊愕的招呼她进来。   “你还知道回来。”他道。   “师父……”左稔慎可怜兮兮的蹭进门来,溜到墨公子身边扯他的袖子,“臭道士欺负我。”   正说着臭道士,臭道士晋陵飞一样冲进门来,连看了左稔慎七八眼,才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出现幻觉,揪住她就往外扯。   “师父救命!”左稔慎拽着墨公子的袖子不撒手。三个人一个拉一个的扯着,晋陵道人是拉不动墨公子的,左稔慎像个拔河中间的绳儿,这阵势便僵持在那里。   晋陵道人示意墨公子把左稔慎交出来。左稔慎打死不松手,一副立刻就要哭出来的模样。墨公子心疼了:“让她留下吧。”   “说带走的是你,说留下的还是你。”晋陵道人冷笑一声,丢下左稔慎又伸手,“食言的是你,该给我的可一个不能少,今天的一根。”   墨公子毫不争辩的将一根羽毛交给晋陵道人。晋陵道人立刻对这屋里任何人事物没了兴趣,利利索索的离开。   墨公子看着左稔慎,说是惋惜有点,说是无奈也有,总之,不是什么好情绪。左稔慎瞅着师父脸色不好,也不敢多说话,很自觉的乖乖往床上最上去,翻上去打个滚转眼睡着了。墨公子只好转头继续看他那本用来掩饰发呆的书。   白涂和姜筠跟到宅子外头就不能进去了,一人一妖不知道有没有进去的必要,在外头无所事事的转悠来转悠去,白涂甚是无聊,蹲地揪草道:“哎,要不你接着混进去假装你师父的徒弟打探打探。”   姜筠想想也没别的法子,正赶上晋陵道人一半的人还没回来,多出来衣服也没人管,正是偷的好时机。于是,姜筠溜进去偷衣服,白涂仍旧无所事事的捉蚂蚱。姜筠溜进宅子里,很快打听出左稔慎已经不再被关起来,而是跟墨公子住了一块,尽管心里不舒服,好歹知道她没什么危险,也算松了口气。本打算多混几天,谁知被个小师弟认出来。此小师弟堵着他冥思苦想的问:“我看你怎么十分眼熟呢,就像是……”   姜筠就此落荒而逃出去会合白涂。   左稔慎养在墨公子房里,只要墨公子一天一根毛的给,晋陵道人对此便不闻不问。左稔慎最近犯困的厉害,趴在床上就爬不起来。墨公子眼见冬眠的都能爬出窝来了,只有她成日的睡不醒,便成日亲手敲打她起床。这姑娘被师父亲手拎起来,迷迷糊糊的坐上没一会,必然又重新睡死过去,一来二去,墨公子也没闲心管了,随她自己睡去。   倒是左稔慎自己,觉得这么从天黑睡到天亮,又从天亮睡到天黑不怎么对劲,趁着清醒的一时半刻,问师父这个睡个没完是为什么。墨公子闻言心中隐隐觉得不好,没有答话,径直出门去找到晋陵道人。   晋陵道人还挺高兴:“今天好,没等我去要你自己就送来了,以后都这样就好了。”   墨公子连根毛都没拔的意思,问他如今的左稔慎是怎么回事。晋陵道人心里忽悠一下,面上还得故作镇定,故作深沉:“这个嘛,其实啊,你自己也知道给她吃的是什么玩意,要说一点伤害没有,我说你信吗。代价总归是有的,她这算好了。”   他尽量说的像是个普通的伤风感冒屁事没有糊弄墨公子。墨公子许是荒山头呆久了,别人说他就信,一句废话没有的走了。   晋陵道人暗暗松了口气,连毛都忘了管他要,心道该是时候把这俩妖怪赶走了,那毒鸟要是知道自己把人参精给折腾的快死了,还不利落的毒杀他满门吗。对,顺便还得把家也挪了。   墨公子回到房里,左稔慎在床上呼呼的睡。他坐到床边,轻抚她的脸。左稔慎睡梦中觉得痒痒,拍蚊子似的拍拍脸上,翻个身仰面睡着。墨公子一时间被鬼迷了心窍,不知怎的就动了心思,低身吻了她一口。   他很快反应过来,直起身来直挺挺的梗着老腰,自觉这样犯傻太丢人,摸摸腰上装葛根汁的葫芦不在,打算去找过来。这个时侯,左稔慎也不知道做了个什么梦,吧唧吧唧嘴,翻个身仍旧睡。   墨公子一听声就急了,忙回去把她扳过来晃荡醒。左稔慎睡眼朦胧打哈欠,不乐意道:“师父,干什么啊?”   墨公子定定的看着她,突然松了口气,忍不住露出笑容。左稔慎差点被师父晃瞎了一双不争气的眼睛,不知所措道:“师父,你怎么了?”   左稔慎见墨公子仍旧是兀自松了口气的笑,还以为师父疯了,焦虑的扯他的袖子:“师父,你别吓我……”话没落地,墨公子反手握了她的手,将人拉近他怀里,一口吻下去。   那感觉就像是天旋地转。   待墨公子松开她,左稔慎可以说是要多娇羞有多娇羞,要多暗爽有多暗爽,后来憋不住了,扯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在里头狂乐。墨公子把被子扯开,摸着她的脸颊:“我们回家吧。”   晋陵道人这个鬼地方左稔慎十二分的不想待,闻言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还没等得及墨公子离开床,左稔慎又道:“师父,回家成亲吗?”   墨公子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嗯了一声。   墨公子本以为跟晋陵道人说要走会是个很艰难的事,不料晋陵道人除了多要他十根羽毛外完全没不情愿的意思。左稔慎侧目望着墨公子把羽毛交出去,奇怪道:“师父,你哪长的那么多的毛?”   晋陵道人目送墨公子带着左稔慎离开,大大的松了口气,转头着手搬家躲避未来仇家的活计。   宅子外头,那姜筠自知出来太久上头要起疑心,早早就走了。白涂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找回雪莲,憋着非要把雪莲的行踪从墨公子嘴里挖出来,愣是在外头捉蚂蚱也不肯走。这回瞧见两个一起出来,当即扔下一串的蚂蚱扑上前去。   左稔慎瞧见白涂扑过来,比他还兴奋的扑过去,拽着他兴奋的摇晃:“兔子兔子,师父要娶我啦!”   被无限春光普照耳朵兔子突然觉得阴郁了,他转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着墨公子抹起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哟,你到底把我家的闺女拐跑了。你还有没有良心,我老人家还等着闺女养老送终,你个没天理的哟,还我雪莲!”   墨公子哼了一声,径直拉着左稔慎走开不理他。带着被无视的怨恨的白涂追上去苦苦纠缠:“我的小人参你给我拐跑了,雪莲也给我藏起来了,你还讲不讲点义气,还有没有点人性。”   “我请你喝喜酒。”左稔慎厚道道。   “光你自己请我吗?”白涂哼道,“那玩意也能叫喜酒?”   他摆明是在挤兑墨公子回去请客,不过墨公子完全不接茬,只好不了了之。   三人一路回家去,墨公子带着左稔慎飞行,速度奇快,算算用不了几日便可以到家了。白涂一路上最爱做的,除了逼供墨公子他家雪莲的下落,就是研究哪里的酒最好,撺掇着左稔慎要墨公子去定下搬来请他喝。左稔慎仍旧终日打瞌睡的厉害,白涂便嘲笑她活的像只猪,除了吃就是睡,左稔慎对此完全不介意,分辩道谁不是成天吃成天睡的,她不就是比别人睡得多一点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完仍旧自顾自的睡觉去。   休息的时候,白涂撩拨墨公子,墨公子不理睬,左稔慎又老是睡,无聊的要命,不禁打起丢下这俩家伙自己上路的打算。墨公子揽着左稔慎让她睡在自己怀里,顺手摸到她衣服里、肚子上揣着什么东西,摸出来一看,是白涂给左稔慎防身的雪莲花瓣。   白涂看着墨公子拿着自家雪莲花瓣的表情,活像是个亲生闺女即将被绑匪撕票的爹。   墨公子把玩了半晌,哼道:“你是想拿回去自己留着防身,还是劳驾我帮你扔掉?”   “还我。”白涂立刻急切伸爪道。   墨公子抬手将它丢还给白涂。白涂宝贝似的接了,小心翼翼的收在怀里。墨公子看看时辰,打算再启程,他没有叫醒左稔慎,直接背在背上招呼白涂是时候走了。白涂觉得无聊,耍懒不动弹。墨公子根本也不在乎他是不是跟自己一路,背着左稔慎片刻不停的自己就走了。   “哎,你还真扔下我?”白涂叫着追上去,“你就是做贼心虚,把我的雪莲交出来,快交出来。”   56   56、一起安息 ...   眼见家门近在眼前,只消翻过眼前这个山头就到了,却不期遇上一伙麻烦。   两个仙人不知道在找什么,慢条斯理的在那里转悠,正遇上回家来的墨公子三个妖怪。两头一照面,白涂就开始冒冷汗,做出一副随时要逃命都会很方便的姿势,墨公子背着仍旧不醒的左稔慎,两眼紧紧的盯着这两个仙人,停住脚步。   两个仙人也看着他们,一个皱眉摸着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对另一个咬耳朵道:“哎,那个是鸩,我俩是该先自保呢,还是先逃命呢,还是先自保呢?”   “我怎么听着都是一个意思。”另一个皱眉哼道。   “当然不一样!自保是你去拼命干掉那只鸟保我的命,逃命是我先逃你掩护。”那个仙人义正严词道。   “滚。”   墨公子把左稔慎交给白涂背着,趁着俩闲人闲扯淡的空当,示意白涂快走。白涂是个老实不客气的,得了空就脚底抹油,一转眼便不见踪影。等那俩仙人想起来,眼前已经空了一大片,少了不少人。   “咦,怎么看着比刚才稀少了?”   “一共只三个,都跑了两个你才觉出个稀少。”   一个仙人跨鹤从天而降,看见墨公子,自袖中摸出一根羽毛:“这可是你的?”   “这也能认得出来?”先前的仙人念叨。   “是又如何。”墨公子道。   仙人反手将羽毛付之一炬,再看看墨公子,信手拈诀。   白涂把左稔慎背回墨公子家里头,干等墨公子也不回来,剩他自己又实在受不了左稔慎这个睡法,十分依依不舍的把自己的雪莲花瓣给她吃了。   瞅着花一下肚,小人参就慢悠悠的醒了,白涂觉得人参果然也抗不过鸩毒,幸好给她吃了,不然还不天天睡,睡来睡去哪天就睡死了。   醒来的左稔慎更难缠,絮絮叨叨成天缠着他叫着要师父。白涂一半是被她烦的,一半也是奇怪这家伙难道是回家也能走丢,嘱咐左稔慎好好在家等着,他出去找找。   左稔慎乖乖的在家等,成日赖在师父屋里兴奋的等,没几天又开始没精神,改成赖在师父床上睡眼朦胧的等,再后来,又变成睡的死去活来的等。   白涂一回来就看见这个,气哼哼的把她拽起来。左稔慎以为他带了师父回来,喜滋滋的管他要,白涂挠挠头,说是没找到。   “那你回来干什么。”左稔慎嘟着嘴郁闷道。   “我还成欠你的了。” 气的白涂直掐她的脸,“你再这样我去找我的雪莲,不管你了。”   “我错了,我错了……”左稔慎挣巴的讨饶,“可是为什么我一觉睡起来师父就没了?”   你一觉睡起来?你都快睡死了。白涂没稀罕说。左稔慎揉揉脸,摇晃白涂道:“我师父还没回来呢,你再去找找嘛,去嘛,去吧。”   白涂心想老墨这回没了,大概是那俩仙人寻仇闹的,走失了还能找回来,要是被收走拍死毁尸灭迹了,那可真是没处找。而且,白涂心里也顶嫌弃墨公子的,寻摸着他没了,小人参不就归自己了吗,也就没什么兴致去找。   他拉着左稔慎道:“他没了就没了吧,还有我陪你——”   “不要,我就要师父。”左稔慎急了,抓他的手就要咬。如今的小人参可是今非昔比,身上带毒,白涂可不敢放任她咬,跳着逃开叫道:“我帮你找就是了,我这就帮你去找。”   左稔慎欢快的打发他走。   “你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我了。”白涂唉声叹气。   白涂说是去找墨公子,其实就是没头苍蝇似的山底下近边乱晃,满心还巴望着能撞见自家的雪莲。想遇见的没遇上,倒遇上个原本没打算见到的家伙——姜筠。   “真巧啊,你也走这条路?”白涂心不在焉的跟他打个不怎么熟络的招呼,打算擦肩而过。   “你在找墨公子吗?”姜筠拦住他道。   “什么?”白涂一愣,继而想起来原来还有这么一件事,应和两声,“怎么,你知道?”   “北冥山顶,冰封之下。”姜筠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白涂,转身离去。   白涂转着小瓶子看了两圈,抬头想问他这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已经没了踪影。白涂念叨:“跑那么快干什么,又没有天敌在脑袋顶上飞。”   他打开小瓶子倒了倒,里头只有一颗丹药,他嗅嗅,又舔舔,还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随手又丢回瓶子里随意的收在袖子里回去找左稔慎。   找去北冥山不困难,带着左稔慎找去北冥山也简单,找到被封印在山顶冰下的墨公子也挺容易,只不过,想把他弄出来白涂就束手无策了。左稔慎蹲在冰面上搓搓手,呵两下,两手捂冰块。白涂兴致勃勃的在边上瞅着,觉得挺好玩,贡献一根手指头戳在冰上想暖个窟窿出来。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白涂把冻僵的手指头收回来,奇怪的挠头:“奇怪了,这是什么鬼冰块,怎么一点都不化?”他顺手也拉开左稔慎,看见她手底下那块也一点没化,指使她去捡俩柴火架火烤。   “你让她下山捡柴,哪一日才能回来。”墨公子在冰下道。   “反正也化不了,就当放她出去玩了呗。”白涂觉得冷了,缩缩脖子拉紧衣服,蹲在地上使着毙了两下,冰面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白涂自知这玩意他没法子,便跺着脚在墨公子脑袋上蹦蹦哒哒的跳,“说不定还睡死在半路上被哪个不开眼的捡走了呢。”   墨公子沉默半晌:“她不好?”   “没你好,睡个要死,说不定哪天就睡死了。”白涂仗着冰化不开,墨公子出不来,得瑟的在他脑袋上厚重的冰上跳来跳去,“鬼迷心窍,怎么说你都不信,等她哪天真被你毒死了你就知道什么叫悔不该当初了。”   墨公子不再出声。白涂在上头跳着更欢实,还没踩够,左稔慎又跑回来了。白涂忙稳当下来,假装踱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会飞天遁地了?哎,柴火呢,偷懒啊。”   “你明明比我快,为什么叫我去啊。”左稔慎不忿道,见他正在自家师父脑袋上转悠,扑过去扯开他,“走开走开,别踩我师父。”   “这么厚的冰,我也得踩得着。”白涂郁郁的嘟囔,灰溜溜的走开。左稔慎不放他,指使他去捡柴火。白涂看看她,瞅瞅冰下,摇头晃脑的只好去。   左稔慎懒懒的坐在冰上,对下头的墨公子道:“师父,你放心,等兔子回来,我们就能把你烤出来了。师父,你冻死在里头了?师父?”   白涂心里不爽快,直接拔了一棵大树扛回来,一回来就被左稔慎急吼吼的拽住,嚷着师父冻死了,叫他快点点火把师父烤出来。   “别犯傻了,这些破冰哪能冻死人。”白涂慢腾腾的点火,“刚才他还跟我说话,现在还会装柔弱了。”他卖力拍拍冰面,冲墨公子道,“嘿,别装死了,说句话给小人参听听你没断气呢。”   话还没落地,“扑通”一声,左稔慎栽倒在冰面上。   “怎么了?”墨公子忙道。   “睡着了呗。”白涂眼睛都没抬,仍旧点火。等他把火烧起来,手脚烤暖和了,才去扒拉左稔慎,扯她过来一起烤,“嗯?又没气了。”   “又?她现在经常这样?”墨公子道。   “对啊。”白涂干脆把鞋脱了烤脚,“等过会儿她自己就活过来了。”烤完脚又烤鞋,烤完鞋又烤手,烤完手烤肚子……浑身都快烤熟了,才又想起来瞅瞅左稔慎,摸摸还是没缓过来,就挨着火堆打瞌睡。   眼见天色渐黑,白涂干睡不醒,墨公子开始看不见头上的景物,焦心的叫白涂。白涂摸摸脸慢腾腾的爬起来,顺手一摸身边的小人参,吓了一大跳——这丫头都凉了。他把人拉起来摇晃拍打,半晌慢腾腾的把她放火边烤着,冲莫公子道:“完了,好像冻瓷实,死透了……”   这下底下也没声音了。白涂心里发毛,敲敲冰面:“喂……你怎么也不出声了?”底下仍旧没声响,白涂也顾不上了,焦头烂额的想起死回生的法子。   “你的那片雪莲呢。”墨公子突然道。   “早给她吃了。”白涂闹心的满地转圈,甩袖子。突然,一个力道大了,把姜筠给的小瓶子摔在冰面上,瓶子碎了,丹药骨碌碌滚出去三丈远。   “那是什么?”墨公子道。   白涂也不管那颗丹药,原地转着圈,解释那是姜筠给的不知道什么鬼东西。墨公子静默半晌,叫他去捡回来给左稔慎吃下去。白涂也是走投无路死马当成活马医,尽管深表怀疑的念叨那玩意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还是抹黑捡回来掰开左稔慎的嘴塞进去。   “喂,三天了,要不我再去找找别的法子?”白涂拨弄完火堆,摸摸只是被火烤温暖了的左稔慎的脸蛋道。   底下的墨公子已经三天没吭声了。白涂叹一声气,盘算等到晚上墨公子再装死,他就也不管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事他才不干了。   “她醒了吗?”墨公子终于道。   “了你个头。”白涂看也不看哼道。   “……你才头呢。”   白涂往边上瞥上一眼,正见左稔慎在揉脸,精气十足的在埋怨脸上疼。这几天白涂为了证实她死的活的天天拍她脸蛋,两天前就已经是肿的了。于是乎,白涂惊喜之余意外的心虚,硬拉着她的手道:“你没事啦?活过来了?好透了?没毒了?”   “你疯啦?”左稔慎甩开他仍旧揉脸,“这地方没别人,就是你弄的是不是?”   “瞎说。”白涂忙分辨,“你那是冻的,跟我没关系。”他心虚的挠头,随便找个借口就溜了。   左稔慎抽出火堆里的一根柴火放在冰面上烤:“师父,兔子欺负我,等我把师父烤出来,师父要帮我报仇。”   “……好。”墨公子道。   “师父,冰怎么都不化?”左稔慎蹲累了,坐在冰上拿火把戳丝毫没变化的冰面。   “你乖乖的烤上三百年就会化了。”   “啊?”左稔慎郁闷的那火把使劲戳冰面,“师父……你说砸会不会快一点?”   “嗯,二百九九年吧。”   左稔慎想想就觉得累死了,又絮叨道:“那烧开水浇呢?”   “闭嘴。”   “……哦。”   作者有话要说:结尾在这呢=。= -------------------------------- 本文由书本网(www.bookben.cn)下载,久久出品,必属精品。 <-- -------------------------------------------------------------- 书籍名称:人参姑娘 作者:南朝 本书籍由网友“QQ书本网”上传 日期:2011/1/14 16:43:27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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